即便我早前有過這樣的猜測,可當真聽見慕容衍這麼說的時候,還是驚訝了一番。我想不明白,當初我去見外婆的時候,明明封安村的村民還是存在的,爲何短短不過十多日的時間,那邊卻是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慕容衍復又接道:“其實,在很久之前,封安村的村民就全都已經死了,整個封安村早已沒有一個活人,除了……以靈力守住古墓的白家陰陽師,也就是你的外婆……”
我不禁捂住嘴,直搖頭,“怎麼可能?就在幾天之前,我還曾去過封安村,還看到過村民,外婆……外婆也不曾與我提起過此事……”
“她當然不會告訴你。”慕容衍徑直打斷道,“若不是她違抗天命,做這些無用之舉,今時今日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
我怔怔的看向他,一時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只想起鬼婆婆也曾說過外婆違背天道所以纔會落的魂飛魄散的下場,到底……到底她做錯了什麼?難道守住封安村也是大過嗎?
見我表情僵硬,慕容衍方纔稍稍緩和了口氣,他看着我,擰着眉頭道:“你當初見到的,不過只是村民的魂魄罷了……你覺得奇怪也是正常,只因那些村民皆是自我麻痹,全都活在幻境之中,還一直以爲自己未曾死去,然魂魄早已離身,時候到了必然會落入陰司地府,等待閻王判命。”
假的……原來都是假的。那麼外婆,你做這一切,又是爲了什麼呢?
“自你外婆離世後,村口以及古墓的結界全都失效了,村民從夢境中清醒,方纔知道自己早已死去,即便魂魄被押入了陰司地府,然那些軀體卻依舊留在了封安村,加之古墓陰氣外漏,軀體全都染上了屍毒,便是頃刻之間成了無魂無魄的殭屍。”
慕容衍說了什麼,我沒有聽進去半個字,我的腦子裡只有外婆,外婆的死對我而言來過震撼也太過訝異,一日弄不明白她魂飛魄散的真相,我的心就一日得不到安寧。
“顏顏,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慕容衍輕拉了拉我的手,我方纔回過神來,擡眼對上他擔憂的眼神,我忙搖了搖頭,復又點了點頭,喃喃開口道:“你繼續說。”
慕容衍輕嘆了一口氣,“如今的封安村,可謂名副其實的鬼村,但凡有人敢闖入,不說化爲殭屍的村民,便是那瀰漫在整個村中的陰氣和屍毒也會要了人類的性命,此永安村村民毫無顧忌,一心只想挖掘古墓內的寶藏,居然敢就這樣闖入封安村,若不是有人帶了符紙來抵擋,恐怕此行所去的那幾個人,全都要葬身於封安村內了。”
看來當真是秦子墨的符紙救了他們幾個的命,原來封安村果真如鬼婆婆所說,早就不存在了。
只是我不明白,外婆何以要耗盡畢生靈力去守護古墓?還是這樣一個藏着比之咒魂還要狠毒的千年乾屍的古墓。
“你如今可明白眼前的危險了嗎?”
想來,小智爸爸他們……命不久矣,便是還活着的那幾人,恐怕之後也會很難過……那秦子墨呢?他也進了封安村,他也會死嗎?我有些絕望的閉上雙眼,腦子裡一團漿糊,可恨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些事情發生。
我背對着慕容衍,強忍住淚意,小心開口問道:“那你是否知道,外婆守護古墓是爲了什麼嗎?”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我回轉過身,對向他的臉面,復又上前一步,緊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知道還是不知道?你若知道,爲何不告訴我?難道與你有關嗎?”
慕容衍垂了垂眼眸,半晌之後應道:“我的真身就在古墓內,與我自然也有關係,可卻不是最直接的關係。我也很想知道,她白家陰陽師爲何要守住古墓,不讓任何妖魔鬼怪靠近……眼下我有些明瞭,卻又不大明瞭,你如今問我,我還當真答不上來。”
慕容衍的神色鎮定,絲毫沒有慌亂之色,仿若所言句句屬實,可我總覺得他還是隱瞞了一些事,只是這些事情恐怕一時半會是很難從他口中知曉了。
“鬼婆婆告訴我,古墓內的棺槨中所藏着的並不是普通的白骨和殉葬品,而是千年乾屍,帶有某種靈異和詛咒的乾屍,你曾與我說過你的真身在裡面……那就是千年乾屍嗎?”
我的話還未說完,慕容衍便是輕聲打斷道:“不是。”
我一愣,疑惑道:“不是?那千年乾屍又是什麼?你的真身現在又在哪裡?”
慕容衍默嘆了一口氣,避開我的眼神,側對着我道:“我和狸貓到了封安村才知道,原來研究所帶走的是千年乾屍,並非是我的真身,而我真身的去向……已不知所蹤。”
“什麼?”我皺眉,甚至於越來越糊塗,他的真身不在古墓,也不在研究所,那能去哪裡?難道還會自己長着腿跑掉嗎?思及此,全身一陣雞皮疙瘩。
“如今真身在哪不重要,反正我一時片刻也難回去……只是現今乾屍在研究所,保不定會出大亂子。”慕容衍轉身看向我,移了話題,只是說起乾屍,他的臉面也多了幾分擔憂。
“那千年乾屍是什麼來頭?難道……和之前的紅衣咒魂一樣嗎?”
“比之更甚。”
我一驚,紅衣咒魂已然厲害至極,便是慕容衍都難以徹底解決它,若是比之更甚……那我實在沒有辦法想象,那千年乾屍到底藏着怎樣巨大的能量。
“這麼說來,秦叔叔他們,不是會很危險嗎?”只想起如今乾屍就在研究所,不禁爲秦叔叔的安危擔憂。
慕容衍卻是輕笑了一聲,帶着幾分無奈道:“只可惜人類總自以爲是,覺得自己再強大不過,有時候科學並非能解釋所有的事,比如鬼界的存在,魔族的存在,沒有看到並不表示不存在,他們如今有恃無恐,想要拿乾屍來做科學實驗,便是遭到毀滅性的傷害,也是他們咎由自取。”言辭之間似還有幾分怒意。
我理解慕容衍的心情,畢竟他是一個古人,眼看着自己的墓穴被後人挖開,自己的屍首、珍寶,所有的東西被剖於世人面前,甚至於有些爲了達到研究的效果而進行消毒肢解……但凡有心,總是看不過去的。
只是,科學需要這些來支撐才能進步,怎麼說呢,有利有弊吧。
我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緩緩問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也請考慮下我的情緒,畢竟,秦叔叔是我的親人,我總不能真的看着他有事。慕容衍,你不是說可以幫我的嗎?你不是說要一直守在我身邊的嗎?難道這會兒子,你就不願幫了嗎?”
說這話,也是迫於無奈。到如今我纔看清現實,縱使我如何不想接受慕容衍灌輸給我的關於前世的記憶和身份,可我潛意識裡還是將他當成了救命稻草,至少在鬼界和魔界傷害我或我的親人朋友之時,他可以保護我。或許,果真如鬼婆婆說的,我這是在利用他對我的好吧。
果然,慕容衍聽聞我的話,面色一愣,爾後卻又咧嘴一笑,湊至我面前,伸出指尖點了點我的鼻子,寵溺道:“顏顏這是在向我撒嬌嗎?”
只覺全身雞皮疙瘩漸起,我撫了撫臂膀,躲開他的目光,低低應道:“不管怎麼樣,我也不能就這樣什麼都不管吧。你若有法子,就請幫幫他們吧。”
耳畔響起慕容衍的低笑聲,他帶着些許歡快的應道:“好啊,既然顏顏開口了,我豈有不幫之理,只是要如何幫,我還需考慮考慮,畢竟我的能力也有限,必要的時候,我會請閻王親自來處理此事。”
“閻……閻王?”有些咋舌的嚥了咽口水,我這是多大的命啊,今生居然能活着看到閻王。
慕容衍輕拍了拍我的腦袋,一笑道:“閻王又不是凶神惡煞的老虎,有那麼可怕嗎?瞧你,都結巴了。”
我拍掉他的手,轉過身去,嘟着嘴道:“我一個大活人,誰想見閻王啊,不是觸黴頭嗎?”雖然慕容衍也是鬼,狸貓也是鬼,那些大的小的鬼我也見了不少,只是還是對閻王心存恐懼,畢竟,總覺得看到他就好像看到黑白無常一樣,死期將近啊。
“罷了,說正事吧。你真的願意幫我了?”在他發笑之前,我適時的打住了這個話題。
慕容衍點了點頭。
“那具體要怎麼做?我能幫上什麼忙嗎?”在我還未遇見他之前,或者說在我的封印還未解開之前,或許我也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只是如今才曉得,原來這天地間,除了人類,的確還有其它生靈存在,鬼界是一族,魔界又是一族,而自認爲統領整個世界的人類,其實不過是最渺小的那部分罷了,在妖魔鬼怪面前,微弱的不堪一擊。便是我這傳承千年的陰陽世家,到如今也只剩了我這一個軟腳蟹,絲毫起不了任何作用。
“此時只能靜待時機,我已派了狸貓前去打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研究所的所藏之處,到時我會竭盡全力找回乾屍,將它重新帶回古墓中去。”慕容衍頓了頓,仰頭朝天際望了望,感嘆道,“但願,還來得及。”
我側過身子皺眉看向他的側臉,喃喃出聲道:“那如果……如果來不及呢?千年乾屍何時會甦醒?”
慕容衍一動不動的站着,也未曾低下頭來看我,只是沉默了半晌,方纔開口應道:“月圓之夜,必有大劫。”
我眼眸一擡,“月圓?”我想起體內的魔性,亦是要在月圓之夜發作的,在這之前,我還需要趕去檀香寺找妙境法師替我壓制魔性,如何……如何那乾屍也會在那日甦醒呢?這是巧合還是另有深意?
許是見我並不答言,慕容衍便是復又接了下去,“我會讓鬼婆在永安村村口再上結界,至少可以令村民平安幾日……”
“沒用的!”慕容衍的話還未落下,身後便傳來鬼婆婆陰沉的打斷聲。
我同慕容衍忙轉頭看去,鬼婆婆站在門口,燈影落在她被斗篷所包裹的身上,看不清臉面,只一雙漆黑如獵鷹一般狡黠的眼睛在黑暗中無比扎眼。
“鬼婆婆……”若不是已與她熟稔,若換做第一次見面,必然又要被她嚇一跳了。
她拄着柺杖,緩緩朝我們走近,面色冷峻,眯眼道:“這村裡有人在使鬼術,每一次上過結界之後都會被破壞掉,我一直想要查出是誰在搗鬼,可終究一無所獲。”她擡眼看了看我,復又將目光投到慕容衍身上,“鬼冥神君本事超羣,還要勞煩您替老朽揪出那幕後之人才行。”
鬼婆婆開口的一瞬間,我就已經想到了,看來是非村長莫屬了,只是他到底爲什麼要養小鬼我卻百思不得其解。
還未來得及開口道出村長,慕容衍已擡步朝前,擋住了我,朝了鬼婆婆回道:“鬼婆的意思本君明白了,這不難,待得等會本君便去村裡走一遭,到時也就一清二楚了。倘或那人是別有用心,本君……必不會輕易饒過。”
我知道慕容衍是說得出做得到,只是我總覺得,村長蓄養小鬼絕對不會如我看到的那般簡單,他背後到底還有誰,這纔是最大的疑問。
鬼婆婆聽聞此話,方纔稍稍定了定心,她點了點頭道:“不知神君和白丫頭可有說清楚了?時候也不早了,有些事情還要速戰速決纔好,拖得越久可就越不利。”
“鬼婆不必擔心,本君既然已經來了,也不能坐視不理,封安村的那幫殭屍想來也不會出村作惡,只要尋回了乾屍,再勞煩鬼婆給封安村上結界,一切就都能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鬼婆眯了眯眼,盯着慕容衍看了半晌,努了努脣,似有話要說,只慕容衍卻是拉了我的手,徑直道:“既然時候不早了,我這便送顏顏回去,也趁機替鬼婆你抓出那弄鬼之人,今夜還要麻煩鬼婆辛苦一些了。”
他也不等鬼婆婆迴應,拉着我就往外走,然而我纔剛從鬼婆身邊經過,另隻手臂卻是被鬼婆拉住了。
“鬼婆婆……”
“老朽還有話要同白丫頭說,神君且在外等片刻,可好?”說罷,手上一用力,身子朝了鬼婆婆那一邊傾去。
我還未搞清楚狀況,慕容衍卻也是一用力,又將我拉了回去,他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顏顏本君就先帶走了,本君可不放心顏顏離開本君半步……”
“神君這是連老朽都信不過?”
“鬼婆多慮了,只夜已深,今夜還有很多事情需要鬼婆去打點,還請鬼婆速戰速決,勿要浪費了好時辰……”
“不過只是說句話罷了,神君纔是多慮了。”
我來回看着他們兩個,身子完全不受控制的被他們兩個拉來拉去,找不到任何可以插嘴的機會。
手臂猛的被一收,我直直的撞入了慕容衍的懷抱,他展開大袖,輕擁住我,帶着些許漠然的口氣道:“鬼婆若有話還是改日再說,本君就此別過了。”
卻見他另隻手一揮,大門砰的一聲被打開,迎面而來的風兒吹的我眼睛都睜不開,只好撇過臉埋入他懷中。下一秒,腰間一緊,慕容衍似一陣風般將我帶離了鬼婆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