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努力集中精神,口中一刻不停的默唸着修心咒,可是隨着零點的臨近,我內心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冥冥中感覺到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逐漸靠近我,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我顫抖着雙手,努力抑制住胸口的那一團氣流,口裡的修心咒也本能的越念越快。
大約是心魔已經在開始復甦,我的大腦變得越來越混亂,修心咒似乎也已經沒有辦法抵禦這股力量,身體變得越來越無力。我想要強壓住蠢蠢欲動的魔性,不想自己真的被心魔吞噬,可是顯然,自己還沒有這個能耐。
即便閉着雙眼依舊能感覺到周遭的火光越來越亮,照在我身上也越來越燥熱,身子難受的左搖右擺快要倒下去,我勉強騰出一隻手來撐在地面,好讓自己堅持坐着。
遠遠的,有嘈雜的聲音漸次傳入我耳間,我不想分心,可是精神卻再難以集中。
“噗……”隨着大腦深處最緊繃的那根神經‘啪’的一聲斷裂,我撐在地面的手臂一軟,喉嚨口難以抑制的鮮血一口噴了出來,燭火碰上鮮血,噗嗤一聲,火光竄的越發高了。
整個人癱倒在地上,身子像被打散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帶着意識也漸漸的模糊起來。
透過迷濛的雙眼,我擡眼看向天際,滿月不知何時已無去向,整個圓月被一團黑影所包圍,夜空如死寂般沉默。
“月食……”我喃喃出聲,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
初秋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我臉龐,我忍受着疼痛,努力掙扎着撐起身子,眼前晃動着無數的幻影,那些重疊的回憶在我腦子裡不斷的打轉,刺激着每一根神經,模糊的人影,熟悉又陌生,那些都是誰,我又是誰,我是誰……
“不……不要……不可以……”我揮動着雙臂,想要把眼前的影子全都揮除,可是縱然再用力,再大聲,那些似真似假的影子還是在眼前晃動着,去了一個又來一個,永無停歇。
我閉了閉眼,努力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從回憶中退出來。我使命的掐住自己,疼痛感讓那股混亂稍微清醒了些許。
擦去嘴角的血漬,想要站起身來,可是雙腿一點勁都使不上,掙扎幾時,不得不放棄。
口中殘存着血腥的味道,沒有該有的噁心,反而讓我內心莫名的興奮,好像我天生就喜歡這樣的味道。
“白輕顏,這纔是真正的你,你是屬於我們的……”
“白輕顏,你不屬於人類,你是和我們一樣,是魔,是魔……”
“白輕顏,你的手沾滿了鮮血,已經不配再擁有噬魂劍了……”
“白輕顏,你是魔,你不是陰陽祭司,你是魔,是魔……”
………
“不……”這些聲音像魔咒一樣在我身體內迴盪,我捂住耳朵,大聲念出修心咒,可是換來的卻是更多的聲音,更多的迷惑我心智的‘勸說’,我被禁錮在牢籠裡,越是掙扎越是狂躁。
“呼……”一陣突然而來的大風差點吹滅周圍的燭火,所有的聲音卻都在此刻停止,雖然這絲毫沒有減輕我的痛苦。
我抱緊雙臂,跌坐在地上,顫意遍佈全身。
心口難受的喘不上氣來,四周除了呼呼的風聲和清晰的心跳聲,安靜的有些許恐怖。
所有的人好像一瞬間都不見了,我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好像這個檀香寺只剩了我一個。
安靜、恐怖、血腥……危機感遍佈整個寺廟。
模模糊糊的,透過眼前燃燃而升的火光,我突然看到遠處的漆黑處站立着一個人,黑色的斗篷從頭覆蓋到了腳,以至於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我依稀能感覺到他直直看向我的目光,冷冽而堅決。
不同於那些晃動的影子,遠處的這個人影是如此的真實。
“誰在那?”眼看着那個影子離我越來越近,我強撐住意識,一面驅散心魔帶來的不安感,一面想要探究清楚眼下的局勢。
然而那個不知是人是鬼的影子卻絲毫沒有因爲我的問話而有半點回應。
直到他終於到了我面前,與我僅隔着一排燭火的距離。
我看不清他的臉面,整個黑色斗篷一併將他的面孔也遮住了,只是沒來由的,恐懼遍佈我的全身,直覺的想要逃開,好似只要被他抓住就一切都完了。
但是,結界封鎖,我根本沒有逃脫的餘地。
下意識的轉了轉腕間的紫晶珠,復又問道:“你是誰?”
這一次,對方不再無動於衷,他朝我緩緩伸出手,用幾近冰冷的聲音朝我說道:“跟我走。”
“你是誰?”我用着最大的力氣怒喊出了聲,雙眼死死的盯着那被斗篷所覆蓋住的面容,想要看清楚,這個準備要帶我走的人到底是誰。
他不置可否,手停在半空,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了。
剛剛過去的大風又在此刻颳起,這一次,周圍的燭火全體都滅了,地上的塵土揚起,迷亂了我的雙眼,我隱約看到風吹起的斗篷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面。
就在我努力回憶是不是在何處見過這張臉的當口,那人一腳踢翻蠟燭,伸手拽住我的胳膊,不給我任何反抗的機會,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
鼻尖聞到一股說不出來的香甜味道,大腦頓時陷入混沌之中,我能感覺到我被那人拉着離開,卻反抗不了也無力反抗。迷濛的雙眼最後看到的只有那一襲黑色的背影以及天空中被黑影吞噬的滿月。
我想,這一次,我應該在劫難逃了。
可是這場夢卻異常的安寧,沒有暴力,沒有血腥,沒有任何讓我不適的感覺。相反,有些溫暖,有些留戀。
身子的疼痛感消失了,意識也漸漸的清晰起來。
我緩緩睜開眼,微微動了動手指,一切如常。
可是眼前之景卻異常陌生。
緋色的帳子,青玉環佩垂掛着,身上是溫暖的錦被。側頭看去,屋內的擺設有些昏沉,入眼之處沒有鮮豔的色彩,桌椅乃至櫥櫃等物皆是黑色。
有些不對勁……
這屋裡的東西包括我睡着的這張牀……都不是現代用的東西,這是怎麼回事?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漸漸的回憶能記起的一切。
我記得,我應該在檀香寺,黑影……是那個披着斗篷的人,是他帶我走的嗎?他到底是誰?
突然聽見門外響起腳步聲,我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很快冷靜了下來,在大門被打開的時候慌忙閉上了眼。
“哥哥,不是說她的血可以喚醒師父嗎?可是這一夜都過去了,師父爲什麼還沒有醒?我看不如放光了她的血,就一定能救活師父。”
女孩子略有些氣憤的聲音傳入耳中,不知爲何,我總覺得好熟悉。
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接近,極力的忍住想要睜開眼一問究竟的衝動,或許這樣能探聽到更多的信息。
“哥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師父沉睡的時間太久,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能醒過來。所以在這之前,她絕不能死,聽到沒有?”
這聲音,就是昨晚那個人,果然是他把我帶走的。可是他們口中的師父又是誰?爲什麼我的血可以救活他?
無數個問題,我卻不敢睜開眼,我不知道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安全的離開這。
“那如果師父醒了,哥哥準備怎麼處置她,她可是白家的陰陽師……”
陰陽師只對付妖魔鬼怪,他們這麼忌憚我,難道他們是鬼?不對,鬼怎麼可能需要我的血呢?
那個聲音……我猛然間想到當初抓走妙怡的那個人,鬼宅……魔人!
對,她是……琉螢,魔族的人!
那這裡就是魔族的老窩嗎?那他們口中的師父,難道是……
我因爲這個聯想止不住雙手一顫。
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冰冷的目光……糟糕,被發現了。
“哥哥……”
“螢兒,你先出去吧,去看看師父怎麼樣了。”
“我們不是纔剛看過師父嗎……”
“出去……”
涼到骨子裡的冷意,就連我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琉螢跺了跺腳,終究還是離開了。
眼下,我是睜眼呢,還是繼續裝睡?
“起來吧,我知道你醒了。”
伴隨着倒水的聲音,幽幽傳入我耳中。
我深吸了一口氣,翻身而起。不知是不是因爲月圓夜已經過去,全身的難受和疼痛消失不見,甚至比以前更爲靈敏。
“放我走。”赤腳站在牀前,死死盯着相隔幾步開外,坐着喝茶的男子,咬牙擠出了這三個字。
他留着一頭黑色的細碎短髮,外穿着一件棉麻長風衣,腳上瞪着一雙黑色的靴子,倒是個正常人的打扮。
我對魔族並不熟悉,畢竟在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看得見的妖魔鬼怪,所以我其實很好奇,魔族,到底是人是妖還是鬼呢?
那人修長的手指夾着茶杯,細長的鳳眼一眯,似笑非笑道:“方纔的話你不是都聽到了嗎?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
我抿了抿脣,依舊站在原地,緊握着雙拳,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你抓我來是需要我的血來喚醒你的師父,我可以給你,但是你必須保證等你師父醒後你放我走,否則,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讓你一滴血也別想拿到。”
他到脣邊的茶杯一滯,顯然我的話起到了作用。
可是……我低估了他的能力。
就在我竊以爲我的威脅起作用的時候,脖間猛的一緊,回過神就看到他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我面前,並且顴住了我的脖子。
他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有瞬間移位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我依舊咬牙切齒的看着他,不給他小瞧我的機會。
“你想死,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我琉桑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脅,白輕顏,你別挑戰我的耐心。”他的臉面像是被冰霜浸泡過的一樣,每一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都彷彿帶着零下幾十度的寒氣。
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回道:“那你就殺了我。”我知道他不會,他的師父比他的原則更重要。
脖間越收越緊,我感覺自己快要無法呼吸的時候,他突然一鬆,我腳步踉蹌的跌坐在了地上。
撫着脖子急促的咳了幾聲方纔止住,我深嚥了口口水,搖搖顫顫的站起身。
這個人軟硬不吃,看來不好對付。想要離開這裡,求他估計是沒用的,而我自己也不可能從這逃走,那麼唯一的辦法就只有一個了,如若他口中的師父果真是父親的話,只有他醒了我纔有機會離開。
想到這裡,我也不同他較勁了,省點力氣用來想對策更好。
“想清楚了嗎?”
我細想了想,擡頭看向他,開口道:“好,一切都聽你的。既然你需要我的血,那你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吧,我現在渴了餓了,需要吃東西。”
這話倒不假,昨日到了檀香寺我就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如今熬了一夜,肚子早已空了,再不吃東西我怕自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