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睡的極不踏實,前半夜翻來覆去的一直沒有睡意,腦子裡全都是今日鳳靈所說的話,以及對劉曉筱的擔心,畢竟她如今在冷文羽手中,他們那邊的妖物待人一向粗暴……
不知道她現在被鎖在哪裡,有多麼害怕和無助,想到是自己放鬆警惕才讓慕容悠有機可乘,我心中就無比懊惱自責。
這一次,即便真的要搭上我的性命,我也不能再讓冷文羽得逞下去。
後半夜,近乎天亮之際,方纔迷迷糊糊的睡着,卻又似睡似醒,夢魘纏身。
夢中一片漆黑,只看到一束刺眼的光亮打在劉曉筱的身上,她被綁在絞刑架上,滿身滿臉的鮮血,耷拉着腦袋,像是死了一般。而在她身後的陰影處,是冷文羽放肆的笑臉和沾滿鮮血的雙手。
我快步往絞刑架前奔跑,但是越跑,他們卻離的我越遠,我大喊大叫,我快速奔跑,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消失於黑暗之中。
癱坐在地上,刺目的光芒從頭上打下,我看到燈影下自己的倒影,張牙舞爪。感覺到手上的異樣,我低頭看去,我的一雙手上浸滿了鮮血,紅豔豔如火的血刺入我眼中,讓我瞬間崩潰到抱頭大哭。
身子猛然一怔,眼眸一開,窗外有隱隱的光亮透進來,伴隨着脆生生的鳥鳴聲,將我的神思從夢境中拉了回來。
轉頭看了看身邊睡着的兩個孩子,替他們掖了掖滑落的被子,爾後輕輕坐起身子,撫了撫滿是冷汗的額頭,吐了一口氣,掀開被子下了牀。
喝了杯溫水後,惡劣的情緒才緩緩平復了下來。
夢中之景太過真實,讓我不禁有些心慌。
此刻,睡意已消,從衣架上拿了件外衣披着,悄悄出了水雲間。
早間的霧氣還未散開,山中的溫度又比外頭的要低,如今雖已入了夏,但一早沁涼的氣息還是讓我隱隱有些發冷。
緊了緊身上的外衣,靠在水邊的圍欄邊上,眼神眺望至更遠處被雲霧包裹住的山脈,耳邊有湍湍的水流聲和並不吵雜的鳥鳴,我緩緩閉眼呼吸着早間的清新空氣,將滿肚子的濁氣一一吐出,方纔夢中之景帶來的焦慮感才隨之消散殆盡。
琉桑那邊我還沒有與他商議定,三日之期轉瞬就會到來,看來今日有的忙了,需得回龍閻山莊一趟,琉桑說下那話的時候,不知心中可是已經有了對策?
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會調用魔族,但如今的局面,魔族已不能置身事外。
說到底,若非慕容悠將劉曉筱獻給冷文羽,又何至於此?
緊緊握住雙拳,今夜看到慕容悠,我一定要讓她給我個說法才行。
恍惚之間,頭微微有些疼痛,身子晃了晃,好在扶住了一邊的欄杆纔沒跌到水裡去。我擡手扶額,閉眼靜站了片刻,待得那陣眩暈痛感漸漸消散,方纔又慢慢睜開了眼。
眼前依舊如初,我又待了片刻,身上越發寒兢兢起來,我默嘆了一聲,轉身便想回屋去。
卻在轉頭的那一剎那,猛然瞧見對面湖心亭中赫然有一個身影。
鬼使神差的停住腳步,擡眼朝對面看去。
是個小女孩!
這陵樂山中怎會莫名出現一個小孩呢?
隔得太遠,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感覺到她在朝我笑。
不知被什麼所牽引,我繞過圍欄,慢慢往湖心亭走去。
水雲間和竹屋都是搭在水面上,兩者之間建了一條可以直通的小道,而湖心亭便在這小道的中間位置,供遊湖的時候歇息落腳。
我被那抹身影勾去了目光,腳下的步伐也隨之變得急促起來,不過片刻,便走到了亭中。
這個時候,方纔看清楚眼前的小女孩。
不知爲何,總覺得莫名的熟悉。
她生的粉粉嫩嫩,烏黑的頭髮長至腰間,左右紮了兩個小髻,各別着一朵好看的蝴蝶花夾,身上穿着桃色交領上襦,搭着一條淺鵝黃色長裙,乖巧的坐在亭中圍欄邊,看到我進去,揚起笑臉,伸手做着擁抱的動作。
看到她的臉的一剎那,我鼻尖一酸,徑直跑過去將她抱入懷中,緊緊的,好似下一秒她就會不見一般。
我沒有問一句話,她也沒有說一個字,就這樣,我只是抱着她,想哭又想笑。
可是,突然一陣霧氣飄來,我懷中一空,低頭看去,卻不見了孩子的身影,我驟然心急如焚,起身四處搜尋,卻還是沒有看到她,她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想要喊出聲,可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焦慮急切都哽在了喉間,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我的心從未如此慌亂與難受,我揪着胸口的衣服,感覺到心臟在一點點的撕裂,雙腿一軟,直直的跌坐在地上,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怎麼都停不下來。
心痛的,想要死了一樣……
“阿顏,阿顏,醒醒阿顏……醒醒……”
突然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熟悉的呼喚聲,我想要回答,可發不出聲音……直到,身子被人猛的一推,我眼睛一閉一睜,對上的是歐陽竹影擔憂着急的目光。
我這是……怎麼了?
方纔那是夢嗎?
可是不對啊,我明明,真的有起來過……怎麼會?
“阿顏,你可嚇死我了,這是怎麼了?叫了你半天都不醒,一個勁的只說自己心疼,可是入魔怔了?”歐陽竹影扶我起來,順勢遞了塊乾淨的毛巾給我擦額上的汗水,我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湖心亭中看到的那個小女孩,她的臉……爲何,我竟想不起來了。
我抱着頭將臉埋入雙膝間,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慢慢從那個似夢非夢的夢境中走出來。
“阿顏……到底怎麼了?”
歐陽竹影輕拍着我的後背,擔憂的看着我。
我擡眼看了看窗外,天才微微亮,與我方纔起來的時候差不了多少。
到底是我的錯覺還是真的只是夢?
側眼看了看還睡着的阿晟和雙兒,我示意歐陽竹影隨我一起出去再說。
到了外間客廳,擡眼就看到本來掛在衣架上的外衣此刻正安靜的躺在沙發中,我腳步一頓,那是不是說明,那個不是夢,是我真的有出去過,但不知爲何,突然就被送回來了……
那個孩子,到底是誰?
歐陽竹影給我倒了杯溫水,見我神情恍惚的模樣,還以爲是在擔心劉曉筱,她嘆了口氣,安慰道,“阿顏,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事情總會解決的。”
我喝了口水,身上有了暖意,腦子慢慢開始清晰起來,盯着杯中的水,我幽幽開口,“師姐,我沒有夜遊症吧?”
“啊?”沒來由的說出這個話,歐陽竹影當即愣住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當然沒有,怎麼問這個問題?”
“我……我今早好像出去過,但是……”
我將整個過程詳盡的告訴了歐陽竹影,她聽聞也不免吃了一驚,“你是說,那孩子消失後,你就感覺到心痛,然後就聽見我的聲音,再之後就醒了過來?”
我輕唔了一聲,依舊沒有想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會不會,真的只是你在做夢?”
我搖了搖頭,努嘴指了指沙發上的外衣,“你還記得,昨夜我將外衣掛在衣架上的,可它現在卻在沙發上,說明我確實有穿着它出去過……”
“但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先不說到底是不是夢,陵樂山又豈是什麼人都能輕易進來的?”
歐陽竹影道出了關鍵所在,是啊,陵樂山外設下幾重結界,就連冥凰也無法直接進來,更何況是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我仰倒在沙發上,閉眼吐了一口氣,大約,真的只是夢吧。
是我太緊張的緣故,所以纔會做這些古怪的夢。
半晌,歐陽竹影突然問道:“阿顏……那孩子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
我搖了搖頭。
“那你記得你看到她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我緩緩坐起,努力的搜尋當時腦海中的記憶,“我雖然現在想不起她的臉,但我依稀還能記得,很熟悉,很親切,很想一刻不離的抱着她,她一消失,我的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好痛……”
“阿顏,她會不會……會不會是那個一出生就消失的孩子?”
我揪着胸口的手頓時一愣,爾後擡眼看向歐陽竹影,她舔了舔脣,繼續道,“你想,這個孩子身份特殊,出生以後便不知去了何處,說明她的本事很大,你在夢中又是那樣的感覺,或許……當真是她回來看你了呢?”
“那既然如此,爲何她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這……”歐陽竹影被問住了,遲遲說不出話來。
可她的猜測卻讓我有幾分喜悅,也有幾分擔憂。
如果真是那孩子,她會去哪?她爲何不回來?她不要我這個孃親了嗎?
可若不是,那這個似夢非夢的記憶,又是什麼?
“孃親,妹妹回來了嗎?”
阿晟的一聲詢問將我和歐陽竹影都嚇了一跳,我們都不曾注意到阿晟已經起來,他小跑着到了我跟前,又扒拉着爬上沙發,臥在我懷中,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本正經道:“孃親,我看到妹妹了,她說她很快就會回來的,要孃親不要難過。”
我將他攬入懷裡,親了親他的小臉蛋,點頭道,“好,孃親不難過,孃親會等着她回來的。”
從我懷孕之初起,阿晟就一直嚷嚷着很快就會見到妹妹,從一開始我覺得他是胡言亂語,到現在我寧願相信他和那個孩子都是上天給我的禮物,我相信他們的心有靈犀,相信他們終有一日都會回到我身邊,不管要經歷多少時間,多少磨難,我都會耐心的等着,等着有朝一日,我們全家可以幸福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