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言,她便又自顧說了下去,“阿墨的性子一直這麼倔強和獨斷,我攔阻不了他,只能千方百計的護他周全。”
說罷,慕容悠微微頷首朝我看來,無奈一笑道,“你說我做的事情都是爲了自己,若真如此,我應該選擇早早入輪迴,而不是再參與進來。從前的痛,從前的恨,從前的無奈,這些我也不想再經歷一遍。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罷了,即便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都不見得是真的,僅憑對我的偏見,你便能斷定是我的錯嗎?”
這是她第一次爲自己分辯,有幾分情真又有幾分無奈,可我想聽的,並不只是她的抱怨。
“既然如此,那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爲了你那兩個弟弟,我爲了我身邊的人,咱們彼此不衝突,或許,冷文羽還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敵人?”慕容悠輕笑了一聲,似哭似笑的搖頭,“他也曾是我最愛的男人……”
“可他利用了你,還害死了你……”
“是啊……”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過去,我看到慕容悠眼中隱隱有幾絲淚光,但她還是竭力忍住了,轉而回到了之前的話題,“所以你爲何會以爲你所看到的我幫他,是真的幫他呢?
她終於,肯說實話了嗎?
之前鳳靈與我說的話還猶然在耳,難道她的猜測是對的嗎?慕容悠當真是在假裝幫冷文羽?
“想要準確的掌握冷文羽的心理,更好的保護阿衍和阿墨,我必須得到他的信任……可在他身邊,勢必少不了殺戮,他素來疑心重,所以才讓我做了那麼多的事,不過是考驗罷了。這些事情,我做過,鳳靈也做過,過了便能全身而退,不過,便只有死路一條。”
她這是在給自己洗白嗎?
“我知道,你去見過鳳靈了,很多事情不必我再多說,想必她都已經告訴你了。我今日願意見你,是因爲時機已經成熟。”
我一怔,時機?
“你想做什麼?”
慕容悠還是沒忍住,又將香菸點上,輕吐着菸圈道:“拉上魔族,是爲了不讓冷文羽有所懷疑,況且……”隔着煙霧,她朝我看來,“若我猜的沒錯,守靈珠就在魔族吧?”
她居然連這都猜到了,可是閻王告訴她的嗎?
她見我不說話,彈了彈菸灰,解釋道:“劉曉筱失蹤,你最先懷疑的便是李婉,而她想要的就是守靈珠。在這之前你又去見了鳳靈。你被她遷入迷境,若不是阿衍將你救出,恐怕你就要被困在裡面了,但是見過她之後,你卻沒有與她起衝突,說明她跟你坦白了一切。這個時候你卻又突然轉道回了龍閻山莊,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這個了。”
她分析的頭頭是道,我挑不出任何破綻,但她又是從何得知的?
我警惕的看着她,她將菸蒂掐滅,垂眸道:“你放心,我對守靈珠沒有半點興趣。”
“那你說的時機又是什麼?”
慕容悠前傾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撇嘴一笑,“當然是……做你最想做的事。”
“什麼?”
“徹底殺了冷文羽!”
她的面上雲淡風輕,我看不出她對冷文羽的厭惡與憎恨,更多的倒像是事不關己。
她不會是藉此探我的口風,然後去給冷文羽通風報信吧?
我突然想到秦子墨手中也有地宮的圖紙,慕容悠知道嗎?
我擡了擡眼眸,冷聲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慕容悠嘆了口氣,垂手坐着,“我知道阿墨一心想要弄死冷文羽,他揹着我偷偷的和莫離眠珏聯繫,最近,更是躲着我,見不到他人。我只怕他若得知你明日去見冷文羽,會要求跟你一起去。我不想他出事,所以只要你答應我,別讓他摻和進來,我就幫你。”
別讓秦子墨摻和容易,也是我的意思,但慕容悠要幫我,怎麼幫?是真的幫我還是隻是假意的來刺探我?
想到此處,我便回絕道:“我本就不想秦子墨來打亂我的計劃,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忙。”眼見慕容悠急着想要分辯,我緊接着又道,“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告訴我,你有苦衷,是逼不得已。但你害死那麼多人是事實,我今日見你,一是想聽聽你的解釋,果然如我所想,二是我要來問你一句話……”
“你想問我什麼?”
“你之前說過,青連鎮一事,是閻王所策劃,你與他走的那樣親近,一定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告訴我原因!”
慕容衍如果只是單純的失憶,大不了我再去重新認識他便好,可眼下看來並不簡單。閻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必須弄清楚這件事。
慕容悠缺開始吱唔起來,“你……你的話我聽不明白。”
“別給我裝傻!”她一定知道緣由!既然冥凰不願告訴我,閻王我也見不到,只有逼問她了。
她似乎沒有料到我會突然將話題轉到這件事上,一時找不出話來應付我,只是臉色變了又變,終究重重吐了一口氣,用與冥凰一般的話來敷衍我,“此事,乃天機。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的,到那時,所有的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這種陳詞濫調,我真的是聽夠了。
既然從她嘴裡得不到任何我想要的信息,我也不想再跟她浪費時間。上一次我獨自闖地府的時候,被冥凰攔住,他給我的解釋也是這個,爲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在替閻王隱瞞事實?
想到此處,心中本已壓下去的怒氣又冒了出來。想起方纔閻王走的時候,對我熟視無睹的模樣,更氣了。
轉身要走。
慕容悠急着喊住我,“你爲何不相信我的話?明明鳳靈纔是做盡壞事的那個,你的朋友都死在她手中,你爲何能信她的話,卻獨獨不信我的?難道她就比我更可靠嗎?”
我的腳步一滯,沉聲道:“我沒有信她,就如你所說,我的朋友都死在她手中,我怎麼可能饒過她?”
鳳靈該死,但不是現在。
她設下迷境,將我引入其中,我記得歐陽竹影告訴我的是,她被慕容衍鎖在迷境中了,但她現在毫髮無傷的出來了,那必是慕容衍將她放出來的,加之之前她還誘使慕容衍來尋我要守靈珠……
雖然慕容衍沒有說什麼,但幾次夢中之景實在讓我心慌,他們兩個必是有了什麼秘密,若我真的對鳳靈動手,恐怕第一個來阻止我的便是慕容衍吧?
所以在這之前,我必須搞清楚,慕容衍變成現在這樣,到底於閻王而言有什麼意義?天命也好,天機也罷,弄不明白,我便寢食難安。便是我不能再跟慕容衍在一起,我也不能讓他和鳳靈待在一塊。
出來的時候,我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歐陽竹影早已等得不耐煩,見我如此模樣,還以爲我被慕容悠欺負了,怒氣衝衝的要尋她理論,被我攔下了。
冥凰一語不發,只是皺眉看着我,我知道,早在他帶我來之前,他就應該知道我從慕容悠這得不到我想要的信息。我想了解的,慕容悠明瞭,他冥凰更是心知肚明,他三番屢次出現幫我,卻從未給過我一句合理的解釋,我看不透他的心,更不明白他爲何要這麼做。
只覺得身心疲憊,站到他面前,垂眸看着腳面,平靜說道:“你之前與我說,阿衍現在情況很糟,需要我陪在他身邊,可我知道,只要他一想起有關我的一切,就會發病難受,甚至有朝一日會因此走火入魔……”
“白白……”
我揚起臉,無奈一笑,“凰哥哥,你若真的想幫我,那就替我照顧好他,明日……別讓他出現。”
冷文羽不可能不知道他失憶一事,我不想他利用慕容衍的這一弱點來對付他。
冥凰抿脣看着我,久久不發一言,不知在想什麼。
我看了看周圍,並沒有看到閻王的身影,想來,他根本就不想見我,饒是我問冥凰也無濟於事,便不想再待下去,與歐陽竹影離開了地府。
回到陵樂山,已入了夜,我與歐陽竹影並排走着,林中並不嘈雜,只有我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阿顏,你與琉桑明日的計劃是什麼?”
早知她會問我,我也不打算再瞞她了,恐怕,也瞞不住。
正好走出了林子,遠遠的看到水雲間內有燈影透出,大約兩個孩子已經醒了,在等着我們吧,便長話短說道:“師姐,守靈珠,找到了。”
歐陽竹影一愣,爾後面露喜色,“真的?在哪?”
“就在琉桑手裡。”
“什麼?”歐陽竹影大爲吃驚,可隨後便冷靜了下來,她摸了摸下巴,略想了想,道,“可是了,你之前急衝衝的回龍閻山莊我便覺得有蹊蹺,但沒有想到這一層上,如今再想,琉桑昨日攬下三日之約,原是這樣。”
我輕唔了一聲,擡眼看着高掛着的清明冷月,想着眼下這般安靜賞月的時分恐怕以後少有了。
“那……明日他果真要將守靈珠送去嗎?”
我收回目光,將琉桑的計策告知了她,歐陽竹影皺了皺眉,“守靈珠對你來說,確實重要,琉桑這個以假充真的辦法也可行,但,如你所說,若冷文羽當即就發現的話,他就……”
頓了頓,歐陽竹影走至我身側,看着我道:“所以,你纔想要和他一起攻入地宮嗎?”
“師姐,其實守靈珠如今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麼重要了,阿衍的情況你我都清楚,我不會再想着讓他復活爲人,或許如今對他來說是最好的。但……我不希望琉桑因爲曉筱而死,我不想再對他有任何歉疚之心,然而他的話已經說出了口,明日他勢必要去一趟的,爲了保證曉筱和他的安全,我不得不這麼做。再者,如果冷文羽真的已經研製出了長生不老之藥,那守靈珠……不能落入他手中。”
歐陽竹影神色肅然,努了努嘴,終究只是輕吐出了幾個字,“既然你已決定,那好,我陪你。”
“師姐……”
她撩了撩耳畔的碎髮,並不想與我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轉而問道:“你從慕容悠那,可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嗎?”
我搖了搖頭,盯着被月光照耀的湖面,幽幽說着:“她的心思詭異,和我繞了一大圈子,最後,不過是想讓我別將秦子墨牽扯其中……”
“她可真是個好姐姐……”歐陽竹影嗤鼻一笑。
“是啊,她嘴上說一心爲了阿衍和秦子墨,但她更關心的還是秦子墨吧……”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她的心偏的從來都是這般理直氣壯。
“好了,咱們不管他們,明日這一戰,才最關鍵。”歐陽竹影伸手握住我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與你共進退,明日,我一定要去。”
攔不住她,也勸不動她,我只能答應。
“阿顏,別擔心,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老天會收的。”
老天嗎?
我擡眼看着漆黑的夜空,若當真這九層天外還有一個世界,那裡的仙人在看着我們,那爲何,從來都不曾幫過我一次,從來都只助那些奸邪險惡之人呢?
我不相信天命,我只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