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慕容衍低吟了一聲,皺眉看着前方正彎下身子和大伯母說話的巫師。
“你也覺得很熟悉,對不對?”我凝神看去,反覆想了想……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的面孔,我眼眸一閃,不禁脫口而出,“是花蒔。”
花蒔,花影閣的人……不,她不是人,她是貓妖,是一隻通體黑色的貓。
當初李婉接近我時,花蒔就已經在她身邊了,也是我一時大意,沒有認出花蒔的本尊來。
她的毛髮烏黑透亮,螢綠的雙眼在黑夜下古怪滲人。她從未在我面前現出人形過,我一直以爲她只是李婉家養的一直貓罷了,即便有時候覺得她很詭異,卻也沒有多想。
直到我與李婉徹底反目,這才發現花蒔真正的身份。
沒有想到,千年後,她出現在了我面前,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當真是本性難移,她本就詭計多端,如黑夜中的幽靈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即便是成了人,依舊改不了她暗黑的內心。
只是,不知她可還記得我?
恍然想起前世她與珠璣的糾纏,難道……她早知莫陽就是珠璣的轉世嗎?
“花蒔?她怎麼也出現了?”慕容衍十分驚訝,他收回目光,轉頭朝我問道,“難道她是來尋珠璣報仇的?”
我不知道,此刻,我也不想再等下去。
慕容衍似乎看出了我的打算,他也不攔我,只是說道:“等一下場面混亂起來,恐怕難以顧及到所有人,先等芸兒他們回來後,再一起行動。”
正說着,人羣突然開始騷動起來,我被旁人擠到了一邊,好在慕容衍抓住了我的手臂,我纔不至於被撞倒。
爾後,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顏,我們回來了,找不到莫陽他們……莫陽?”
楚心芸推開旁邊的人,擠到我身邊,話纔到一半,擡眼看到祭臺上被綁着的人,大吃一驚。
隨她一起回來的夏塵風見此狀況,早已經怒不可竭,他擡眼看着周圍吵吵嚷嚷的村民,氣的快速往祭臺那邊衝,“該死的巫師,居然敢動師父和莫陽,我跟她拼了!”
我拉不住他,只能任他穿過人流,到了內圈的廣場中央。
他的出現讓本來還在苦苦央求巫師的大伯母一驚,她擡起驚怖萬分的雙眼看向夏塵風,一時呆住,說不出話來。
“巫師,你這是在做什麼?趕緊放了我師父和莫陽!”夏塵風一下子衝到了巫師面前,說完這話,又朝四面圍着的人羣看去,高聲喊道,“你們這些人都瘋了嗎?村長呢?鎮長呢?你們難道就任憑這個巫師在這裡胡作非爲嗎?”
他的喊聲沒有得到村民的半分迴應,反而讓花蒔大笑起來。
大伯母不斷的朝夏塵風搖頭,“小風,你快走,快走……”
夏塵風怎麼可能就此離開,他大踏步往祭臺上走去,想要將莫爺爺和莫陽解救下來。
只是人還未到祭臺邊,花蒔雙手一擡,不知默唸了什麼咒語,爐內的大火‘撲騰’一聲往夜空中竄去,而夏塵風也被一股力道直直的打退了好幾步。
若不是他腳下有力牢牢站穩,必然是要跌倒的。
“就憑你一個?怎麼救?我告訴你,今夜,這裡就是你們的修羅場,所有欠下的債都將在今夜了結,你也別想逃……”
“放屁!”夏塵風握緊拳頭,一把抽出包內的拂塵,爾後取出一張符紙,大力打向花蒔,只是依舊還未靠近她的身,就被打回來了。
花蒔彈了彈指尖,諷刺一笑,“你那些東西都是用來對付鬼魂的,我又不是鬼,這種小兒科的東西對我沒有半點作用。”
“你……”
“你看到了沒有?這裡的人都已經被我控制了。今夜,我要讓他們親眼看着我在祭臺上,用莫家人的血慰藉所有魂靈,好好清理清理這塊,被你們人類玷染了這麼久的土地。”
“你在胡說什麼?”夏塵風不明所以,背對着我們的身影微微有些顫慄。
我再也忍不住,一面現身,一面怒喊道:“一隻貓妖也敢在這裡放肆,他治不了你,那我呢?”
說話間,已將噬魂劍與血妖鏡握在了兩手。
似沒有料到我的出現,花蒔的仰天大笑嘎然而止,她一甩厚重的衣袍,轉身往我這邊瞧來。
我本還在懷疑她是不是仍舊是貓妖之身,眼見她在看到我的瞬間,身子猛然一怔,驀地後退了兩步,我心下便放心了。
既還是從前的身份,那我的噬魂劍可就能對她起作用了。
“什麼?貓妖?”夏塵風聽我這麼一說,滿是疑惑,他指着花蒔又問了一遍,“丫頭,你說,巫師是貓妖?”
此刻,慕容衍、楚心芸、琉螢以及阿晟也跟隨着現了身,花蒔看到他們,差點連腿都軟了,扶着祭臺上的桌子,才勉強沒讓自己倒下。
我點了點頭,笑看着花蒔,靠近了一步,繼續道:“沒有想到吧,花蒔,時隔千年,咱們居然能在此見到。你這隻貓妖,看來還沒吃夠教訓,還在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這一世,我可不會再饒你!”
花蒔漸漸鎮定了下來,她依舊站在原地看着我,低低一笑,“饒我?白大人何時曾饒過我?只是現如今,可不比過去……”她猛的抽出插在桌子上的劍,在我靠近之前,往我們和她之間劃了一道長線,“這條生死線可保兩個時辰,白大人要是能在兩個時辰內救下莫家的人,我花蒔就算輸。”
沒料到她的動作這麼快,我眯了眯眼,看着那條隱隱發亮的生死線,怒道:“花蒔,你別做後悔的事。這個青連鎮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村落,你何以要滅了它?”
“普通?”花蒔哈哈大笑了幾聲,她拿劍指着依舊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大伯母,厲聲道,“你問問她,這裡的人都做了什麼?人心難測啊,白大人,您如今做了人類,就是非不分了嗎?”
“我……”大伯母已被眼前之景嚇的語無倫次,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事情來龍去脈我大致都已經瞭解,也無需大伯母再詳細說明。
可便是如此,莫爺爺和莫陽,我是救定了。別的人就算死有餘辜,我卻不能讓他們兩個受到半點傷害。
“說起來,這也是這世我與青連鎮的怨仇,可沒想到,你白輕顏居然出現在了這裡,還跟莫家有關係……真是老天也在幫我,那麼,前世之仇,今世之怨,可以一次性的解決了。”
花蒔戴着斗篷,慢慢走向祭臺,站在莫爺爺和莫陽中間,手中的長劍越過兩人的脖頸,似乎只要她一用力,兩人便當即命喪黃泉。
“還跟她囉嗦什麼?我現在就去救他們兩個。”夏塵風一聲大呼,舉起手裡的拂塵就往祭臺方向衝,只是,有了生死線的阻攔,他如何能靠近。
“你別衝動,這條生死線不是那麼輕易可破的,你讓阿顏靜下心來想想辦法。”楚心芸一把拉住夏塵風,與他說了原委,夏塵風聽聞,這纔不得不耐了性子。
他跑到我身邊,氣的直跺腳,“怎麼辦啊?你倒是說話呀。”
怎麼辦?我也在想怎麼辦?生死線是條迷障,即便用上最高法術將它破除,卻也不一定能讓自己毫髮無傷,況且,生死線之後還有幻境,到時別說救爺爺和莫陽了,就連我們自己,恐怕也難自保。
可如此等下去自然也不是辦法。
一定有破綻,一定有完全破除生死線的方法。
“你們既然來了,也不能讓你們白跑一場,不如,由他們陪你們玩玩吧。”花蒔的聲音剛落,我就想到她要做什麼了。
在那些法器中的妖物紛紛出動之前,我捻出一張符紙,一把塞入大伯母手中,將她拉起的同時道,“拿着這個快回去,快走!”
妖物一出,這裡的村民一定會被附體,大伯母沒有一點法術,留在這,只能等死。她是唯一還沒有被控制的人,我能救一個是一個。
上空層層黑影壓來,那些無形的妖物,一個一個,快速的從法器中飄了出來,齊齊的朝我們涌來。
血妖鏡雖然能夠滅去一部分妖物,可數目太多,僅僅依靠血妖鏡根本沒法快速解決眼前的困境,很快,我們便被包圍了。
我們幾人往四面分散開,用上所有的本事來抵抗這些妖物,可還是有很多漏網之魚盯上了周圍的村民,不消片刻,這裡……當真成了喪屍遍地的修羅場。
這些村民本來只是受到迷惑,等除掉了花蒔,他們自然能醒過來,可是,一旦被妖物附體,瞬間便被吸去魂魄,再無重生之日。
人羣中,我看見小叔、看見小嬸嬸、看見村長、看見鎮長……
他們一個一個早已經失去了意識,只要看到活體,便爭先恐後的攻擊、吸食,就連彼此之間也在兇狠的撕咬打鬥……
血妖鏡一出,所有熟悉的人,全部都成了一灘血水。
我不能停止,可每一次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我的心就抽痛一分。
這個該死的花蒔,我一定會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殺,殺個痛快,我就喜歡看到你們自相殘殺!人類是多麼虛僞又可怕的物種,爲了滿足內心的慾望,爲了自己的利益,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類,也該體驗一下修羅場中互相廝殺的絕望和血腥!”
花蒔站在高高的祭臺上,俯瞰着底下血流成河,異常的興奮,而中央火爐內的大火也因爲這一場廝殺燃燒的愈加熱烈。
看着越來越難以控制的局面,我心裡着急萬分,再轉念一想,花蒔並不急着對莫爺爺和莫陽下手,一定是在等什麼時機。
本來應該是子夜的,她提前了行動,那麼她遲遲不動手,一定還是在等子夜的到來。
怪不得,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不就是子時嗎?
不行,我必須衝破生死線,與她一搏。
“顏顏,花蒔一直在看天象,我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得儘快行動……不如,我去衝了生死線,若破了,大家都有機會,倘或不破,我也能保自己安全。”慕容衍轉到我身側,微微喘氣道。
“不,不行,還是我去吧……”安全與否,誰都不能保證。
“我去……”
我與慕容衍正爭執不下時,那邊夏塵風聽聞,喊道,“還是我去試一試!”
他的動作極快,還未等我和慕容衍反應過來,他掏出一張金色的符紙,一把貼在拂塵上,爾後大喊一聲,飛快的衝向生死線。
那符紙周遭發出一圈金色的光芒,在他碰到生死線的那一剎那,那絲光芒異常強烈,將周圍本來還在撕咬的妖物都鎮住了。
就在我以爲夏塵風的符紙能破除生死線的時候,他突然痛叫了一聲,爾後光芒一閃,他消失了!
“怎麼了?他去哪了?”楚心芸見勢,瞬覺不妙,跺腳道,“他不會進到裡頭去了吧?”
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夏塵風這個傻子,怎麼總是這麼衝動?
怎麼辦?這裡莫爺爺和莫陽都還未救下呢,眼下他又消失在幻境裡……
“哈哈哈,這個傻小子,是不知道生死線的厲害還是當真蠢呢?”花蒔依舊不急不躁,像看好戲一樣看着我們,“看吧,入了幻境的人,我看他怎麼出來?兩個時辰一到,生死線消失,他可就永遠都出不來了!”
“花蒔!”我可以與她大幹一場,卻不能容忍她這樣來考驗我的耐心!
“顏顏,別衝動!”慕容衍適時拉住了我,將身側的一溜妖物都解決掉後,重重的吐了口氣,“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