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莫離私闖陵樂山後,這林中的陣法便又加了幾重,果然連他自己也破不了了。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再見到他,還是在這個他爲我打造的陵樂山。
難不成,他想起來了嗎?
可是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若記了起來,如何會守在這裡?又如何會出手想要傷我?更如何會是眼前這副妖嬈魅惑的樣子?
除了大婚那日他穿過大紅的喜服外,我就不曾見他有過一件紅似血的衣服,最多也只是絳紅色,那還是朝服,由不得他自己挑選。
他日常所穿多爲素色,從沒有這般豔麗的。
眼前的他,與那個肅然正經的人兒簡直是天壤地別。
“原來是鬼冥神君,你來這裡做什麼?”歐陽竹影先我一步緩過神來,她上前衝着樹上的慕容衍問道,“昨夜你的手下放了我們走,難不成,才過了一夜你就等不及又要來索命嗎?”
慕容衍依舊臥在樹幹上,衝我們搖了搖手指,邪邪笑道:“要殺你們還需本君親自動手嗎?”
“那你守在這裡做什麼?還有,你是如何知道這裡的?”
慕容衍換了個姿勢,半側着身子撐着額頭看着我們,長至腰間的墨發覆在他身上,與火紅的長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桃花眼眸裡,一灣春水,濃郁妖嬈。
捻起一簇細發繞在指尖,他勾了勾脣,說道:“本君只是偶然得知了你們的身份,又十分不滿鬼卿和月妖私下做的決定,所以纔來會會你們……”
說到此處,他兀自一笑,低眉繼續道,“至於此處,呵,這天底下還有本君不知的事嗎?只不過本君也是低估了你們的能力,居然在這林間設下機關法陣,看來,你們要防的仇人還真是不少啊!”
這一半的法陣可是你自己當初設下的!
“那你到底想怎樣?”歐陽竹影本能的將我攔在身後,無所畏懼的衝他喊道,“你若想殺就殺我,不準動阿顏半分……不然,哪日你將往事記起,必定會後悔萬分……”
歐陽竹影的話才落,只覺一陣妖風颳起,慕容衍點着樹枝,瞬間便飛至我們面前,他突然的逼近叫我們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只聽幾聲巨響,他的身後,本是他臥躺着的樹枝像是被利器所折一般,頃刻間重重的摔落在地,揚起滿地枯黃的樹葉。
他的長髮被風吹起,瞪向我們的雙目冷漠陰騭,像極了盯着獵物的獅子。
“本君沒有時間聽你們說這些廢話。”他邊說邊將目光往我身上射來,爾後長臂一伸,輕巧的將歐陽竹影推開,直衝到我面前,眯眼道着,“白輕顏,快將守靈珠交出來!”
本來因爲他的靠近,我已經心跳加速,不知進退,復聽得他說這話,瞬間便清醒了過來,擡眸看向他,乾涸着聲音,道:“你……你說什麼?”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將我抵在身後的樹幹上,逼近道:“別跟本君裝傻,若想活命,就趕緊將守靈珠交出來,不然本君現在就讓你死!”
他的狠烈並不是裝出來的,他眼裡的冷酷無情,腕間的力道都昭示着他並不是在說笑。
可他,要守靈珠做什麼?
他見我不應,便又收緊了指尖的力道,視線逐漸移向我的肚子,似笑非笑道:“你也不想你那未出生的孩子因爲你而死吧?”
我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被他抓着的手止不住顫抖,進而整個身子都在抖嗦。
他怎麼可以……
“慕容衍你瘋了嗎?那是你的孩子!”歐陽竹影想要靠近,卻被他一掌推開,直直跌坐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憤然的垂着地面罵道。
他的眸子一閃,轉瞬卻又恢復了冰冷。
“本君只想要守靈珠,只要你交出來,本君絕對不會傷你半分。”
看來不管我們說什麼,對他來說都不過是託辭和廢話,他根本什麼都記不得,就連這個孩子……他也完全忘了。
如今眼前的他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願給我一世溫柔呵護的慕容衍,眼前的他只是鬼冥神君,一心只想要守靈珠的鬼冥神君!
我理了理思緒,如此與他對峙不是好事,況且歐陽竹影已經受傷,我必須儘快將他打發走。
這般一想,便開口道:“守靈珠……如今不在我手裡……”
“還敢欺瞞本君?”
“我沒有騙你,守靈珠當真不在我這,你就算殺了我們,也一樣沒有。”我秉着堅定的眼神看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在我沒有半分動搖的堅定下,終是信了。
恐怕他在沒有拿到守靈珠前是不敢真的殺我的。
他一把甩開我的手,我的後背撞在樹幹上,鑽心的疼立馬襲上身,我捂着肚子慢慢的滑下身,跌坐在樹根邊。
“那本君就給你們幾日時間,七日之後,本君一定要看到守靈珠,否則……”慕容衍側目看了眼被傷後尚未起來的歐陽竹影,爾後往我身前欺來,冰冷指尖挑起我的下巴,邪邪一笑,滿眼的劍星,“本君就只好拿你身邊的人開刀了。”
“慕容衍……”
伴隨着一記狂放肆虐的大笑聲,他如來時那般,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中又恢復如初,像是他從未來過一樣安靜。
四周漸漸歸於平靜,我睜眼仰望着上空,好半晌才緩過神來,掙扎着站起身來,慢慢走向不遠處的歐陽竹影,將她扶了起來,她這一記傷得不輕,面色都蒼白了好幾分。
她擡手擦拭着嘴角的血漬,復又詢問着我的情況,看我無礙方纔放心。
我與她互相攙扶着往水雲間去,她邊走邊道:“可是奇了,殿下怎會知道你有守靈珠?他又要守靈珠做什麼?”
守靈珠乃我陰陽司的寶珠,有且只有一顆,只有歷來的主祭才知道,所以除了師父與我,陰陽司其他弟子都是不知的,也是因爲歐陽竹影與我關係非同一般,她才知道幾分,但,旁的人,即便是師兄也是壓根不知的。
慕容衍這般想要守靈珠,他必是知曉了守靈珠的作用,可不知他是從哪裡聽說的?要說還有誰知道,那必然就是閻王、冥凰等鬼族中人了,他們看盡了每生每世的繁華與隕落,又怎會不曉得關於我的所有秘密呢?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慫恿了慕容衍來尋我要守靈珠?他若是自己用倒也罷了,我本來也是準備給他的,可我就怕他是被他們利用,守靈珠若落入旁人之手,豈不可惜?
我搖了搖頭,歐陽竹影便繼續道:“殿下給了你七日時間,你打算怎麼辦?”頓了頓,復又道,“你不顧顧惜我的性命,我只怕殿下會對你和孩子……畢竟,他現在全然記不得你。”
我苦笑道:“在找到守靈珠之前,他不會殺我。只是依着他現今的性情,恐怕真的會對你下手……”我停了步子,轉看向歐陽竹影,“所以,師姐到時去龍閻山莊躲幾日,他總不會闖入魔人的地盤……我去想辦法應付他。”
歐陽竹影皺眉,“那你要怎麼應付他?”
怎麼應付他,我還真是沒有想過。
就算他現在變成這樣,我依舊還存着有一日他能變回原來樣子的幻想,我愛的人,我孩子的父親,絕對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可到底該怎麼辦?我卻沒有一絲頭緒。
想想也真是可笑,當初我記憶尚未恢復之前,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就算我再怎麼冷落他,趕他,他都沒有退縮,即便最後是因爲琉桑才讓我恢復前世記憶的,可他那些日子的陪伴和保護卻也讓我漸漸動了心……
所以這次換我去喚醒他的記憶,我也不能有半點退縮,即便他威脅我的生命,我也不能放棄。
一路到達水雲間,我與歐陽竹影都累的直喘氣,躺在沙發裡一動都不想動。
還好阿晟醒來後並沒有四處亂走,他也不問我們去了哪裡,只是見歐陽竹影慘白的臉面,他的小臉微微皺了皺。
等到午後,琉桑來尋我們,未免他囉嗦,我與歐陽竹影便都沒提起昨夜的事,只道今日再去查葉朝辭母親死亡一事。
“朝辭如何了?”
琉桑嘆了聲道:“葉晞將她關了起來,不讓她再過問這事,若非螢兒相求,我也不想你們再去查。”他頓了頓,刻意避開歐陽竹影,擔憂道,“如今你不比從前,安心待在山莊養胎纔是。這一夜,我可是一直替你擔心,翻來覆去都沒睡好。”
走近了纔看清他眼下的烏青,果真是一夜未眠的結果。
只是,恐怕這事也容不得我了,就算與葉朝辭無關,可王家村一事總和鬼界脫不了干係,勢必也要去細查一番纔好。
我還未來得及回話,歐陽竹影突然從屋內跑了出來,看到我們,她舉着手裡的手機,神情驚訝的喊道:“方纔警局來電話,說是那些收監的婦人一早發現全體暴斃了!”
什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琉桑是個生面孔,阿晟年紀又還小,最後只我跟着歐陽竹影趕去了看守所,大廳中央排排擺放着一連十幾具屍體,此刻全都用白布遮蓋着,場面甚是觸目驚心。
看守所的所長都被驚動了,此刻正與警局的張隊在一邊竊竊私語,因爲隔的遠,並不能聽見他們說什麼,只看到張隊低垂着眼,不住的點頭。
好在看守所比較偏僻,一早他們發現後還未驚動到媒體,所以此時的大廳內除了警局的人以外,就只有看守所的監警。
我們幾人的出現,到底有些突兀,好在那些人都認識歐陽竹影,這纔沒有將我們趕出去。
站着的空檔,蘇宸才氣喘吁吁的趕過來,到了我們面前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那邊張隊與所長已經說完了話,待得所長走後,張隊往我們這邊走來。
大約是去參加什麼宴會臨時趕來的,張隊還穿着筆挺的西服,此刻一折騰,領結都歪了。
他一面擼起袖子,一面道着:“流年不利啊,這纔剛過年就出了這麼多命案,重案組的那幾個都快要瘋了……歐陽,快去看看什麼情況。”
我之前與張隊打過照面,故此他看到我也不驚訝,只當是打擾了我們,朝我們微微點了點頭,爾後順帶拍了拍歐陽竹影的肩膀,嘆氣道:“這麼急着把你叫來,實在是發生的太突然,等這件事完了,我跟上頭提議,好好放你幾天假……”
顯然張隊這話說了不止一次了,歐陽竹影撇了撇嘴,一面接過蘇宸遞來的手套,一面打斷道:“放假就免了,張隊,趕緊再去招幾個法醫來替我纔是正經事,不然我要真撒手不管了,豈不是給你重案組難堪嗎?”
早先歐陽竹影就有辭職的想法,只是法醫緊缺,一直尋不着人,她纔不好意思直接走。
張隊摸着後腦勺乾笑了兩聲,打着馬虎眼道:“行行行,我正找着呢,找着了立刻批你的離職信……”
歐陽竹影不免白了一眼,也不聽張隊說下去,徑直往屍體那邊走去。
張隊便逮着還傻站在一邊的蘇宸,叉着腰指手劃腳道,“趕緊的,還不去幫你歐陽姐的忙!”
“哎!”蘇宸應了一聲,屁顛屁顛的跟着歐陽竹影過去了。
張隊仍舊站在原地,朝着蘇宸‘嘖嘖’了兩聲,“真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