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晚上，街上人潮涌動，娛樂場所的霓虹燈影將周圍點亮，人們的面上是喜悅而歡快的表情，白日的死亡事件壓根就沒有影響到整個城市沸騰的躁動。
本來想要找家店好好吃點東西的，只是方纔看到的那個人影到底讓我有些不安，況且正到飯點，幾乎所有開着的店家全都已經預約滿了，就是想要在外邊吃也是無法，所以最後還是買了一些食材回去。
好在水雲間內一切都如去莫陽家之前一般，水電都是充足的，沒有因爲這一個多月的閒置而荒廢。
大約是今日累壞了，阿晟在回來的路上便已經睡着，我將他抱到內室的牀上，看他安穩的睡着，方纔退了出來。
歐陽竹影已經在準備做飯了，見我出來，擡眸笑着道：“阿晟可是睡了？”
我點了點頭，“小傢伙累着了，正好讓他先睡會，等飯好了再叫他。”
屋內的暖氣流通後便暖和了起來，我脫了外衣，捋起袖子，正準備開火炒菜，歐陽竹影卻攔住了我。
“你啊，就別動了，今日你也折騰的夠厲害，去一旁坐着吧，我一個人也行的。”
我知道她是怕我大着肚子不方便，本要反駁，只是站的久了，倒果真覺得腰間酸的很，看她嫺熟的摘好了菜，我也就不推辭了，點頭往一邊的沙發上坐去。
赤腳踩在地毯上，瞥眼看到鞋櫃上擺着的拖鞋，復又想起慕容衍來。
終究，他沒有回來呢，也是，我也不該抱着僥倖的心理，他若果然回來了，又豈會不來尋我。
可是，爲何連楚心芸也不再出現了呢？難道，她也因爲我刺了慕容衍所以恨我嗎？如今我離了龍閻山莊，她應該很快就會感覺到我的存在，今夜，她可會出現嗎？
哪怕她是來責罵我的，也總好過一直不現身。
低眉瞥向腕間的紫晶珠，它安靜的纏在我的手腕上，今日，至始至終都沒有一絲波瀾，若不是冰涼的氣息有別於其它的珠子，我都懷疑它已經失去了召喚慕容衍的能力。
手指輕輕的摩挲着紫晶珠，感覺到沁涼的冷意襲上指尖，腹中的孩子大約是感受到了涼意，突然踢了我一下，我吃疼的一皺眉，手指驀然抽了回來。
待得那痛漸漸散去，再次看向紫晶珠，清透的珠體如先一般，安靜無聲。
我緩緩閉上眼，將身子往沙發的後背靠去，平穩的呼吸着，腦海裡卻不斷的浮現出方纔在路燈下一掃而過的那雙眼睛……
好熟悉的眼神。
我猛的一睜眼，差一些從沙發上跳起來。歐陽竹影端着一盤菜到了桌上，眼見我如此，便皺眉問道：“阿顏，怎麼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爲那個人我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到底是不是人還有待商榷，可那眼神卻是那般真實，不像是幻覺。
歐陽竹影擦了擦手，徑直到了我面前，她盯着我道：“阿顏，想到什麼了嗎？怎麼臉色這樣難看？”她說罷，提手撫了撫我的額頭，“不燙啊。”
我吐了一口氣，平息了下自己緊張的情緒，未免她擔心，便是搖頭道：“沒事，不過是想到今日這般命案，一時有些走火入魔……”我頓了頓，聽見外頭有蟲鳥的叫聲，復又道，“等會我試着召喚狸貓，看看她會不會出現。”
歐陽竹影沉默了半刻，終究嘆了一口氣，“我說你這一路一直心不在焉的，可還是在想着殿下嗎？”
想他也無用啊，眼下我去不了地府，他也不出來尋我，若一直這樣，恐怕這一世我都難以再見到他了吧？
想到這裡，眼圈一紅，好在屋內燈影昏黃，歐陽竹影又側着身子，方纔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
“阿顏，你先彆着急，等召喚出了狸貓，或許從她那能知曉一些情況……就算，萬一狸貓也不出現，我們也還是會有辦法的。”歐陽竹影握着我的手安慰道，“之前，你們去莫陽家的時候，冥凰曾經留下一個暗號給我，若我需要，便可以找他出來……”
我忍了眼淚，擡眼看向她，歐陽竹影抿了抿脣，呼了一口氣，繼續道，“我本來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聯繫的，只不過，或許現今也只有他能讓你跟殿下見面了。”
冥凰嗎？那個一直笑呵呵的稱我爲小白白的萬年老鬼，他果真會願意幫我嗎？
“阿顏，你認爲怎樣？”歐陽竹影搖了搖我的手臂，“今夜是初一，例行鬼門大開的日子，你若想，我就去見他。”
我低頭無奈的呵了一聲，搖頭道，“罷了，冥凰若當真想幫我，想讓慕容衍與我見面，就是你不去見他，他也會來找我的。師姐，我不能再讓你陷入危險的境地，關於阿衍的事，你就不必再爲我操心了，我自己去解決。”
“那你要如何解決？”
“我不知道……”我揉了揉太陽穴，不覺一陣頭疼，只好移了話題，“師姐，咱們先別說這個。我今日在商場門口，隱約看到了葉媽媽的魂魄，如果找到她的魂魄，那關於她的死因咱們也就能清楚了，到底這一切是意外還是有人蓄意爲之，到時便有了答案。”
“你想要在今夜出去找她嗎？”歐陽竹影不覺皺眉，握着我手臂的手指不覺收緊了許多，“今夜是初一，地府衆鬼都在遊蕩，你此刻出去，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事情恰恰就是這麼巧合，又這麼叫人爲難。
“可若今夜不去找她的話，到了明日就更難尋了。”答案呼之欲出，只要找到葉媽媽，那之前的十幾起案件或許也就有了眉目，可歐陽竹影的擔心正是我的擔憂之處，我倒不是怕什麼，只不過，若地府當真在追殺我，我私自出去，恐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到時擾亂了人間秩序，又是一場劫難。
歐陽竹影亦是左右爲難，她低垂着腦袋思索着，半晌後方才又道：“要不，我讓星羅去找？總之，你不能離開這裡，到時出了意外，別說琉桑饒不了我，我自己也難以原諒自己的。”
水雲間四面上了結界，普通的妖鬼壓根就進不來，這裡，比之警局，是更安全的地方。
這一次，我沒有再繼續堅持，因爲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有阿晟，還有尚未出生的孩子，我不能冒一丁點的險。
“行了，等會吃完飯，你先試着將狸貓召喚出來，若有她在，事情也能好辦一些。”歐陽竹影拍了拍我的手，起身進了廚房，繼續做菜。
我一人坐在沙發上，擡眼看着搖曳的燈影，一時也沒了頭緒。
等到歐陽竹影做好了吃的，我進了內室喚阿晟起來，本來被我吵醒還有些情緒，只是一出來聞到飯菜的香味，他的睡意便全體被打消了。
吃飽後，小傢伙又開始犯困起來，我給他擦洗了下身子，不用多哄，就又睡着了。
此時，已經入了後半夜，外面揚起了呼呼的風聲，我且將窗戶開了半條縫，冷蕭的風立馬便鑽了進來，涼的刺骨。
我與歐陽竹影皆披了件大衣，輕手輕腳的開了門。
今夜雖是陰氣盛極的初一，然月色倒是清冷異常，加之陵樂山四面安靜無聲，難得的清幽之地。
我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站在水雲間外的圍欄邊，遠遠看去，對面那株快要謝了的紅梅在風中搖曳着，分叉的枝丫倒映在湖中，映着月色，好一幅冬夜梅影。
歐陽竹影自我身旁站定，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氣，遙望着天際的月牙，笑道：“前世來陵樂山瞧你，卻沒有這樣安靜的欣賞月色的時候，每每皆是你與殿下鬧矛盾，我呢，還要苦口婆心的來勸說你，倒是白白浪費了這般美妙的夜色。”
我輕笑了一聲，依舊注視着前方，淡淡道：“前世的事，都已經過去了，這陵樂山已非從前，月色也變得清冷了許多。”
歐陽竹影側眼來瞧我，微微嘆氣，“我之前沒有問過你，當時，你爲何會魔性發作？會刺傷殿下？是因爲莫陽的死嗎？”
回來後，我知道她從冥凰口中已經知道了一切，便沒有多解釋，原來，冥凰並未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也罷了，到底，那明神丹也是冥凰給的，我就只當它本就沒有，那我還是救不了莫陽，如今，卻爲了那一顆丹藥，傷了我最愛的人，真真是我太糊塗！如果當時我沒有那股一定要救活莫陽的執念，那體內的魔性也就不會那樣輕易的發作，今日，也就不會面臨這般境地……
若此刻，阿衍在我身邊，城中的那些案件興許也能很快解決吧。
見我遲遲不開口，歐陽竹影收回了目光，自顧又說了下去，“阿顏，莫陽已經死了，你不必再耿耿於懷，各人之命罷了，上蒼看的很清楚，前世也好，今生也罷，我們不能主宰命運，雖然有時候很不甘心，可要改變就要付出代價，沒有什麼事是可以唾手可得的。”
我擡眼看向被雲層漸漸遮掩住的彎月，無奈一笑，“若我再次回到前世，我一定不會再讓悲劇發生。”
阿衍也好，珠璣也好，螢兒也好，琉桑也好，包括楚心芸、夏塵風、落葵、南星……所有愛我身邊出現的人，所有我珍惜在乎的人，我都會好好守着他們，不會再他們因爲我而死、而傷、而消失與時空的隧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