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竹影和許景杭在這一連呆了幾日,等到十七日一早,我便收拾了東西打算回陵樂山,前一夜同琉桑說了,他耐不住我的請求,已經答應。
想着留下雙兒和阿晟由琉螢照顧,我們三人正要離開時,阿晟卻突然追了過來。
扁着嘴拉着我,“孃親,這次帶孩兒一起出去吧?”
我不應,他便委屈道:“外祖父閉關了,也沒人陪孩兒玩,孃親這一走,又不知何時纔回來,孩兒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
我輕揉了揉他的臉,指着雙兒道:“胡說,你哪裡是一個人了?不是有雙兒姐姐和姨母陪着嗎?乖啦,孃親很快就回來。”
他扒着我的手不讓我走,可憐兮兮道:“孃親,孩兒也想爹爹了,孃親就帶孩兒出去見見爹爹吧?”
圓圓的眼睛裡閃爍着晶瑩的光亮,我若再回絕,他就該哭起來了。
提起慕容衍,我心中亦酸澀難忍,歐陽竹影見狀,上來將阿晟往懷裡帶,擡眼看向我,不忍道:“罷了,就帶阿晟出去吧,這孩子這麼多時日沒看到殿下,確實也難爲他了。”
帶着阿晟出去,那不可能把雙兒一個人留下,最後,只好把兩個孩子都帶上。
十五之後,學校也已經開學,我挺着個大肚子,自然是沒法繼續去學校,歐陽竹影便替我去辦了半年的休學,回來的時候還給我帶了喜歡吃的草莓蛋糕。
“你猜我在學校聽說了什麼?”歐陽竹影休息了會,突然說道。
我正給兩個孩子切水果,聽見她說這話,我也沒當回事,只是隨口問了句,“什麼?”
歐陽竹影躺在沙發上,撐着腦袋看我,幽幽開口,“是有關你之前那個朋友,蔣妙怡。”
手上一滯,妙怡?
之前蘇浩天開誠佈公與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就很少再跟他們聯繫,想着他們遠離了我,應該就能安全了,所以即便有時候很想打個電話問候,但未免打擾到他們,都擱淺了。不過是偶爾看看他們的微博,知道他們過得挺好就安心了。
寒假之後我就跟着莫陽回去了,所以細想下來,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關注蔣妙怡的微博了,她怎麼了?
我這廂正疑惑着,歐陽竹影繼續說道,“聽說她懷孕了,但是男方不承認,對方的……女朋友就在前兩日開學的時候,當着全校的面將這件事捅了出來,學校爲了顧全顏面,就把她開除了。”
‘哧’我痛呼了一聲,低頭才發現手指不小心被刀劃了個傷口,歐陽竹影忙起身給我找了創口貼,替我清理了傷口又包紮妥當。
她不動聲色的瞧了我一眼,“當初他們怕被你連累而離開,想不到兩個人落到這地步……”
“不會……”
“什麼不會?”
我猛的直起身子,堅決道:“蘇浩天不會這麼對妙怡的,不會……”
歐陽竹影卻是嗤鼻一笑,“這年頭,男人要是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你怎麼就那麼肯定那姓蘇的小子不是個負心漢呢?”
雖然歐陽竹影說的沒錯,我也並不是特別瞭解蘇浩天,可是想起當初他們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樣子,我怎麼都不會相信蘇浩天會那樣薄情寡義。
又想起蔣妙怡在這裡也沒什麼朋友,倘或真的被學校開除了,那她現在能去哪呢?
我急忙打開手機,翻開蔣妙怡的微博,可是,所有的狀態全都沒了。
我又翻開蘇浩天的微博,也是一片空白。
“阿顏,你要幹什麼?”
不顧歐陽竹影的相問,我立時撥打了蔣妙怡的電話,那頭嘟嘟了幾聲後進入了語音信箱,連撥了幾次還是一樣,換了蘇浩天的號碼,兩人的狀態如出一轍。
我不死心,借了歐陽竹影的電話繼續打,蔣妙怡的電話直接變成了關機,蘇浩天那邊還是一片忙音,等到連撥了不下五次之後,蘇浩天的電話終於打通了,只是沒有人接。
我焦急的等待着,就在電話要掛斷的瞬間,被接起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疲憊而虛弱,但依稀還是能聽出來是蘇浩天的聲音。
“蘇浩天,你跟妙怡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現在在哪?”我衝着電話大聲質問。
那頭先是沉默,爾後一陣濃重的喘息聲,接着便是帶着顫抖的大罵聲,“白輕顏,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跟妙怡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罵到最後,他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是該我去質問的,爲何變成了他來質問我?
到底出了什麼事?
好不容易問到了蘇浩天的所在地,我來不及多想,抓了外套就要出門,歐陽竹影趕緊攔住了我,皺眉道:“你不會真要去吧?”
我心中不安,解釋道:“方纔他的話你也聽到了,本來以爲只是他們兩個自己鬧出來的,可蘇浩天說那些話……分明就不簡單,我必須去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方纔的電話我按了免提,所以蘇浩天說了什麼歐陽竹影一字不落的都聽到了,大約也聽出了不對勁,她猶豫了片刻,點頭道:“那好,我跟你一塊去……”
“不行……”看向正坐在沙發上看着我們的兩個孩子,我將歐陽竹影攔了下來,“師姐,你還是在這照顧兩個孩子吧,我去去就回來。”
“誒你等等……”歐陽竹影一把拉住我,“你一個人去我怎麼放心呢。阿晟和雙兒……我打電話讓老許來幫照顧一下,你先等等。”
方纔電話裡頭蘇浩天的情緒很不對,況我還聽見了海浪的聲音,他告訴我是在海邊,我怕他出事,等不了半刻,趁着歐陽竹影打電話的空檔,我走過去親了親阿晟和雙兒的臉蛋,拍着兩個孩子的頭,叮囑道:“你們兩個好生跟姨母在這,哪裡都不準去,聽見沒有?孃親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兩個孩子眼中都有些迷茫,只是點頭,我便拿起外套和包,推開門快速的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歐陽竹影的喊聲,我也顧不得了。
照着蘇浩天給我的地址,二十分鐘後我到了海邊。
才下車就聽到一陣陣海浪聲,陰涼的氣息迎面而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擡眼眺望遠方。海灘上一個人都沒有,我沿着海灘找了找,終於在不遠處的一塊礁石上看到了蘇浩天。
此時,他背對着我坐在礁石上,身子晃晃悠悠,他的身邊橫七豎八的躺着一堆酒瓶子,看來他已經在這裡很久了。
我皺了皺眉,走了上去。
他背對着我,海浪的聲音蓋住了我的腳步聲,以至於到了跟前他才注意到。
他斜眼看了我一眼,遂又拿起手裡的酒瓶,滿滿的灌了一脖子。
眼前的他哪裡還有當初的樣子,鬍子拉碴,臉面乾瘦,就連眼窩也陷了下去,全然不似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我剛想要開口,他卻突然擡手指着遠方的海浪,打着酒嗝問道:“白輕顏,你說,像你這樣……嗝……有法術的人,如果……嗝……如果掉進這汪洋大海,是不是也有辦法……嗝……有辦法救自己?”說罷,側眼帶着疑問看向我。
我不知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我過來不是想聽他說這些的。
我擰眉看着他,直接問道:“妙怡到底怎麼回事?你趕緊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她現在……”
我的話還未說完,蘇浩天一把拉住我的手,起身的同時將我一併拉上了礁石。
怒吼的海浪激烈的拍打着礁石,那狂放的浪花就盛開在我的腳底下,偶爾還有幾簇激烈的,濺起的水花鋪上我的腳,我臉色一變,不住的想要往後退。
我最是怕水,以前有珠璣在我身邊,我還能稍稍安心,可但凡有水的地方我也是不去的。赤炎門之時,我便是掉入了魘池湖中才會突然記起了所有,所以自那以後,我便越發的恐懼,尤其是這樣驚濤駭浪的海水。
蘇浩天一把拽住我的手臂,不讓我繼續後退,他與我並肩站在不過只能容一人坐着的礁石上,舉着酒瓶,看着我大聲道:“我知道,莫陽已經死了,就連那個夏塵風也突然不見了,說不定也已經死了……還有秦子墨,李婉……這些人全都變了,好像從前的他們都已經死了……死了!”
我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想起他之前與我說的話,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如果我能阻止,我一定不會讓這些事情發生,但很多解釋我說不出口,莫陽已死是事實,因爲我而死也是事實,我脫不了罪。
蘇浩天抓着我的手臂,喝了一口酒,身子搖搖晃晃的,差一點就掉下去,他也全然不顧,繼續大叫道:“我以爲我跟妙怡只要離開了你們的圈子,以後這些事情就不會再找上我們,可是……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一連喊了好幾句爲什麼,爾後腳下一滑,身子便要往下掉,我忙反拉住了他,見他也是面色一白,我勸說道:“我們先下去行嗎?下去了你再慢慢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若真的與我有關,要打要罵我悉聽尊便。”
大概是方纔那一滑讓他的酒也醒了許多,他沒有多猶豫,任憑着我將他從礁石上拉了下來。
遠離了奔騰的海浪,我的安全感頓時又回升了,再看蘇浩天,他耷拉着腦袋坐在海灘上,手裡的酒瓶已經空了,他抱着亂糟糟的頭只是一味的看着遙望又朦朧的海岸線。
我撐着肚子在他身旁坐下,聽着海浪的聲音,幽幽開口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相信你會背叛妙怡。”
蘇浩天沉默了半晌,乾涸着聲音道:“那孩子……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