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還在恍惚之際,那邊鳳靈猛的站起了身,身上環佩叮噹,襯着那幽黃的燈光,她的臉面猙獰,五指收緊,指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音。
“便是在這裡,殿下也要護她嗎?那我……算什麼?”她的眼中隱忍着絲絲痛苦,甚至於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而本來還存在的一身喜服的‘慕容衍’已經憑空消失,眼前只有鳳靈一個。
慕容衍放開了被收在他懷中的我,但並未離開,而是一併遮住了鳳靈望過來的視線。
有那麼一剎那,我以爲慕容衍已經想起了我,可當我回過神來感受到他身上異常的冰冷氣息時,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並沒有記起什麼來,他此番突然出現救我,必定是受了冥凰之託。
果然,站在我身前的他,冷冷的開口迴應了鳳靈的話,“本君做什麼,用不着與你解釋。倒是你,擾亂我鬼族安寧,你既然如此歡喜此迷境,那本君就讓你永遠待在這裡!”
“殿下……”鳳靈一聲驚呼還未喊出口,我的眼前便閃過一團白光,慕容衍已於鳳靈廝打在了一塊,如光影般交錯的兩道影子快速移動,從地面到屋頂,再到漆黑的上空……
不知何時,宣王府已經不見,再次回到了白骨森森的屍坑,滿目猙獰血腥的屍體一個個站了起來,從四面八方涌來,將我團團包圍住。
我習慣性捻手一握,然噬魂劍卻沒有出現在掌心中,就在我訝異之間,一雙冰冷僵硬的手攀上了我的肩膀,我全身一顫,立時轉身一推,像是碰上一堆泥淖,手上頓時黏糊不清。
一股異臭撲鼻而來,然我此刻也顧不得噁心了,一把將頭上銀簪拔下,玉闕顯身,迸發出一股強大的光芒,使得原本靠近我的腐爛的軀體節節後退倒下。
趁亂我瞄準了一處缺口,開始拼命往前跑,有玉闕的光芒指路,我至少能看清腳下的路,但是……這片開闊的天地像是永無止境一般,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我累的直喘氣,就在停下歇息之餘,耳側又傳來熟悉的咬牙聲,玉闕奮力相互,但很快就被一股熱流所包圍,‘砰’的一聲響,玉闕發出一聲尖叫,轉瞬跌在了我腳邊。
那股熱浪在急促往我身前襲來,我慌忙捻出一張符紙,然還未等我將符紙拋出,指尖一陣燥熱,明黃的符紙燃起一團火苗,頃刻間化爲灰燼。
我的身子在不斷的後退,隨着危險在快速逼近,我腳下一個踉蹌,身體直直往下墜去,呼嘯的風聲從耳邊略過,散落的長髮遮掩了我的雙眼,我大聲尖叫,未知的下方帶來無窮的恐懼。
驀地,熱浪消退,涼氣襲來,恍惚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下一秒,腰間一緊,極速的下落變慢了,直至雙足踏上地面,我心下一鬆。
但隨之而來的是腹部如針扎似得絞痛。
“痛……好痛……好痛……”手指扎進肉中,我緊緊拽住身旁之人的手,彎曲身子,痛到痙攣。
“喂……醒醒……醒醒……”
…………
席捲而來的痛像有千萬輛車從身體碾過,感覺每一根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每一根骨頭都有折斷的趨勢,雙手不知拽住了什麼東西,黏黏的,鼻尖充斥着血腥氣息,耳側是隱隱的呼喊聲,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斷斷續續,聽不明白。
眼皮上有汗水滑落的觸覺,我想要睜眼,可怎麼努力都睜不開,而來自腹部的疼痛更是讓我意識漸迷。想要蜷縮身子,但雙腿被死死按住,我動彈不了半分,只能不斷的扭動身軀,以緩解疼痛帶來的眩暈感。
驀地,一絲涼氣覆在我額頭,讓我安心的同時也在慢慢的驅散我體內的燥熱。
然而,絲毫沒有減緩疼痛。
肚子……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我的意識在渙散,模模糊糊,我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中,那人掌心的涼氣讓我漸漸的平息,漸漸的安定。
有光照投在我臉上,朦朧之中,我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就在我眼前,對着我笑,對着我說着我聽不清的話……
伸手想要去觸摸,但手臂好酸好累,擡不起來,只能悻悻的放下。
“阿衍……阿衍……”此刻的腦子裡只有慕容衍,只有他。
…………
黎明破曉,一聲驚呼衝破天際。
我渾身冷汗的呆坐在牀上,擡眼看向周圍熟悉的擺設,心尖有一瞬間的刺痛!
這裡是,龍閻山莊?
回神之際,屋門被重重推開,一身墨色長衣的琉桑從屋外直直奔了過來。
“小白,你終於醒了!”他鬍鬚拉渣,眼窩深陷,看這情形,怕是有好幾日沒有休息過了。
纔要出聲,但覺喉間痠疼,發不出聲音來。
琉桑忙倒了水餵我喝下,爾後招了外頭的人進來。
是龍閻山莊的巫醫,他替我仔仔細細檢查了好幾遍,待得確定已平安無事,琉桑這才放了他走。
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就是想不起來,擡眼對上琉桑緊張的神情,我木然開口,“我……我是怎麼了?”
琉桑眼眸泛紅,別過眼,只替我掖了掖被子,搖頭道:“沒事……你沒事,你很好,你不會有事……”
本要去按住他難以抑制顫抖的手,然手臂劃過肚子,恍惚間感覺到是何處有問題。
我一把掀開被子,看着已經癟下去的肚子,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幕幕破碎的畫面,我一把握住琉桑的手臂,顫着聲音問道:“孩子……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回憶在慢慢的翻騰,我想起來了。
那日不知何故,慕容衍將我從迷境中帶了出來,但動了胎氣,孩子提早出生。
之後,我只記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孩子平安出來之前,我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便是現在!
那孩子呢?慕容衍呢?還有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呢?
琉桑死死按住我顫抖的身子,他的眼眸裡裝着我恐懼的神色,我搖頭,我退縮,“不……孩子不會有事……不會……不會……”
從他在我腹中的那一刻起,這短短的六個多月,我一直在擔心着他的出生,閻王的威脅,慕容悠的警告,鳳靈的咄咄逼人……這些都是我最爲提心吊膽的事。再加上慕容衍的失憶,我艱難的守護着這個孩子,到頭來……還是沒能保全他嗎?
不……不會……我的孩子……他不會離我而去的……
害怕、恐懼,遍佈全身,我顫抖着身子,全身冰冷。
琉桑痛心疾首的看着我,眉頭緊皺,半晌,方纔乾涸着聲音,吐出幾個字來,“孩子……消失了。”
驚懼的眸子一閃,身子一怔,我愣愣的擡頭,“消失了?消失了是什麼意思?”
琉桑低頭不語,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過片刻,一抹熟悉的削瘦身影飛快的跑了進來。
看見牀畔上已經醒來的我,來人眼中一亮,“阿顏……”
我擡頭,吶吶輕呼:“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