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殤昔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夜晚,外面的暴雨已經沒有停歇,整整下了十多天,整個皇宮都被這場大雨打得沉悶。
諾大的鳳榻上,擺着一把拆紗布留下的乾淨無鏽的見到,而剪刀旁邊,是一卷紗布。
鳳榻上的凰殤昔慢慢地爬起來,此時的她感覺自己十分虛弱,身體好像沒什麼力氣一般,她臉色很差,脣瓣也有些白,大抵是那晚暴雨下,她病了。
門被輕輕推開,瑣玥進來見到凰殤昔想起身,立馬奔過去將她扶好,囑咐道:“主子,你怎麼能那麼不小心,身子有孕竟也敢跑到大雨地下去!”
什麼?
凰殤昔讓瑣玥的話給弄懵了,“瑣玥,你方纔說什麼?”
瑣玥重複一遍,“主子,你有孕了!你在大雨地下昏倒了,太醫過來爲您診治的時候診出了喜脈!主子恭喜你!這可是龍鱗第一個皇子!主子啊,您下次不能再那樣了,您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肚子裡的孩子想一想,那是您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啊!”
凰殤昔腦子還是懵的,孩子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概念中,她也意識不到,她這個年紀會有孩子。
但是她似乎忘了,在古代,就連十一二歲的孩子都可以成婚,何況她這早已嫁爲皇后的人呢?
“孩子……幾個月了?”
說到孩子這個話題,瑣玥顯得十分興奮,在她眼裡,有了孩子,想讓凰殤昔和東陵梵湮和好,並不是什麼難事。
“太醫說呀,已經一個月多幾天了,這頭三個月尤爲重要,主子可以好好保重身子,瑣玥待會兒就過去讓御膳房的人好好準備準備。”
她的娘說過,她們逝族人,只能懷上魅族的孩子,她一直以爲東陵梵湮不過是個普通的皇帝,卻從沒想過,他的娘是魅族人,而他……也是魅族人。
呵呵,真是造化弄人。
竟,糊里糊塗的,有了孩子。
“瑣玥,你沒有告訴陛下吧?”這個時候告訴,顯然是不利的。
瑣玥掩不住的興奮,“主子,你放心好了,在得知您懷孕的時候,瑣玥早就派人告訴皇上了,這樣的喜訊怎能不說?這有了孩子,或許主子和皇上的隔膜就能消除了!”
凰殤昔笑,顯得十分無力,她虛弱地說:“瑣玥,你做錯了……”
“什麼?爲什麼?”瑣玥不明白,她這麼做錯了嗎?錯在哪裡了?這樣難道對主子和皇上和好無利嗎?
“皇上駕到——”這時,門外相愛了一道尖銳的聲響。
“主子,怎麼會不好呢?您看,皇上來了!皇上來看你了!”瑣玥精緻的小臉揚起燦爛的笑容。
凰殤昔無言以對,來看她?真的是這樣嗎?
東陵梵湮過來,那雙寒冰似的能迸射出冰柱的雙眸似乎已經凝結,一張冠蓋京華的臉龐陰沉而又陰森。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周遭都籠罩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氣息。
窗外一道閃電擊過,照在他臉上,顯得十分的可怕,緊接着書一陣響徹雲霄的雷鳴,在靜謐的房間內顯得異常詭異。
瑣玥對於東陵梵湮的到來是心懷喜悅的,可是當她看到一旁風赧緊繃着一張俊臉的時候,心情莫名地跌了下去。
再看向凰殤昔時,她似乎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很錯很錯的事情。
“朕的皇后,懷了誰的孩子?”
凰殤昔一聽,脣邊的苦澀更甚,心,已經沉到深淵的底處,“東陵梵湮,你說除了你,又有誰能讓我這樣?”
一聲輕蔑的冷嗤,令得凰殤昔心中不甘的火熊熊燃起,憑什麼?這個男人憑什麼一次次這樣對她?
“東陵梵湮,我告訴你,作爲你的皇后,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也從來沒有做過背叛你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凰殤昔的倔骨就擺在這,誰能讓我屈服?誰能讓我心甘情願!”
伶俐的鳳嘯在鳳鸞宮內響徹。
但東陵梵湮似乎並沒有多少心思放在上面,他低低地意味不明的冷笑,讓人覺得莫名膽寒。
“朕的皇后,逝族人只能與魅族人才能懷上孩子,你說,朕該信你什麼?”
“東陵梵湮,你敢說你不說你不是魅族人?!”東陵梵湮的話一落,凰殤昔就緊隨着咆哮。
東陵梵湮面色不變,眼中的失望和冷意已經到了極點,再也沒有比此刻更低的時候了,“朕若說,朕不是呢?”
凰殤昔的心整個陷入了深淵,再也沒法出來了,她也明白了,爲什麼在皇陵的時候東陵梵湮會不相信她。
因爲他說他不是魅族人,他不知道魅族人的能力,他只知道自己不是魅族人,他只知道自己不可能與她懷上孩子……
呵呵……她如今還有什麼可說呢?
東陵梵湮啊,你我之間,就差那麼一步,而這一步,卻是我們永遠也跨越不了不了的鴻溝。
她曾覺得,由他如此,此生足矣,而現在,完全不過是一番笑話。
脣邊的笑越來越深,她笑,笑他,笑自己,笑自己的無知。
明知道自己和他並無可能,卻還是還是一廂情願義無反顧,最後落得和飛蛾撲火一樣的下場,形神俱毀。
她能怪得了誰?只能怪她自己。
那癲狂的笑言,十分悲涼,窗外的暴雨下得更大了……
她從牀上起身,撐着虛弱的身子站起來,她悲寂而又蒼涼,“所以,你現在是要來殺了我嗎?我背叛你,過來殺了我……”
她笑,笑着笑着,眼角露出了淚,兩道清晰的淚痕劃過她病態白的臉龐。
東陵梵湮不言,冷眼看着她的癲狂,龍鱗早有傳聞,龍鱗皇帝絕情絕義,這個冷情無心的皇帝,是不會對任何一個人手軟的。
長指揮動,等候多時的藥送到他手上,“無非是個孽種,留來何用?乖,把藥喝了,不要讓朕動親自動手。”
“皇上,皇上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這麼對娘娘啊……”瑣玥大驚,想要衝過去,卻讓風赧牢牢地抓住了。
她小小的舉動,激不起那邊兩個人的注意力。
濃濃的湯藥,凰殤昔看在眼裡,便知她經歷的一切,終究成爲一場泡沫。
還是那句話,他並不信她。
那顆心不知已經有多千瘡百孔。
她走近他,勾脣冷笑。
亦心死。
東陵梵湮,這一碗下去,你我之間,便毫無瓜葛,我是生是死,與你無關,你是生是死,也與我無關。
伸手接過湯藥,她只要一飲下去,他們之間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這個好啊,真的好啊……
羈絆結束了,她就不必如此,她如此痛苦,又爲了什麼呢?
她活得如此艱辛,她伸手把她的心奉獻出來,結果又是怎能呢?還是讓他肆意踐踏了去?
她至今都不明白,她爲什麼要犯這個賤,她爲什麼要把心拿出來。
所以,她落得如斯田地,怪,只怪她。
怪她走錯了一步,一步錯,步步錯。
她癡心妄想,以爲這個帝王的心她能暖了,可是她終究是忘了,帝王是沒有心的,她怎麼做,都捂不暖一個沒有心的人。
宮門深似海,無情帝王家,她到現在才終於明白了,爲何她母親一直讓她離開皇宮,離開皇宮……
原來,如此。
高傲如她,本有的尊嚴,若再失去,她便一無所有。
她沒有伸手去拭眼中不斷下流的眼淚,癲狂地笑了起來,卻極爲悲涼,她桀驁地對上東陵梵湮的雙眸,眼裡迸射出不甘,不羈。
“東陵梵湮,我沒有愛,我沒有愛你,我只是輸了罷了,我的孩子,只有我才能決定他的去留!”
她一把摔下藥,猛然抓起牀頭一旁的乾淨的剪刀,瑣玥瞪大了雙眼,嘶吼着:“主子,不要!”
刃鋒尖銳,沒入腹中!冉冉鮮血染紅了她一身潔白的寢衣,一雙有着“玉手絕琴”美譽的雙手,殘忍地毀掉了一個生命,徹底將這雙玉手染成血淋淋的紅色。
殘忍!刺眼!
乾淨的剪刀進,血紅的剪刀出!
一月胎兒,在他冷情之下於她手中化爲一攤膿血!
凰殤昔身軀搖搖欲墜,懷孕的身軀本就是脆弱的,已經她親手毀了自己的孩子,早便支持不住,可她仍桀驁地站着。
眼中的恨意滔天,心中的怨念無窮。
“東陵梵湮,我告訴你,這輩子我凰殤昔最不喜歡別人欠我,這條命,是你東陵梵湮欠我的,你給我牢牢記住了!總有一人,我會從你身上找回這條命!”
“從今日起,凰殤昔搬進建寧宮”東陵梵湮只留下一句話,就絕情離去。
建寧宮,便是冷宮。
他是怎樣來的,就怎樣走,只不過走的時候,他帶少一碗藥……
凰殤昔笑着看他離開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終於站不住了,重重地跌在地面,倒在血泊之中。
“哈哈……哈哈哈……”她癲瘋地在笑,捂着腹部止也止不住的鮮血,許久之後,才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
哽咽的聲線,“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好好保護你……”
“對不起……”
他們錯,就錯在,建立在他們之間的愛情,沒有信任的基石。
沒有,除了塌,別無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