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善宮一片寂靜,在座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但這靜謐之中卻是透露着難以反抗的壓迫感。
這是凰殤昔進來的第一感覺。
坐在首位的太妃一身華貴服飾,繁華端莊的裝飾襯着她那張嚴肅的臉龐,竟無讓人升起半分嫌棄,反而覺得頗有壓力。
除了太妃身邊的宮女以及守在主殿側的兩排侍衛,還有一名便是方纔才與自己展開激烈生死“搏擊”的梅貴妃!以及她的幫兇!
凰殤昔冷嗤,走了過去,在梅貴妃身旁停了下來,似有似無的眼神淡淡掃了她一眼,隨後半伏下身子。
畢恭畢敬道:“臣妾給太妃娘娘請安。”
太妃嚴厲的臉色隨着凰殤昔這一聲落下終於得到了少許緩解,輕頷一下,揮了揮手道。
“平身,賜座,梅貴妃也坐下吧。”
聞言,梅貴妃的臉色有些不妥,似乎是在乎隱忍心中的不悅,禮數周到地伏了伏身子,“謝太妃。”
繼而走向靠近自己的左側位置。
凰殤昔脣瓣勾了起來,也道一聲“謝太妃”便尋了右側的位置坐下,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有心,她們兩個是面對面落座的。
“皇后,哀家聽梅貴妃說,你又受傷了?本來哀家還不相信,現在看到你這番模樣,唉……告訴哀家是怎麼回事,哀家來替你做主!”
在凰殤昔與梅貴妃坐下後,太妃打量了幾眼凰殤昔,眸子微微眯起,道。
“臣妾無礙,不過是臣妾寢宮裡那個丫頭不長眼,撞了下臣妾,讓臣妾跌倒了,臣妾身上本就有傷,這您是知道的,如今被丫頭撞了下,傷口有些裂開,臣妾唯恐流血不止,便用繃帶包紮了下罷了,臣妾無事。”
也不知是不是凰殤昔眼花看錯,她好像看到了太妃嘴角若有若無地勾了勾。
她這個說法倒是說得過去,只是太妃眼眸犀利地射向凰殤昔,倒不是懷疑她的話,而是因爲凰殤昔話中有話。
“您是知道的?”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她一個太妃派人監視一名皇后麼?倒是幾日不見,這麼快就變聰明瞭,居然能察覺到。
還讓自己來配合她說謊,倒是個可以栽培的苗子,眼神瞟到那邊正襟危坐的梅貴妃,暖聲道:“既然是這般,那哀家就要好好教訓一下那丫頭了,皇后乃一國之母,身份尊貴,不管有心無心,豈是別人隨隨便便就能傷的?”
梅貴妃臉色泛白,指尖緊攥,她沒有理由聽不懂,太妃是在指桑罵槐地指責她罷了。
雖然太妃沒有明說,可是她清楚太妃是知曉自己對凰殤昔動手,甚至下殺手的,如今太妃不動自己,不過是看在自己背後有個手掌兵符的將軍老爹罷了!
因爲這後宮之中,何人不知,太妃討厭別人玩弄心計!
不是一般的討厭,而是厭惡憎恨,而恰恰,她就是那種工於心計的人。
凰殤昔也聽出了太妃的暗涌是指向梅貴妃,她冷笑道:“太妃日日繁忙,臣妾又怎能再讓太妃勞累,一點小事而已,臣妾已經責罰過那丫頭了,多謝太妃關心。”
“還是皇后心疼哀家,曉得替哀家分擔一下,不似某個人,芝麻綠豆的小事也來辛苦一下哀家,哀家這把老骨頭啊……”
太妃說着,眼神瞟到戰戰兢兢坐着點梅貴妃身上,伸手輕捶着肩頭,那那模樣要多逼真有多逼真。
但凰殤昔和梅貴妃都清楚,太妃只是在做做樣子罷了。
梅貴妃聞言,緊攥點小手又緊了幾分,有少許煞白點小臉看了眼太妃,最後把視線停留在凰殤昔身上。
該死!若不是這賤人,太妃又怎會三番兩次都暗地裡責罵她?
她剛剛纔把那門徒帶來讓太妃處置了,先下這賤人又裝模作樣,不是這賤人,她怎麼可能來嘮叨太妃?
這賤人,該死!早就該死了!
想罷,瞪着凰殤昔點目光愈發狠戾,倘若眼神能殺人,凰殤昔這會已經被秒殺不下百次老。
相比梅貴妃那邊怒火沖天,這邊點凰殤昔就相對淡定得多了,她鎮定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擡眸,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
“臣妾能爲太妃效勞,是臣妾的運氣。”
此話一出,不僅是梅貴妃,就連太妃都有些驚詫,愣了半響回才領悟了凰殤昔的含義,掩嘴不作答。
而梅貴妃則是失神半刻後纔好不容易再次恢復以往她引以爲傲點平靜,這會她腦海裡的思緒終於理清思路。
凰殤昔不過是想激怒她,好讓自己亂了陣腳,不注意措詞觸怒太妃。
這個問題她梅貴妃可以忽視一陣子,但卻不可能不會注意到這一點。
想清楚後梅貴妃漸漸鬆開了緊握點手,斂了斂蛾眉,氣定神閒地執起別在腰間點手帕,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着她的纖纖細手,眼神也時不時地瞥到別的地方去。
看見她這番模樣,心知梅貴妃猜透老自己所籌劃的,凰殤昔倒也不懊惱,沒有再開口,風淡雲輕地品茶。
上方的太妃睨着兩人,感受着她們私下的交鋒,眸光深沉,繼而向後仰了仰,擺出一副看戲的姿態。
靜善宮內陷入一片死沉,三個主要人物誰也沒有在這個時候開口。
凰殤昔的定力,太妃是見識過的,自己都幾乎比不上她。
而梅貴妃一名對太妃來說是初出茅廬的丫頭,若是她的持久性能越過自己,那麼這太妃一位,自己早就該退位讓賢了。
所以,最後忍不住的,非梅貴妃莫屬。
然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梅貴妃把手帕按到身側的桌面上,看上向上方的太妃,開口的第一句話,毛頭直指那邊的凰殤昔,頓時風起雲涌。
“啓稟太妃,臣妾並非是只因那名不知死活的門徒而來,還更因爲皇后!”
太妃挑起眉毛,饒有興趣地坐直身子,“哦?因爲皇后?”
這時,凰殤昔也放下杯子,渙散的目光逐漸有了焦距,眼底略過一絲鄙夷,不過被她很好地掩飾了下去。
還當真把那門徒拖來給太妃出處置?難怪……腦殘!
“是的,臣妾知道一件事,但就是不知該不該說出來,畢竟這可是關係的皇室名譽……”梅貴妃站起身,嬌嗔道。
太妃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精光,朝身邊的宮人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太妃身邊的宮俾領命離開,守在兩側的侍衛也識趣地跟着,而梅貴妃身邊的人,也都稟告一聲便退下了。
確定主殿只剩她們三人,太妃才用眼神意識梅貴妃開口,梅貴妃頷首,“太妃,今日……臣妾看見了六王爺……”
一聽到東陵玖的名號,太妃眼露精光,但是梅貴妃的下一句話,卻讓太妃的臉色瞬間陰沉!
“臣妾看到六王爺對皇后舉止親密,而且還抱着皇后走進了太醫院。”
梅貴妃看見太妃臉色極黑,細眉緊皺,臉上一片不悅之色,滿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睨向凰殤昔的眼神中,又多了一重自信。
凰殤昔又再次賞了一會兒茶,隱隱約約看得見她脣際揚起的弧度。
好樣的,爲了不把自己拉下水,把能省全數刪了,梅貴妃,真不愧是老手。
她緩緩站起身,輕聲道:“不知梅貴妃是在何處看見六王爺抱着本宮呢?”
“本宮是在離太醫院不遠處看到的。”似乎早就料到凰殤昔會說的話,梅貴妃老早就想好了說辭。
答得天衣無縫。若她直接說她是在太醫院裡看到的,難免不會讓人懷疑她此番的動機,是不是故意爲之,若說在另外一個地方恰好看見,那就會被反駁眼花看錯,甚至說污衊!
所以她說得是,“離太醫院不遠處”,說得細緻入微,讓一般人挑不出毛病。
可是也只是一般人,凰殤昔就正好挑出了瑕疵。
凰殤昔吟吟一笑,煞是無害:“敢問梅貴妃爲何會到太醫院?”
梅貴妃遊刃有餘地接招:“本宮自然是路過太醫院,難道皇后想說本宮信口雌黃不成?”
本來的確不是,但是隻要我凰殤昔想,我就可以讓你是信口雌黃,胡編亂造!
“那麼梅貴妃爲何會路過太醫院?你是要去哪呢?”一步一步,正在引羊兒入套。
“本宮是要去龍鑾殿送湯羹給皇上……”話一說出,梅貴妃就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即住了嘴,可是已經說出的話,閉嘴也來不及了。
凰殤昔冷笑,又幽幽地坐了下來,看着梅貴妃得知自己不攻自破的真話後忿恚的模樣。
人人都知龍鱗皇朝的太醫院離東陵梵湮的寢宮甚遠,倒是離鳳鸞宮挺近,且梅貴妃的寢宮去龍鑾殿並不會經過太醫院。
況且,幾乎後宮所有人都知,白日的時辰,東陵梵湮都是在御書房處理國事,又怎會待在龍鑾殿?她堂堂一名貴妃,進宮三年有餘會不知道?
凰殤昔輕笑地看着梅貴妃一臉糾結,思索着要不要說出她正在的去處,可是……
凰殤昔倒不擔心梅貴妃會說出她其實是爲了殺自己才走去太醫院的。
因爲就算她被下旨人人可誅,那也是出不來臺面的,就算要殺,也不太敢明着來,而現在梅貴妃如果敢擺上臺面來說,她絕對坐不穩“貴妃”這個位置!
因爲……她要顧忌太妃,顧及她自己!
果不其然,梅貴妃咬着下脣,面目猙獰,爭鬥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敢說出她其實是要殺凰殤昔的舉動。
此時,太妃別有深意地看了凰殤昔一眼,那雙眼似乎露出了讚許。
“好了,梅貴妃,哀家看你兄父的面子上放你一次,若再這般無理取鬧致皇后於不義,就別怪哀家對你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