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佩玉
從普濟寺出來,天已濛濛發亮。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熱門的書爲大家呈現,敬請持續關注,
身體有一絲疲憊,可是心情卻好。
臨出門的時候聞哥拉了我的手,“你名氣大了,若不入京,人家反而奇怪,就在京城逗留一陣也好。”
我不死心,“我真不能留在京城發展嗎?”
“除非你再不見我。”
“……我知道了,賣幾幅畫我就回去。”
他整理我的衣角,忽然笑道,“不幾日你小子又出了名,自然有的忙,不定還有空來找我這個陰間的人呢。”
“哥你可是答應我……”
“放心,我得空就去見你。”
得了這個承諾,我便像得了寶一樣,連芸師父一句“還不快滾”都不放在心上,喜滋滋的溜回客棧。
再擡眼看京城,也覺着順眼了很多。
回客棧那幾步路上就想着,既然要在京城混些日子,混出些名堂,恐怕就要打點精神了。
待兩日,通運行李自廣平送來。
對着房間多出來的兩個大木箱子,我就笑。
真及時。
當天美美一覺,睡到第二日午後三刻。
然後開始忙活。洗漱,薰香,沐浴。
把自己擦乾抹淨,起身拿件金絲繡燕的白綢衫套上,腰間別上一條蔥綠絲緞,本是綠繩繫着的白蓮佩垂在一邊,倒也相配。
對着銅鏡把頭髮散了,重新束起,特意扎得鬆點,掩蓋些額角。
黑玉珍珠冠,白玉羊脂簪。
看看,自己覺得挺滿意。
下樓經過掌櫃的面前,掌櫃死死盯着,好像我從天而降,偷佔了他的客房。
我嘆,果然人要衣裝。
無視他溺斃般的眼神,我開口問:“掌櫃的,不知這京城,哪家酒樓生意最好啊?”
“京……京城有四大樓,參合樓,羽衣樓,瑤光樓,長風樓……各有各的味道,不知蘇公子您……”掌櫃結巴了。
“唔,不知那些文人雅士,世家公子的,又喜歡去哪處啊?”
“若是這樣,那還是瑤光樓既氣派又風雅……也最配您這樣的人物。”掌櫃總算收回目光,神態雖不自然,也正常了些,“您出門往右,到了前元巷左拐,臨着那燕川河道,看鼓樓前那最大一幢三層大樓便是。”
“多謝。”
我微微一笑,留下一錠銀子在案上。
按着掌櫃的指點,瑤光樓很好找,因爲它即使是在鼓樓那片繁華地段上,青瓦琉璃,竹簾紫帳,也實在鶴立雞羣。
在門口盯着那匾額上草書的三個字,“啪”的把摺扇一張,忍着自找的秋風涼意,款款而立。
“這位公子……”
小二機靈,從我剛纔招搖過市起就看着了,現在早笑臉垂袖,自廳中迎出。
笑着看他,扇子合攏,望上指。
“瑤光綴尾,北斗摘星,你家取的好名字啊。”
小二陪笑:“公子定是外來貴客,小店的招牌,那本是齊國公賞下的墨寶。”
點點頭,紙扇向前一戳,我道:“進去一坐。”
“哎,您請!”
小二臉上泛喜,將我迎進去。
“不知公子想要包廂呢,還是雅閣?”
“雅閣,正好看看這京城的風物。”
“好嘞。”
小二引我上二樓,揀了個臨窗的位子,利利索索的撣一遍桌上凳上灰塵,雖然根本沒有灰塵。
“公子看這兒可成?”他掃完了,殷勤的問。
我看見垂下的竹簾,擋住瞭望街的視線。
“把這簾子給起了吧,連日不出門的,正好曬曬陽光。”
“是。”
小二手快,不一刻便弄好。
“嗯。”
我滿意的點頭,將後襟一展,施然坐下,“鹽水花生,酒嗆蘿蔔絲,二兩女兒紅。”
“哎,記下了。”
看看小二還垂手站在旁邊呆望着我。
“怎麼,你們這還有些規矩?”
“沒,沒,公子稍候,這就來。”
小二臉一紅,下去置辦了。
在瑤光樓坐到日沉西山,一壺酒喝乾,丟下銀子,起身回客棧。
第二日翡翠頭冠,褚色墨梅寬袍,又去。
老位子,小二已不必說,自動捲起竹簾,端上一壺女兒紅。
第三日青玉羅巾,竹葉暗紋月白長衫,再去。
這回迎出來的是掌櫃,自稱姓李。
“公子,請。”
李掌櫃彬彬有禮,親自把我送上二樓。
我坐下,有人跟着送酒上來,掌櫃接了,小心翼翼的奉上。
“公子不棄,連連光顧,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李掌櫃,該不會是給你添了麻煩?”我問,露出幾分不安的神情。
“豈敢豈敢,公子風姿卓絕,在這兒坐了兩天……”
我看他,等他說下半句。
“……其實自前日起,就有數位客人相詢……”
掌櫃親自給我斟酒,臉上帶着惶恐的笑,眼中有幾分試探,“可小店也沒有這個福緣知道公子高姓大名……”
“想要替客人問起,又怕是多事……”
“總不能給公子添了麻煩,因此……”
“看來確實給掌櫃添了麻煩。”
我莞爾輕笑,“小生姓蘇名鵲,一介布衣,自北而來,並不是什麼神奇人物。若是再有人煩擾掌櫃,掌櫃這麼答了便是。”
“是,便照蘇公子吩咐。”
李掌櫃穩聲答完,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執掌京城首座酒樓,他不是蠢人。
自家聲名不夠顯赫,真是無奈啊。
“蘇鵲也是聽人說起,城中最雅,重樓瑤光,因此慕名而來。”
我一邊說話,一邊打開摺扇,在面前扇啊扇的。
掌櫃直溜溜的盯上了那扇。
“公子扇上好漂亮的手繪,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高手?”他緊盯着問。
“你說這個?閒時塗鴉。”
我不扇了,把扇子平攤在桌上。
圖現,一幅月下荷塘。
滿池荷葉,隨風而擺,錯落高低,盎然翠意,題首五個字倒也直切畫意——“蓮葉何田田”。
佈局老練,潤色渾成,遠近疏闊,道法自然,雖然沒有落款沒有圖章,仍是一幅上品佳作。
然而看久了,總覺得這畫說不出的詭異。
……明明是生機極盛之際,卻無物亭亭而立。
掌櫃端詳半天,眼光流轉,轉到我身側的垂掛。
半晌,他喃喃道,“我自灼然不佩玉,瑤池盡碧亦無雙……”
我鬆一口氣。
難爲他,這兩天必定是費了勁的到處打聽過。
李掌櫃即時長身一揖,“李某今日,見到真人矣!”
這下動靜太大,攪得那些之前光明正大看這邊的,偷偷摸摸看這邊的,此時都直愣愣的看過來。
我站起身,扶起掌櫃:“掌櫃好生折煞蘇鵲。”
接着看向周圍的眼光,露出溫厚一笑,收起摺扇,取出二兩銀子放在桌上。“今日不便再叨擾,他日有空,再來相聚。”
……戲演完了,可以走人了。
李掌櫃把我送到樓下,問我宿處,我也不相瞞。
轉過一個巷子,後面的視線再看不到,擡頭望天,秋高氣爽,萬里無雲。
“蘇公子,您的信箋。”
掌櫃敲門,送上當天第三沓信箋來。
“您看,不一會又來了這麼些。”
掌櫃殷勤的遞上來。自從那天從酒樓回來,這種狀況就一直持續,已經三天。
“有勞。”
我打開看,何員外家女兒滿月,請我去喝滿月酒;董將軍家娶媳婦,請我去喝喜酒;桐廬公七十大壽,請我去喝壽酒……
扔到左手那邊一疊。
杜府尹家姑娘即將舉辦茶會,張氏米行大小姐要秋遊苗圃,行雲繡莊莊主妹妹不日要以文會友……
扔到右手那一堆。
斜眼看看,始終還是家裡有女要出閣的那一堆,高度略勝一籌。
我很有做女婿的前途嘛。
唉……可笑這些人根本不知道我是何人,聽了外面幾句傳聞,就敢來湊這個熱鬧,甚至不惜不顧自家女兒妹妹的錦繡人生,邀個陌生人去站接繡球的隊伍。
拿過桌上茶盅喝了,細看手上挑揀後剩下的兩張。
內務府張大人仰慕已久,請白蓮公子過府一敘。
記得在榮卉齋聽過,這個人買了我的羅氏仕女,還表示對我的其他畫作有興趣。潛在的買主要着力拉攏,放進中間一沓。
最後那張拿在手上,不由得哈哈大笑。
——廉王府中秋花燈會,故人相邀,敬請八月十四戌時光臨。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