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出來後,我便去了精神科,見到付欣然的時候,她正在接診。考慮到心理治療對環境的安靜要求較高,我沒有進去,只站在門外,視線穿過門上透明的玻璃向內部大量去。原本只是想看看張越越的狀況,不經意間,卻被那接受面診的病患吸引了目光。
該患者是名男子,從背後看,筆挺的西裝稱得身姿十分的挺拔,這沒什麼奇怪的,都市精英,其實大部分在工作重壓下,都難避免留下精神疾患,能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太對,主動來看病的,除了是對身體有一定的在乎外,大多數還有比較全面的醫療常識。
比如這個西裝革履的人,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與他擁有完備的醫學知識,就有莫大的關係。
因爲他,是陳溯。
陳溯出來時,我下意識地退向護士臺,刻意避開了他,順手阻止了護士繼續唱號後,我才走進付欣然的診室時。進去後看她低着頭,在病歷上完善着問診記錄,便沒立刻出聲。待我走到她對面椅子上坐下後,才見她擡頭看向我。
一見是我,付欣然先是一愣,隨後顯出一副不太想跟我獨處出的模樣,看着門外,撐了撐椅子的扶手,就要起身。我見狀有些莫名,如此明顯的不被歡迎,真是讓人不爽啊。嘆了口氣,還是開口道:“我讓護士停十分鐘再唱號,你別再出去麻煩人家了。”
她聞言身子仍半懸着,皺眉看着道:“你要幹嘛?我都那樣跟你說了,難不成你還要我以身犯險?”
我抿了抿脣,說道:“你先冷靜,我這還一句話都沒說,你這麼激動幹嘛?坐下坐下,我有別的事問你。”
見她聽完將信將疑地終於將身子重新安在凳子上,我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剛看診的那位病患,他什麼情況?”
她聞言顯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說道:“你問這個幹嘛?”
料到她會這樣問,我很快地回答道:“你知道他之前是我們科一位主治醫師吧,他去年帶過我一陣,我特地來關心一下。”
她低頭看着病歷想了想,有些猶豫地說道:“這,可是我得爲病人保密啊。”
我笑了笑,開口道:“我這既已經知道他有精神疾病了,又清楚他的身份職業,你還有什麼好保密的?放心吧,我就是想了解一些具體的病情,而且說不定,我還能爲你提供治療的線索呢!”
她這才被我勸服,一邊翻開病歷,一邊說道:“我爲他治療其實已經快半年了,最開始接觸的時候,我還沒進入H院,在城南一傢俬人診所工作。第一次看診的時候,還是夏天,他卻全身上下包得特別嚴實,地走進來,所以我首先是懷疑他有社交恐懼症。”
我聞言搖了搖頭,說道:“他是醫生,平時雖然孤僻了點,但不太可能是社交恐懼症,再說城南離咱醫院這麼遠,他千里迢迢地跑過去,應該是絕對去看心理疾病不太光彩。”
她瞭然地點了點頭,開口道:“他透露的東西很少,我也是比較後面才排除的這個可能。後來又面診了好幾次,首先確診的輕度的燥鬱症,大概在四個月前開始的治療。”
我聽言眉頭皺了皺,說道:“輕度燥鬱症怎麼會需要治療四個月?”
她面帶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是隻定了一個月住院治療,一個月回家靜養,但不知道爲什麼,情況就是一直不怎麼好。這些都算了,最近病情甚至還嚴重了,都快向中度燥鬱症靠近了。”
我聞言忙問道:“傾述治療時,他說了些什麼?”
她低頭將病歷又翻了幾頁,看了一會纔回答道:“主要說的是他和一個叫做劉逸的人的事,其他事情一直沒有提到過。”
我皺眉問道:“他是不是對這個人很氣憤,或者說,恨鐵不成鋼之內的?”
她搖了搖頭,開口道:“這些情緒有過,只是不算經常,更多的時候,他表現出的是愧疚。”說完她看着我問道:“怎麼?你知道什麼詳情嗎?”
心理面診記錄一般是高度保密的,我盯着她試探着說道:“他所說的,和劉逸糾葛的內情,你能告訴我嗎?”
見她聞言果然搖了搖頭,我嘆了口氣,想着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稍微措了一下辭開口道:“我只知道他和劉逸是師徒關係,劉逸曾捲入過一場醫療糾紛,他出於某種原因包庇過他。後來,陳溯從急診轉到泌尿科,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她點了點頭,低頭又在病歷上寫着什麼,我開口問道:“對了,假如陳溯是因爲不願意讓熟人看到他在接受心理治療才找到的你,那你到H院來後,爲什麼還在爲他治療呢?”
寫着東西,她一臉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這是因爲心理治療上,如果突然換了主治醫師,會對病情很不好。當初我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他的確很是抗拒,我廢了好大勁才勸服他,要不然那狀況,可........”
說到這兒,她纔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停住了嘴,我見狀忙接着她的話道:“是啊,要不然陳溯現在的狀況,可能就更差了。”
她聞言抵着頭,虛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我刻意停了好幾秒,才繼續道:“所以都是你收的病人,爲什麼對陳溯你就不離不棄,對張越越你卻像躲什麼一樣地避之憂恐不及?”
付欣然聽到這兒,猛然擡頭看着我,眼眶有些紅,語氣顫抖地開口道:“我,我昨天不是給你說過嗎,我這也是沒辦法,心理治療本來就不發達,我要是出了醫療事故,就算我不顧自己的安慰,那我也得爲這行業負........”
沒等她說完,我出言打斷道:“如果我說,我有完備的計劃,可以保護你,不受波及呢?”
她聽完楞了楞,看着我沒說話,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眨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漸漸沒了耐性,開口道:“我打算瞞着張越越的家屬,秘密地將她轉移到W區的附院,那裡有我認識的值得信賴的胸外醫師。從這裡坐地鐵到那兒,來回大概半個多小時,加上計劃上心理諮詢的一個小時,頂天了只要兩個小時,你只用每天下了班,抽點時間過去就好。”
她聞言懷疑地看着我道:“這麼大的事,就憑我們兩個?”
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開口繼續說道:“依這個計劃,你只要每天過去時穿着便服小心一些,家屬不會知道你在爲病患治療,就算最後病患還是出事了,也不會有證據能誣陷到你。這樣,你總可以繼續參與了吧?”
她一臉糾結的模樣開口道:“這樣是可以,但是........”
“沒有但是,你只用回答我可以,或者不可以!”我厲聲打斷道。
她似有些被我嚇住了,定定地看了我一會,纔回答道:“可,可以。如果是這樣,我能夠辦到。”
終於聽到想聽的答案,我頓時鬆了一口氣,身子向後靠向椅背,面上放鬆了些,看着她一臉嚴肅,半開玩笑地開口道:“要我說,這全院看診的椅子,也就你們精神科最舒服了。我們急診每次看病,給病人準備的凳子要多寒磣有多寒磣。”
她聞言卻也還是僵着一張臉,笑也不笑地說道:“杜茜,我現在沒有心情說笑,這麼大一件事,這麼大的風險,你就不能告訴我再多一點的細節嗎?”
我看着她搖了搖頭,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暫時還不能,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你最好誰也不要說,等你再次爲患者看診的時候,要是還不放心,我再告訴你實情。”說完也沒再管她的反應,揮了揮手,轉過身便離開了。
出了電梯,走到大廳,本打算立刻回辦公室,想了想,還是打算找廖佳磊瞭解一下之前張越越的未婚夫的情況。轉身之際,與正帶着李希瑞巡房的唐生,眼對眼撞見了。
我見狀皺眉就要離開,唐生這時開了口:“聽說你將那位女病患的資料退回去了?”
說道這個,我又是一陣心煩,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就要與他倆擦肩而過的時候,李希瑞突然出手拉住了我。
鑑於我對此人的討厭正值高漲時期,我毫不猶豫地猛地便甩開了她的手,正要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冷不丁地她在背後語氣悽悽慘慘地說道:“前輩,我錯了,我真的不應該那麼任性。但病人是無辜的啊,就算你再生我的氣,也不能隨意遷怒病患啊~”
我聞言頓時就火了,轉身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道:“你長腦子了嗎?跟我這兒裝什麼可憐?科裡又不是隻有我一個胸外醫師,怎麼着,你就要賴定我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不就是想拖我下水嗎?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說完見她還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我沒忍住冷笑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個人名譽是受憲法保護的,你要是敢毫無證據地造謠生事,我不介意再給你加個官司!”
說完長嘆了口濁氣,轉身飛快地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