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的仙道宗門之中,除了玄天宗,青嵐宗依舊以女子爲代代傳承,蒼雲劍宗秉持劍道不改,所以看見祁震手持緣心鞭、以及顯然無瑕之軀纔有的金湯固結不漏,紫袍老人理所當然地將祁震當作是萬寶閣的門人。.
在仙道混戰那十餘年之後,天南之地器械物用之術突飛猛進,最早發覺這般器物之利的,正是萬寶閣的人。
所以直到現今,玄天宗在同時與青嵐宗、蒼雲劍宗處於對峙的當下,萬寶閣一方面態度曖昧,另一方面也與天南之地保持密切往來,掌握了中州最先進的各種器械。
萬寶閣窺視玄天宗亦非一日,但是像這樣派遣門人深入至玄天宗勢力腹地的龍首城中,實在讓人暗驚不已。
紫袍老人是徹底不打算放祁震離開了,但他也知曉自己等人一時之間也拿不下祁震,所以只好以言語拖延,等待周圍玄天宗的修士向此處包圍。
被人當作是萬寶閣的刺探諜子,祁震並沒有反駁,自從離開蓬壺三山洞天之後,他便無所謂世人如何看待自己。
“緣心鞭也費了我不少心血煉製,怕是不能這樣奉上。”祁震神情平淡,擡頭直視紫袍老人,說道:“然而性命也不好就此拋卻,就不能看在皆是仙道修士的份上,就此放我離去?”
祁震那平鋪直敘、好似敞開心扉的話語,讓紫袍老人心中更是不耐,怒意升騰之間,幾道藍色的火球盤旋周身,火焰中好似困鎖着咆哮的野獸,不斷試圖掙扎,似乎隨時就要向祁震頭頂砸落。
“這等鬼火魅炎,你是真的想用來對付我嗎?”祁震說道:“世間法術固然有強弱之分,但也要看施展之人的手段與修爲,爲了養出這似陽轉陰的鬼火,怕是得要周遊無數墳丘葬野,對你的肉身爐鼎也有陰損氣血之害,到底是多麼無可奈何,你纔會選擇修煉這等法術?”
祁震修煉百年間,雖然只獨獨對着一卷玉簡修煉,但云紋符籙引入心神腦海之中的,卻是蓬壺三山開闢以來見證的世間諸法,即便祁震未曾接觸過這種陰邪鬼火,但也能十分清楚內中玄機。
被祁震一語道破自身法術奧妙的紫袍老人,更是急不可耐地招呼兩旁修士說道:“這諜子定是已刺探到門中秘法,絕不可讓其逃脫!我們聯手將其拿下!”
“有這麼輕易?”祁震話語在紫袍老人耳邊想起,身形雖然不動,但已經有萬千竹影鋪滿紫袍老人眼前視界。
以一支尋常竹枝煉就而成的緣心鞭,傾注了祁震一身修爲法力,御使之間神氣流轉無絲毫滯礙,如同祁震身體的一部分,自然難怪烏道人稱緣心鞭有神器之資。
萬千竹影乃是緣心鞭作爲尋常竹枝,在生長歲月裡潛移默化間所照見的一切,竹枝並無通靈智慧,但不代表真的對外界一無所知,這萬千竹影就是祁震凝鍊細緻的強大生機,如瀑流逆天衝起,眨眼間撲滅了青磷鬼火,以洶涌法力震得紫袍老人氣血混亂,摔向一幢大樓的外牆,砸出一個蛛網狀的大坑。
另外兩名修士根本來不及反應,原以爲自己等人包夾之下,祁震自然會乖乖伏誅,沒想到臨頭反撲之下,連紫袍老人這等金丹修士都不過一合之敵。
“看哪裡呢?”
其中一名修士掃眼地面,祁震身影早已不見,耳邊之聽得喃喃語聲,心念觸動間便展開的護身壁障根本沒能擋下緣心鞭狠狠抽落!
如尖刀劃破豆腐,護身壁障根本無法阻攔緣心鞭的實質,隨即便是血光迸散,祁震竟然以武學招式,直接敲碎了這名修士的天靈蓋!
啪唧一聲,如同和着血水的新鮮肉醬從盆中倒在地面的聲音,祁震一鞭抽落,不僅擊碎天靈,就連那修士肉身都抽得糜爛如泥。
如斯駭然的場面映照眼簾之中,最後那名修士好似忘了自己是該施展護身之法、還是選擇攻擊與逃跑,就這樣凌空呆怔不動。
“我還道如今中州戰火頻仍,中州修士怕是早已見慣血污了。”祁震冷言說道:“沒想到是這麼不堪。”
緣心鞭一指剩下那名修士,看似並無其他動作,烏青黑亮的鋼鞭表面,突然泛起一陣碧光,那名修士的神氣波動徹底消散,然後緩緩墜落地面,生機斷絕。
“賊子受死!”
一聲暴喝從遠處傳來,原來被祁震施法轟飛的紫袍老人並沒有就此身亡,但是眼見與自己同行的兩名修士竟然在祁震面前瞬間敗亡,他是徹底瘋狂了起來,全身燃燒起那青磷鬼火,五指一張,一隻全然由鬼火凝聚的大手,便向祁震抓去,勢要將祁震徹底碾作灰燼。
“何必如此?”祁震心緒波瀾不驚,回身一甩緣心鞭,竹林平地暴長起來,密密麻麻地阻擋下鬼火大手。
竹林似真似幻、一時難辨,但作爲護身之法是相當成功的,同時也有阻絕神識妙用,紫袍老人根本感應不到祁震身處位置。
“該說你們修爲變高了、還是變低了?”祁震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如此表現,就是玄天宗的金丹修士嗎?難不成真是近百年的混戰,讓傳承就此衰落偏差了?”
“你——你不是萬寶閣的人!”紫袍老人再怎麼愚鈍,聞言祁震如此質問,立刻就想明白,同時周身鬼火向所有方向暴竄,試圖撐破周圍竹林。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萬寶閣門人。”
話聲一落,周圍竹林憑空消失,又變回高樓大廈之間的陰暗隔道,祁震緣心鞭直指紫袍老人,一聲“定!”,碧光在紫袍老人周身浮沉,一身熊熊鬼火立刻熄滅。
紫袍老人只覺得周身氣血爲之一滯,就連呼吸都好像被堵塞了一般,口鼻之中濃郁得彷彿置身其中的竹林清香,此時此刻反倒讓老人生機垂危。
正當祁震再欲催法將紫袍老人置之死地,遠方玄天山脈方向一陣激盪洶涌的神識波動傳來,讓祁震心中大爲吃驚,趕緊收攝神氣法力,迅速飛離逃竄。
與紫袍老人等幾名修士鬥法,不過轉眼數十息之間,龍首城各路有着守備職司的修士都尚未趕到,來得最快的還是那兩名負責處死周忠的玄天宗門人,等他們來到之後,祁震早已不見,而自己的師尊卻是奄奄一息了。
不說紫袍老人生死如何,祁震施法御器如一縷閃爍而過的碧光,朝着東南方向遁逃而去,下方龍首城也有大量法術向天上轟擊,試圖留下祁震,卻沒能阻礙絲毫步伐。
祁震並不畏懼這些地上的攻擊,反倒是對玄天山脈方向傳來的恐怖波動有着異常的忌憚,彷彿是自內心深處、血脈本能間對自己的壓制。
御器之法極快,轉眼間就已經遠離了龍首城上空,縱然龍首城有其他修士想追趕自己,也已經來不及了。
然而當祁震心中尚有一絲逃脫的僥倖之時,在自己前方便有一股沖霄而起的銀芒龍捲,幾乎要將自己捲入其中、徹底絞碎。
緣心鞭施法護住周身,祁震急忙退開,卻見銀芒龍捲猛地一手,打着旋地劈出一道如刀鋒似的銳芒,直撲祁震而來。
祁震心中又驚又恐,一身法力催谷極致,金丹真元流通形骸百脈,金湯不漏的無瑕之軀渾然如一,硬生生接下了這道根本無可迴避的銀光刀芒。
好似一條橫亙天穹的軟鞭抽響的聲音,祁震當即七竅出血,被轟落地面,周遭地面下陷近丈,祁震只覺得這強悍一擊,就要去掉自己半條命。
自知根本沒有半點逃脫生機的祁震,靠着緣心鞭強撐着站起,便看見一個麻衣芒鞋的壯碩身影緩緩降落,踏足地面瞬間,土地寸寸龜裂,好似被無數鋒利芒刃撕裂。
對方是一名白髮白鬚的老人,雙眉如劍入鬢,面容蒼古,氣勢卻是霸道絕倫,彷彿萬物都必須臣服在其面前。
“本座興巽,忝爲玄天宗仙武長老。”霸道老人背手撫須,根本沒有在意祁震,就好像看着一隻足肢斷裂的螞蟻,在泥沙間掙扎求存。
“仙武長老?”祁震擦了擦臉上的血,回憶起烏道人對自己提起中州的近百年變遷,艱難說道:“傳聞是代玄天宗行殺伐事,但是自光明道覆滅之後,便少有現身露面,沒想到今日有幸,能親逢仙武長老出手。”
“世俗硝煙不過血肉磨碾,無甚了得。”興巽看着祁震說道:“倒是你,這一身修爲根基,要比當今仙道大多數人更加穩固紮實,見你朝東南而行,但也絕非青嵐宗之人,莫非……你是蓬壺三山之人?”
被興巽說穿了自己的來歷,祁震曬然一笑,只好說道:“小子狂妄,不過是閉關日久,見世俗大變,就想着好好見證一番,沒想到招惹了貴派,還驚動了仙武長老這般高人。”
興巽冷笑一聲,說道:“蓬壺三山的人,本座倒是……”
少見二字還沒說出,只見一片奇異的花瓣飄至二人之間,然後就是驚天一爆。
“烏道人!”遍及數裡方圓的煙塵迷霧之中,興巽高聲大喝,一拳擊空,就是萬千銀芒如雨向外激散,撕開重重煙塵迷霧。
而在數裡之外,被五色蓮臺包覆的烏道人已經護着祁震遠遠避開,但還是受到銀芒轟擊,炸出道道漣漪。
烏道人眉頭緊皺,五色蓮臺速度加快,但興巽原地蹬腳,平地炸出一圈薄霧,頃刻達到越音之速數十倍,帶着絕倫強勢的威能,一拳砸在五色蓮臺之上。
拳鋒帶着足可移動山嶽的力量,在好似停頓的時間中寸寸接近蓮臺,即便是烏道人也心生絕望之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眩光迷離的大手打破時空、穿行而至,一把抓住了興巽,狠狠摔打在地,就是這麼一個拖延,五色蓮臺便已遁逃數十里之外。
被眩光迷離的大手按倒於塵埃中的興巽,待得大手消失,才慢慢站起身來,遠眺東南方向,面容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