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風快馬疾馳,一路緊趕慢趕,纔回到建寧府,不及梳洗,便急着求見賀琮。
方源親自迎出府門,滿面陪笑:“徐大人一路辛苦!”
徐長風翻身下馬,知道他是賀琮身邊的近侍,不敢怠慢,朝他拱手:“不敢不敢,敢問方總管,王爺可還得閒?”
方源笑道:“王爺特命奴才在此恭候徐大人。”
徐長風道:“這怎麼好意思有勞方總管。”這也算賀琮給他的最大臉面了,方源出面,代表了多半個賀琮,可見他對自己的重視。
方源道:“王爺體恤徐大人一路勞頓,特意囑咐奴才把話帶到,徐大人只管先行回家,略事梳洗,等小憩後再覆命不遲。”
徐長風滿臉感激:“多謝王爺。”
方源又道:“王爺知道徐大人此行勞苦功高,已經着人將賞賜送往尊府,還望徐大人再接再厲,不要辜負王爺的厚望纔是。”
徐長風一撩袍子,做勢要跪下謝恩,方源忙扶住他道:“王爺叫奴才來傳話,就是不想讓徐大人興師動衆,有什麼話,等大人見了王爺再說不遲。”
徐長風明知賀琮此舉有收買人心之意,但他仍是心存感激,明主要良將相輔,才能成就大業,同理,良纔要得遇明主,才能施展抱負,這本是相輔相承的事,誰也離不開誰。
回到徐家,徐長風不免一聲輕嘆,到底年紀大了,不似從前,這一路奔波,確實夠他受的,有那口氣繃着,他還不覺得,這會兒回了自己家,一鬆懈下來,立時覺出累來,整個人就和散了架似的,提不起一點精神。
徐府下人見自家老爺回來了,忙上前招呼,接過馬繮繩,扶他進府,一邊派人小跑着往府裡傳話。
徐夫人迎到二門,夫妻相見,敘過寒溫,徐夫人見他神色疲憊,一迭聲的叫人備熱水、熱飯,等徐長風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吃飽喝足之後連話都不曾多說,倒頭就睡。
等到睜開眼,天色已黑,屋裡尚未點燈,只有夫人李氏陪坐在一旁,聽見動靜,便柔聲道:“老爺醒了?”
徐長風唔一聲,才一動,方發覺徐夫人坐在黑影里正替他捏着腿。
他這些日子吃喝都不及時,又只顧趕路,兩條腿早都腫了。
徐長風歉然的收回腿道:“還是夫人心細。”
徐夫人今年三十歲出頭,生得面如滿月,溫柔豐腴,聞言只微微一笑,道:“老爺有痛風病,妾身一向知曉,此去公幹,料想小廝服侍不及,果然腿就腫了。”語氣輕柔,滿是心疼。
徐長風道:“不礙事,孩子們可都回來了?”
提到兩個兒子,徐夫人滿眼溫柔:“回來了,嘉銘吵着要見你,是我哄他們說你睡了,這才嘟嘟囔囔的和嘉鈞去玩了。”
徐長風輕咳一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兩個孩子可還聽話?”
李氏便輕笑道:“這麼多年,兩個孩子一直都是老爺教導,不過兩個多月的功夫,且他們又都大了,雖偶爾有些淘氣,到底孝順、懂事,妾身何談辛苦?老爺可是餓了?妾身叫人熬了粥……”
徐長風擺手:“我還不餓,你陪我說說話吧。”
李氏叫丫鬟掌了燈,親自服侍徐長風淨了臉,又替他披上一件外袍,沏上一壺熱茶,備了兩碟點心,兩夫妻相對而坐,說起別後諸事。
李氏低聲細語,俱是家中瑣事,徐長風雖心下不奈,卻一點兒厭煩都沒有,反倒是頻頻點頭,縱然滿腹心事,終究一絲不露。
提到兩個兒子頑劣又貼心,時常妙語連珠,不時便要鬧出點兒事來,徐長風是既氣又愛,更是不斷失笑出聲。
等李氏說完家事,徐長風才道:“我不在這些日子,家中可有客來嗎?”
李氏道:“有,周長史就來了好幾次,直問你去了哪兒,妾身按老爺的吩咐,只說老家有事,老爺回去處理。後頭王府裡幾位管事也紛紛請見,妾身一併推說老爺不在,他們幾次見老爺不着,便送了厚禮,盛情難卻,妾身推辭不能,都一併整理造冊,等老爺回來決斷。”
徐長風點頭:“周長史啊——”
兩人都爲王府長史,共事也有十年了,平素不過是點頭之交,他都被驚動了,可見王府裡的動靜不小。
李氏聽得出他話裡的疑惑,道:“老爺不在,妾身便深居簡出,輕易不開大門,對外間事,一概知曉,倒是聽說王爺大刀闊斧,要弄什麼開源節流……”
她確實兩耳不聞世事,可架不住流短蜚長傳得熱鬧。縱是她無意打聽,可來往客人不斷,偶爾也有隻言片語傳到耳中,因徐長風是王府長史,李氏稍加留心,也聽到不少。
她將道聽途說之事一說,徐長風便猜出了個大概,他對賀琮如此作妖不稀奇,倒是對新冒出來的這位“顧公子”十分感興趣。
自古以來,“男寵”成事者少之又少,這位顧公子倒是開了歷史先河,可見確實有幾分本事。
他問李氏:“這位顧公子,是何許人也?我怎麼素來沒什麼印象?”
李氏便笑道:“老爺倒是貴人多忘事,昔年建寧府不是有個玉公子麼?多少女子擲果盈車,連老爺都曾讚歎過‘名副其實’的,那便是他了。”
徐長風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當年顧衛卿也曾求助於他門下,可他空爲王府長史,其實並未有什麼實權,並不曾幫上什麼忙,世易時移,如今他倒成了王爺的座上賓。
只怕自己以後少不得要和他打交道。
徐長風對顧衛卿說不上有多輕視,但要說多重視也不見得,只是如今這中間夾雜着一個賀琮,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視。
他倒有心多問問顧衛卿的情況,可惜李氏知之不多。
李氏忽然想起一事:“老爺回來之前,方總管派了人來送東西,說是王爺賞賜下來的……”
徐長風一擺手:“確有此事,你只管收了吧。”
李氏一向唯夫命是從,他肯同她說,她便聽,他不肯同她說,她也絕不探聽,當下便道:“是。不過有一樣東西,並沒在貼子上,妾身想着定然十分要緊……”
她說着便起身親自將描金漆匣拿出來,放到徐長風跟前。
徐長風心下一動,伸手打開,果然匣裡躺着的是兩隻小白玉瓷瓶,拔開塞子,藥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