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沒插手,但十分妥當的解決了顏家要把壯壯過繼的問題。
很簡單,胡小三自己跟王爺申請,主動要回大興替王爺管理田莊,理由是他爹孃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又有了嫡親孫子,好歹帶回去見一面,一家人團聚。
顏素聽說胡渠要帶顏若回大興,那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顏若卻低聲道:“嫁雞隨雞,嫁犬隨犬,女兒既嫁了他,便是胡家人,孝敬公婆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顏大太太捨不得:“兒啊,你說得輕巧,這不是別處,這是京郊的大興,離着建寧府千遙萬遠,你這一走,爹孃幾時還能再見你?”
其實顏若也捨不得,可胡渠一邊又是訴說爹孃有多想念兒孫、兒媳,一邊又是極盡誘哄,話裡話外都是以此能避過將小壯壯過繼的命運,顏若便動了心,她安慰顏大太太:“等我們在那邊安頓了,回頭把爹孃都接過去。”
顏大太太一邊嗚咽,一邊搖頭:“這又不是離得近,哪怕三五百里,坐車有幾個五六天也到了,這可是幾千裡,光是路上坐車就得幾個月,哪是說接就接的?再說故土難離,我和你爹在這生活了一輩子,哪有到老了還要背井離鄉的道理?”
顏若便又道:“等過個三五年,求了王爺,我們再回來也就是了。”
見她去意已決,顏大太太也沒辦法,顏素雖然不情願,可架不住這是賀琮點頭同意了的,他明知道賀琮這是不願意過繼壯壯,卻敢怒不敢言。
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把小壯壯送走,別說過繼了,這回自己想看外孫子都難,還白搭出去個閨女。
但胡渠會做人,奉上銀票百兩,只說是孝敬他們兩口的,說盡好話,顏素也只能不情不願的送他一家三口出門。
顧衛卿接到信時,胡渠和顏若都已經出門四五天了,她忍不住給賀琮回信,雖字裡行間表明感激之情,到底沒忍住質問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發配胡小三兒也不是這麼個發配法,哪怕離建寧府稍遠些也就是了,這一竿子支到京城,大人受罪在其次,小壯壯纔多大?他哪兒受得了?
賀琮接到信比過年都高興,那脣角翹得抻都抻不下來,方源看了直搖頭。這回賀琮寫信十分痛快,揮筆一提而就。
他倒沒發脾氣,還好言好語的解釋,說是回京城,那不過是個幌子,實則是送胡渠一家三口去了福州。
福州是好地方,再說賀琮要建船隊出海,胡渠也不是個糊塗蠢笨到家的,到那邊先打個頭陣,若是真的可用,再給他安排別的差事。
顧衛卿這才放下心。
信的擡頭照舊是“卿卿吾愛,見字如晤”,顧衛卿照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信是揹着人看的,看完之後仍然滿面通紅。
顧尚三人都相當默契的退避三舍,只當王爺惹惱了顧公子,生怕她遷怒,殃及池魚。好在顧衛卿自制力極強,倒也相安無事。
眼瞅着進入了十一月底,小囡囡都六個多月了,賀琮忍不住又給顧衛卿寫了封加急密信。衛猱將紙筒從信鴿爪子上卸下來,見是用蠟丸密封的,不敢隨易拆開,便送到了顧衛卿跟前。
上面只有一句話:陌上花開,君當歸矣。
顧衛卿既震動又爲難。
賀琮能以王爺之尊,主動放低身段,請求她回去,這已經算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讓步了。顧衛卿也想小囡囡,賀琮自打與她通信之後,信裡時常提起小囡囡,比如她會翻身了,有天晚上賀琮睡得熟,半夜驚醒一摸身邊是空的,忙跳起來叫人點燈,才發現小囡囡已經翻到了牀邊,離腳榻也就一寸之遙,賀琮當時就嚇得渾身都軟了,以後只把小囡囡放到牀裡,四周圍了牀欄,甚至牀下都鋪了軟墊,生怕她掉下去。
比如小囡囡會坐着了,沒事不掰着自己白嫩的小腳丫往嘴裡送。她已經長出兩顆小白牙了,時不時的就拿東西往嘴裡咬,賀琮被她咬過,小牙又尖又利,咬人的時候挺疼的。
可要是把她的腳丫從嘴裡抽出來,她就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你一會,扯開嗓子號……
賀琮是又愛又氣,又心疼又無奈,看得顧衛卿心裡也是酸澀難忍,恨不能插翅飛回去。
但這個時候她已經到了中州地界,中州離京城不足千里,快的話也不過幾天的路程,京城是天子腳下,物競天華,顧衛卿終其一生怕是也只有這麼一次出遠門並踏足京城的機會,都到了這了,若無功而反,顧衛卿會非常遺憾。
她吩咐衛剛諸人原地候命,親自寫了封信,寄回給賀琮,委婉的表明她的心思:她想去趟京城。
賀琮當時就摔了硯臺,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個白眼狼。”他真恨不得飛過去,把這個心野又心大的女人揪回來。
她不念着自己?那也罷了,她不念着灈囡囡?也不念着她親孃?可見他當初看得是對的,什麼女兒重要?都沒她自己的自由和銀子重要,好不容易飛出了籠子,她能乖乖回來纔怪?
賀琮一整天都沒個好臉兒,沉得像是要滴水,午膳、晚膳都沒吃,怎麼端上來的,怎麼端下去,一個不順心就把兩個小公公踹了出去。
方源等人膽戰心驚,不敢主動搭訕。方源更是連勸都不敢勸,心裡也是暗暗感嘆:顧公子真個心狠,王爺最近可算是低聲下氣、溫柔之至了,就這也沒能挽回女公子的鐵石心腸。
他真是替顧衛卿擔心,生怕王爺會命暗衛把顧衛卿捉回來。
當夜賀琮叫乳孃把小囡囡送到他的寢殿,父女倆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發密信,只有一個字:允。
雖則只有一個字,可顧衛卿卻讀出了他憤怒下的隱忍。
她挺意外,原以爲他會不顧一切的勒令她即刻回去,不成想居然同意了。
這個年是賀琮抱着小囡囡孤零零過的,他頭一次生出了“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淒涼和惆悵來。
顧衛卿比他好不到哪兒去,但她是個既來之則安之的人,即使在路上,也不覺得有多寂寞孤苦,反倒因爲到了京城近郊而格外興奮。
她和衛剛、衛猱、顧尚四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小年這天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