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有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顧衛卿很後悔對周萱施之以同情,她並不反駁她帶着諷刺和詛咒的話,只朝着她瞄了一眼,輕哼了一聲。
周萱道:“你哼什麼?”
顧衛卿道:“與你有關係?”
周萱恨道:“你能利用蘇朗的有什麼?他的愧疚之心?你也不想想,他有什麼可欠你的?你可是實打實的抱愧於我,當初在京郊,要不是你不仗義,我也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顧衛卿好笑的道:“愧疚之心有幾斤幾兩?誠如你所說,我無法用愧疚之心迫得蘇朗幫我,同理你也無法利用愧疚之心換我幫你。”
周萱氣得要瘋:“你叫我過來,就是爲了要氣我的?”
顧衛卿搖頭:“不,是用來做對比的,有你這麼個蠢貨活生生的站在我跟前,我會告誡自己,寧可死也絕不會如你一般。”
周萱從來沒能打壓過顧衛卿的氣焰,不管是身份還是氣勢,鬥嘴時就更是如此,她惱恨的道:“你真捨得死?”
顧衛卿道:“當然……不捨得。”
周萱沒好氣白了她一眼:“我還以爲你多有骨氣,不過是裝裝樣子,你當我沒裝過?可他不是六哥,六哥這人雖然壞,卻只是壞在表皮,不像賀璋,他是外面什麼都好,可其實壞到了骨子裡,他的心有多硬,你都沒法想像,我……”
她苦澀的笑笑,道:“不瞞你說,我也怕死,怕的很,即使明知道他害死了我爹孃兄嫂和才三歲的小侄子,我應該跟他勢不兩立。可我還是不想死,很想活着,所以不管什麼方法,我都願意,哪怕跪下來給他磕頭,哪怕不要臉的向他討好,哪怕委身於他。可他絲毫不稀罕,絲毫不動容,即使我把刀子插進自己胸口,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替我拔出來,伸手抹掉上面的鮮血,殘忍的告訴我:我死不掉,他會讓我一直一直痛苦的活着。”
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對,顧衛卿想,只怕周萱會伏地號啕大哭了,她沒神的眼睛裡都是盛不住的痛楚和屈辱。
到底物是人非,她變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單純、天真,儘管痛苦的一刻都不能多活,卻依然脣角帶着羞澀的笑。
顧衛卿問她:“你的眼睛?”
周萱道:“瞎了,誰讓我以前心瞎,非要喜歡他並且招惹他呢?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因爲不想看,即使不瞎,我也會尋個機會刺瞎它。太醫們瞧不出來有什麼毛病,但我就是看不見。看,老天對我還算不薄吧,也算是在某些不傷大雅的地方讓我得償所願。”
顧衛卿道:“雖然很沒同情心,可我還是要說,三年你都沒能找着任何機會嗎?”
周萱搖頭:“沒有。不怪你罵我蠢,我都覺得自己很蠢,當初怎麼會想着能幫六哥……”
顧衛卿淡漠的道:“你異想天開不算可笑,你自作聰明也不可笑,最可笑的是你沒有自知之明,你輸不過是因爲你心性不夠堅定,如果你真的想死,有很多個機會,同理,如果你想復仇,也一樣。”
周萱喝醉了,歪在顧衛卿身上,只會傻笑,顧衛卿並不顯得不耐煩,反倒很耐心的哄她淨臉、淨手。有兩個侍女上前,溫聲道:“顧公子,她醉了,把她交給奴婢們吧,奴婢們會好好照顧她的。”
顧衛卿並沒攔,很大度的一揮手,任她二人把周萱扶下去。
賀璋一直冷眼旁觀,他現在也有點揣摩不透顧衛卿到底想做什麼。說她沒安着要逃的居心,打死他也不信。可她又招惹周萱做什麼?顯然她是認出周萱來的,可她從不是個多情、博愛的人,否則也不會當初把周萱扔下一走了之,這回她自己都自身難保,更不會傻到拖着周萱這個累贅一走走。
難道她真的篤定老六會傾家蕩產的來贖她?
賀璋蹙了蹙眉,叫侍衛過來吩咐了幾句。一味的關着她,以她謹慎的性子,怕是十年也露不出破綻,那就引蛇出洞,她總有露出馬腳的那一天。
席上諸人都醉得東倒西歪,有人自制力稍差,拉着身邊的侍女便公然胡天胡地,賀璋也被一個侍女扶着,踉踉蹌蹌的出了門,蘇朗悄無聲息的來給顧衛卿倒酒,道:“待會兒你裝醉,到西邊的小園子等我。”
顧衛卿平淡的應聲:“嗯。”
蘇朗見她並不曾問東問西,一時滿肚子的話都憋在了心口,他道:“你放心,不管別人怎麼樣,我是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的。”
顧衛卿還是那副淡漠的模樣:“多謝。是你自己願意的,希望你別後悔。”
她拿這話要挾了他半輩子。
蘇朗沒好氣的道:“不用你提醒,我就是後悔了也不會再去找你。”
顧衛卿藉故要更衣,出了宴客廳,兩個侍女指明瞭淨房的方向,並沒有派人跟隨、監視,她果然一路暢行無阻的到了蘇朗所說的西園。
蘇朗換了一身普通侍衛的衣裳,見顧衛卿如約而至,並沒廢話,上前道:“走吧。”
顧衛卿問:“就這麼走?”
蘇朗點頭:“不然你還想讓殿下大張旗鼓的歡送你不成?”
顧衛卿笑笑道:“那倒不至於,只是我有點兒懷疑……”
蘇朗神色不變:“我問心無愧,你若不信我,大可以不跟我走。”
顧衛卿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點兒懷疑你的能力,你我就這樣大喇喇的走出去,怕是走不了多遠就會被人抓回來吧?”
蘇朗道:“我是想,越是遮掩,越是引人疑心。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
顧衛卿搖頭,她走在蘇朗身後,朝他示意。蘇朗不疑有他,拔腳往前,沒走兩步,聽得腦後風響,接着後頸一疼,他硬生生被摜到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顧衛卿就在他身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眼裡一片悲憫.
他氣若游絲的道:“你……可真狠。”他是真心想救她。
顧衛卿道:“得罪了。”
呵呵,她從來不怕得罪他,可他卻怎麼也狠不下心來對她,老天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