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顧衛卿接到了賀璋的密信。她回建寧不是秘密,且此次船隊出海,獲利頗豐,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許多人都知道出海能拿茶葉和瓷器換來直金白銀,誰瞧了都眼熱。
賀璋第一時間知道一點兒都不稀奇,當初他投入的那一百萬兩白銀也到了回本的時候,所以他急詔顧衛卿回京並兌現承諾。
顧衛卿沉吟不語。她沒想瞞賀琮,也瞞不住,便打發人請他過來商議。賀琮聽說此事倒是沒什麼波動,只平靜的道:“他要銀子,給就是了,可你卻不能去。”
顧衛卿知他顧忌什麼,笑道:“我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便是去也無妨。”
賀琮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道:“那也成,你幾時起程,我收拾收拾,和你一道走。”
當初他說“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她也只當他是戲言,不想他來真的。
顧衛卿推辭道:“不,不用了,我此去就是還錢,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她當初答應賀璋,三年內不叫賀琮離開封地,如今已經兌現,便是他再不滿,也只會再度加碼,跟她討價還價,卻未必會爲難她。
可若賀琮陪着一道去,誰知道他會不會針對他做出什麼事來?
見賀琮神色不愉,顧衛卿忙信誓旦旦的道:“我保證,這回不會再出什麼岔子,而且我肯定辦完事立刻就回來。”見他還是不信的模樣,只能小心的討好道:“我不是答應王爺了嘛,出海的事交給旁人,再不會插手。”
賀琮只一句話,道:“要麼我陪你去,要麼你也別去。”
“……”
顧衛卿沉默不語,心裡想着對策,賀琮突的冷笑一聲,道:“你別想着再來一次不辭而別,若是你敢,我,我就抱着兩個孩子……”
顧衛卿擡眼看他,問:“抱着兩個孩子做什麼?”
賀琮悻悻的道:“無知蠢婦做什麼,自然我就做什麼,投河跳井,不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麼。”
顧衛卿噗一聲笑了,坐過來道:“王爺別開玩笑。”
賀琮瞪眼:“誰跟你開玩笑了?我是說真的,你要是不拿我們爺仨的命當命看,你就只管試。”
顧衛卿無奈:“我沒想着不辭而別。”
“沒有最好。”
“……”
好吧,她就是有這會兒也沒了。賀琮雖然說得是氣話,可他態度前所未有的真摯,她可真拿不準他盛怒之下做出什麼來,有一次兩次能得他容讓就不錯了,總不能次次都踩着他的底線。
顧衛卿放下這碴,問起賀琮船隊的事來:“王爺可有了接手的人?”
賀琮道:“一直在尋訪着,這兩年他小打小鬧也出過幾回海。當然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顧壹也大了,他上回就說想去海外看看,我看就讓他跟着去歷練歷練。”
顧衛卿倒是沒說顧壹年紀小胡鬧什麼的,只悠悠的道:“我瞧着,這十個兄弟當中,倒是顧壹對小長言更上心些,是不是有些人大心大啊?”
賀琮道:“心大倒也罷了,端看他有沒有本事,若是一味的只知覬覦,卻沒那個能力,早晚死在自己的野心上頭。”話裡話外,到底還是諷刺了蘇朗一回。
見他有數,顧衛卿也就沒說什麼,對他的冷嘲熱諷只當沒聽懂。這三年他一直冷眼看着這幾個小子,各人什麼稟性,想來他比自己清楚,且他對小長言確實毫無芥蒂,想來也不會輕易就把小長言胡亂交給誰。
賀琮忽然衝動的叫顧衛卿:“卿卿——”
顧衛卿一怔:“王爺有話只管說。”
他反問她:“你就沒什麼可和我說的?”
顧衛卿垂眸,訕笑道:“王爺爲什麼這麼問?”
賀琮豁出去道:“因爲我有話對你說。”
“哦。”顧衛卿坐正了身子,看向賀琮,道:“王爺想和我說什麼?”
“很多,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顧衛卿便笑了笑道:“王爺不必爲難,我沒有爲難人,也爲難自己的嗜好。”所以最好他別以此爲交換,也逼着她跟他坦白什麼。
賀琮道:“我只想問你一句,如果我非得不許你去見二哥,你會如何?”
他問和這麼認真、嚴肅,可見是真的不想她進京。顧衛卿低聲問:“爲什麼?我自認能說的都說了,我確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交差……他畢竟是太子殿下,是王爺的兄長,王爺實在沒必要和他爲敵。如果王爺單純的不想我這麼快就走,我可以理解,我也可以保證我去去就回……”
“不是因爲這些理由。”賀琮有些煩躁的道:“實話說吧,我不想你去見他,更不想讓你再有被他利用的機會。”
“哦……”如果是這樣,她可以理解。顧衛卿想了想,道:“那就不去吧。不過是交差而已,只要有銀子,誰去都一樣。”
賀琮有些高興的道:“你說的是真的?”
顧衛卿真覺得他現在越來越幼稚,像孩子一樣,便笑笑道:“王爺不信我?”
賀琮道:“信,自然信,你說什麼我都信。那麼,卿卿可信我?”
“我自然也是信的,不然王爺說什麼,我豈會照做?”
賀琮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道:“那就好,總之,我是爲了你好,二哥現在行事越發狠厲,你最好離他遠些,更何況,我還有別的事,不想因小失大。”
顧衛卿很識趣的不問是什麼。
賀琮近前,拉着她的手道:“卿卿,我想……”
顧衛卿擡頭,問:“王爺想什麼?”
“我想……給你換個身份,如何?”
顧衛卿一怔。
賀琮有些煩躁的道:“你現在的身份越來越惹眼,只怕惹來的禍事、麻煩也會越來越多,我想給你換個身份。你不要捨不得,人生總是難以十全十美,想要得到什麼就總要付出代價。”
顧衛卿冷靜的道:“草民一向都知道,只是王爺又要不經草民同意,就擅自替草民做主了麼?”
一聲“草民”,又將兩個人原本親近的關係打回原形,又成了兩不相干的外人。
賀琮勃然,眼神暴躁而狠戾,像隨時會發怒的獅子,把眼前惹自己不痛快的人撕成碎片。他卻終究忍而不發,只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我願意俯就,你卻怎麼都不願意,那你到底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