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咋舌,顧衛卿連王爺的命令都敢違逆,是真不想活了?!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他難道不知道,王爺絕對能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嗎?
一直等到點燈時分,顧衛卿也不見蹤影,賀琮一句話也沒交待,方源卻心知,顧衛卿是不會回來的了,這也表明,顧家將迎接滿門俱亡的宿命。
這世上總有人看不清時勢,總是自作聰明的作死,非得等到吃了大虧纔會學乖,那就怪不得別人了。
賀琮倒是平靜得很,晚飯是同自己的門客一起用的,絲絃管竹,輕歌曼舞,滿室都是他愉悅而低沉的笑聲。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方源卻聽得心驚肉跳,王爺還能笑得出來?不知在他心裡,把這位顧公子絞成多少截了。
賀琮快二更才散了宴席,踏着一路的碎玉輕紅回了內院。
方源候在門口,迎着他的身影,遲疑的回道:“王爺,顧公子回來了。”
“唔。”賀琮停下步子,揉了揉眉心,目光倏的落到方源臉上。
方源下意識的垂眸一躲。
賀琮竟笑了笑,輕描淡寫的道:“回來就回來了吧……叫他滾過來。”
方源大驚:王爺居然沒發脾氣?
再一次刷新了他對王爺的認知,可他卻不及細思。
賀琮當然可以現在就叫人把顧衛卿剁了,可那就不好玩了,且他的目的也並非如此。
顧衛卿灑然而入,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看得賀琮冷笑:“你還真敢回來?”
“人而無信,何以爲人?”關鍵是他不回來也沒地兒藏沒地兒跑啊。
賀琮青筋暴跳,顧衛卿還真是不遺餘力、千方百計、時時刻刻、以身作則地要對自己勸諫啊。他不就是怕自己不守信用,隨時反悔麼?那他自己呢?
賀琮點頭,問道:“你可知道你回來的後果?那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關於回還是不回,顧衛卿早就仔細考慮過了,因此毫不猶豫的點頭:“草民明白。”
賀琮也不廢話了,管他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呢。他轉身,丟下兩個字:“跟上。”今天換個地方,換個方式,看他承受力有多強。
賀琮正胡思亂想呢,可走了幾步,也沒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是不慣等人的,可此刻卻不得不回頭,就見顧衛卿正痛苦的縮着身子,萎頓在地。
賀琮一愣,大步折回,厲聲問:“顧衛卿,你……又興什麼妖蛾子呢?”
顧衛卿額頭冒汗,臉色慘白,咬牙勉強答道:“草民不配懇求王爺什麼,唯有一死以謝前罪。若王爺猶不能泄恨,非要傷及草民家人,草民亦不敢有絲毫怨言,只請王爺……”
他自嘲的笑起來,嘴角有血線蜿蜒而出:“罷了,他們是否不得好死,草民已無能爲力,至於死後是否有棲息之地,草民亦無可奈何,王爺是否願意兌現前諾,草民也不關心了。”
他說罷,眼睛一閉,暈死過去。
賀琮:“……”
特麼的,這顧衛卿還真狠啊,爲了避免遭受折磨,他真捨得對他自己下狠手啊。連自己有可能對他家人遷怒都設想到了,還一副自身難保,索性撒手不管的灑脫……
他心裡發狠,你敢死個試試?看本王不誅滅你九族。對,他要是真死了,哪還能管身後事,就是鞭他的屍,只有活着的人才覺得屈辱,顧衛卿自己是無知無覺的了。
賀琮強忍着咆哮的慾望,命令道:“人呢,都死絕了不成,還不趕緊請太醫。”
太醫很快趕到,他還以爲是王爺病了呢,結果一看,榻上躺着的是個瘦弱、年輕的男子。才一打怔愣,賀琮就揪着他的衣領子近前道:“診脈。”
特麼的發什麼愣呢?叫你來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太醫被提的雙腳離地,脖子發緊,呼吸困難,差點兒一命嗚呼了,忙不斷點頭應是,這才得了自由。
呃,王爺您也太粗魯了吧,這望聞問切,望居其首,這也是看病的首要條件。
心裡如何腹誹都成,太醫可不敢耍嘴,應聲“是”,忙打開了藥箱,拿出藥枕。
太醫診個脈也不得安寧,實在是賀琮的氣勢太強,不怒自威,何況是又發了虎威,一雙眼瞪得銅鈴大,直看得太醫膽顫心驚不已。
一炷香時間似乎有一年那麼長,他幾次都差點兒蹦起來,甩手說“我不診了,愛咋咋地”。
可到底有賊心沒賊膽,只能勉強按捺心神,集中精力到手指下的脈像上。本來還想問問這位公子到底服用了何物,一擡頭對上賀琮的大眼,忙又低下去,沒敢問。
萬一他來一句:“你問我?到底誰纔是大夫?”他可沒地兒講理去。
終於診完脈,太醫面露難色。
賀琮急問:“怎麼樣?”
太醫猶豫的道:“回王爺,這位公子似乎中了毒,且這毒藥性極烈,怕是無藥可救……”
賀琮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個噩耗,他眼露兇光,使勁的盯着太醫。太醫大氣兒都不敢出,露出一個痛心疾首的模樣來。
賀琮這才把視線轉到顧衛卿臉上。他當真是無話可說,眼望着榻上一動不動的顧衛卿,心裡只有一個字:蠢。倆字:真蠢。四個字:蠢到家了。
他就這麼怕自己?怕到當真連命都不顧了,家人也不要了?
還真是沒意思,早知他這麼不禁逗,當初嚇他做什麼?
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後悔藥,賀琮再後悔也買不來。
他冷靜下來,並沒作聲作勢要把太醫推出去斬了,只認真的問:“就當真沒有一線生機?”問這話時他心裡什麼都沒想,就是本性使然。人的命真是脆弱,說死就死……
太醫抹抹頭上的汗,不敢撒謊,躬身答道:“也不是一點法子沒有,只是藥已吃了多時,入了肺腑,究竟能不能救活,實未可知,就算救回來了,有什麼樣的損害也難估計……”
還有一句話,太醫沒敢說,要是王爺對這顧衛卿惱怒非常,必要置他於死地,救活他做什麼呀?他堂堂太醫,治人是爲了活命,可把人治活了卻是讓王爺下死勁折磨,呃,這種不修德的事,還是算了。
賀琮總算聽明白了,敢情他是覺得這顧衛卿救活也是一個死啊。
賀琮盯着太醫看了一眼,才道:“你都不必管,有什麼法子只管使,需要什麼草藥也只管隨意支取。”
太醫爲難了半晌,終於說實話道:“王爺,依微臣之見,對於必死之人,如此興師動衆,實在沒什麼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