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正文見到一向生龍活虎的賀琮狼狽的躺倒在榻上,也嚇得閉了閉眼。
他不是近身服侍的內侍,幾時見過這樣的賀琮?要是被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看光了他,會不會剜了自己的眼睛啊?
賀琮餘威猶在,就是倒下了那也是一隻虎,都怕他醒了就要咬人。
方源不敢動賀琮,只給他蓋了一牀薄被,此刻見孫正文紋絲不動,只瞅着王爺發呆,不禁心裡大怒,忙催他:“孫太醫,你快瞧瞧王爺到底怎麼了?”
別愣着啊,趕緊的。
孫正文這才應聲,上前診脈,手指才觸到賀琮的腕子,就發覺指尖滾燙。他不禁心一沉:王爺這毒可比顧公子厲害得多。
這……
孫太醫一邊診脈,一邊沉吟。
說實話,救顧衛卿時,他一點兒猶豫都沒有,畢竟顧衛卿身份卑微,救活最好,救不活,雖說有性命之憂,但總不會立刻就腦袋搬家。因爲沒有顧忌,他用藥時就決斷得多。
可賀琮不同,若沒救活王爺,不只他一個人要掉腦袋,便是整個孫家都得從此斷根。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所研習過的醫書、藥案,不禁大皺眉頭。
衛猱看他神色不對,就催促道:“孫先生,你怎麼還猶豫上了?”
孫正文語氣沉痛的道:“這,王爺傷勢沉重,微臣,沒把握。”
衛猱傻眼了:那怎麼辦?
方源急得直甩手:“唉呀,這可怎麼說,怎麼王爺就……就到這地步了?萬一王爺有個三長兩短……”
衛猱一把揪住孫正文的衣領子:“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他都沒把握了,還有誰能行?
孫正文揮手掙扎,眼瞅着氣都喘不勻了,聲嘶力竭的道:“這藥性極強,且王爺****未開,藥入肺腑,便是救回來也吉凶難料……”
衛猱鬆手,孫正文啪嗒一聲坐到地上,摸着脖子只哀嘆:自己這是流年不利啊,幾次徘徊在鬼門關,到了兒是個什麼下場也難預料,他怎麼就這麼命歹。
榻上躺着一動不動的賀琮,面如淡金,氣息微弱,若不細看,和死了差不多。孫正文看看衛猱,又看看方源,抹着頭上的汗,道:“王爺情勢危急,應該早做準備,不然……給京城送信吧。”
方源瞪大眼:“什,什麼意思?”
孫正文道:“屬下無能。”
這是讓準備後事?!
孫太醫也沒辦法,王府裡除了王爺沒別人啊,真有什麼事,誰能做主?他們不往京城送信,那就是個死。
到底把徐長風和周良等都折騰進府。
王府總得有個主事的。
衆人聚在一起,誰也沒個準主意,有說“死馬當活馬醫”的,只博來孫正文一記白眼:你說話能算數不?
真要沒治好,他能替自己開脫不?
徐長風四下環顧,問:“不知顧公子現下何處?”
他本意是既然王爺是和顧衛卿在一處才遭人暗算的,那大不了就把顧衛卿推出去當替罪羊,不管怎麼說,有個苦主總比他們這一羣人被無辜株連強。
方源一拍腦袋:對呀,這不還有顧公子呢嘛。
衛剛纔取了藥回來,這會兒插話:“房裡。”
方源小跑着進了房間,轉身又出來了,指着衛剛鼻子罵:你特麼逗我玩是不?顧公子人在哪兒呢?
衛剛面無表情的道:“孫太醫房裡。”
孫太醫氣得差點兒沒吐血:你特麼的一個直筒子,不會說話能不能別說?這是成心想讓我不得好死呢吧?當着這麼多人面說顧衛卿在我房裡,你特麼的……
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孫正文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呵呵……疾不避醫。”
他忽的想起來,除了衛剛、方源幾個,也沒誰知道顧衛卿是女子。
方源派人去擡顧衛卿,想着她也乏人服侍,這纔想起來去尋曹珠,甫一撞開門就見她吊在樑上,只剩一口氣了,忙叫人把她弄下來。不管怎麼說,她是行兇的要犯,總不能這麼便宜就讓她死。眼見她是指望不上了,又另撥了人看護顧衛卿。
好在蘇朗下的藥,藥性雖烈,於她卻無大礙,孫正文行了針沒多久她就醒了,就見方源苦着一張臉,跪在牀前,小聲道:“顧公子,王爺昏睡不醒,怕是凶多吉少,您,您給拿個主意吧。”
顧衛卿頭昏眼花,四肢無力,聽方源這話簡直氣了個半死,她沒好氣的道:“我能拿什麼主意?現放着太醫呢,能救就救啊。”
方源道:“得勒,不就等您這句話嗎?”他顛着腿就跑了。
顧衛卿恨不得一棍子將方源揍出去:合着她不開口,連救都沒人敢救了?賀琮好說還是王爺呢,到最後把命交到一個男寵身上,還真是夠悲哀的。
其實說到底就是沒人敢擔這責任,就等着讓她當這出頭鳥呢。
隨即她又暗自後悔:救他幹嗎?他死了自己也就自由了。
顧衛卿喝了藥,漸漸止了血,倒是心無掛礙,安心休養,只可惜才闔眼就又被方源給吵醒了。
沒辦法,賀琮那越發危急,方源只能幾次三番過來請示:王爺燒得和火炭似的,牙關緊咬,嘴撬都撬不開,藥都灌不下去……如今王爺渾身直抽搐……
孫正文本來就不敢下針,見有顧衛卿做主,越發瞻前顧後,是以也和方源一樣隻眼巴巴的等着顧衛卿拿主意。
方源跑了不下十趟,腿都軟了,他抹着額頭上的汗道:“顧公子,要不奴才着人把您擡過去吧?跟王爺在一處,也好方便照顧不是?”
顧衛卿想說不也不成,這是賴定她了,賀琮活,皆大歡喜,賀琮死,她得擔這個失職之罪。她連話都懶得說了:賀琮這混蛋,關鍵時候靠不上,他倒會拖累人。
見顧衛卿來了,孫正文更是什麼都指望着她。
顧衛卿氣得道:“你瞅我做什麼?王爺是中毒還是受傷,得你拿個章程才成,瞅我我能給他治活?”
孫正文裝鵪鶉,一本正經的道:“王爺千金貴體,微臣不敢冒犯。”
說白了還是不想擔責,顧衛卿不禁冷笑:“他要是救不活,你我都是一個下場。”既如此,還有什麼可顧忌的?他們不敢冒犯,她來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