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給哪位兒郎說親,不管願意不願意,一旦賣關子賣成這樣神秘,誰都得好奇問一句:“哪位姑娘啊?”
可偏偏顧衛卿神色沉靜,一根樹葉落下來,都要寂靜無聲的沉下去。就是顧大太太,也一臉憋悶的模樣,分明是滿肚子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顧衛卿實在是煩了錢婆子的自說自話,他們母子的態度都很明顯,可她不知進退,還一味的糾纏不清,他便沒了敷衍的興致,當機立斷的道:“有勞嬸子,可是這門親事不合適,勞您白跑一趟,抱歉。”
“咋?咋不合適?”錢媒婆眼睛瞪得溜圓,嘴巴無論如何也闔不上。她這還沒說完呢,他就說不合適?這是有多不耐煩有多敷衍啊。可惜了了,這孩子生得這麼齊整,這性子要不得啊,怎麼不識好歹呢。
顧衛卿不欲多說的模樣,簡短的道:“是,不合適。”
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哪裡需要理由?
錢婆子不甘心的道:“嬸子真沒撒謊,那姑娘漂亮着呢,和你絕對般配,是真正的天上一對,地下一雙,你要是不信,我這就帶你去瞧瞧去?”說着要上前拉扯顧衛卿。
長這麼大,還沒誰能近他身呢。
不等錢媒婆靠近,顧衛卿一把扯開自己的袖子,凜然道:“嬸子說笑了,我自己的親事,自然只有我自己知道合不合適。”
誰家的好姑娘肯讓媒婆帶着外男相看?再說,姑娘家生得漂亮,就一定與他合適嗎?不容錢媒婆再絮叨,他鄭重其事的一揖道:“這趟有勞嬸子白跑一趟,這是辛苦費。”
說着顧衛卿掏出一隻繡竹葉紋的荷包,擲在錢媒婆身邊雕卷草紋黃花梨木桌上,道:“以後也不敢勞動嬸子爲我的親事操心。”
這不僅是攆人,還拒絕媒婆登門的意思。
錢婆子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追隨着這沉甸甸的荷包轉了轉,縱是滿心的不悅,可本性使然,到手的銀子卻捨不得不拿。
她拿起荷包,心裡滿是糾結。要是能說成這門親事,她能拿一錠金子的謝禮,現下這點散碎銀子算什麼?滿打滿算有五兩沒?
她猶豫了再猶豫,不捨的把荷包往桌邊一放,擺出倚老賣老的款兒來,道:“玉公子這是什麼話?難道嬸子是爲了幾文錢纔信口雌黃的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別不好意思。”
說着又去纏磨顧大太太:“這兒女的婚事,可不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這當孃的就忍心讓玉公子孤零零的一個人,乏人照料,少人照顧的?你就不想早點抱上大孫子?這人活着就是活得人氣,有了傳宗接代的子嗣,這日子過得纔有滋味啊。”
顧大太太一臉的尷尬,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只能擡眼,委屈又痛心的看着顧衛卿。
錢婆子急得直跺腳,你說你一個當孃的,怎麼事事都聽兒子的?難道你就不急着娶媳婦抱孫子?
顧衛卿仍是淡若素月的笑意,透着朦朧和清冷,抓不到實質,讓人難以猜透他在想什麼,他沒看顧大太太的無奈和歉疚,只望着錢婆子道:“嬸子說得對,我的婚事,早在我爹活着時就定下了。”
“定,定下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聽說?顧家,也沒擺酒請客啊?”錢婆子有些不信,死死盯着顧衛卿,彷彿這樣就能抓到他撒謊的證據似的。
顧衛卿玩味的道:“那時我年紀還小,請沒請客我不知道,但親事確實是定下了。”
說到底這是顧家的事,還非得知會給她一個媒婆知曉不成?
錢婆子訕訕的笑笑,伸手將手腕上金燦燦的鐲子縫裡塞着的帕子扯下來,掩飾般的拭了拭脣角,不依不饒的問道:“哦,那,敢問是哪家的小姐?”
顧衛卿坦然的回道:“是我舅家的表妹顏若。”
還有什麼問題麼?
錢婆子臉上露出十分複雜的神色,上上下下看了顧衛卿好幾回,才艱難的道:“玉公子,你可知道嬸子給你說親的姑娘是誰家的嗎?”
那可是,最尊貴最尊貴的姑娘了,不說在建寧府,就是在整個大周朝,也是尊貴得不能再尊貴得啦。這小子清高傲氣,可以理解,可他說到底就是一個小商賈,和這位相比,給人提鞋都不配,他可別狂大勁,回頭把小命丟了。
顧衛卿搖頭,眼裡一點兒火氣都沒有,沉穩的不像這個年紀的娃娃,他很堅定的道:“不知,不過,不管是哪家姑娘,顧某都註定與她無緣。”
錢婆子嘖嘖的嘬了嘬牙花子,半真半假的遺憾着道:“那可是……金枝玉葉,金枝玉葉,你明不明白,若是你娶了她,你就能飛黃騰達,別說光宗耀祖了,便是出朝爲官也是小菜一碟,何愁你做大事不成?”
就顏家那小姑娘,模樣倒是還好,可惜……就算是礙於父輩情面,實在捨不得,那納爲妾室不就成了?現放着大好的郡主不娶,這玉公子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衛卿沒有一點兒不捨,堅決的道:“呵呵,顧某慚愧,我自認無才無德,當不得什麼金枝玉葉的擡愛,況且我確實有婚約在身,就不勞嬸子惦記了。來人,送客。”
顧尚立刻應聲。
錢婆子沒法兒,只能起身,想了想到底又抓起了荷包,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還不斷的回頭用眼神試探顧家母子:就真的沒商量了?
顧大太太鬆了口氣,錢媒婆只能看着顧衛卿:“我說大侄子,你好好思想思想,一旦想明白了,可要立刻給我送個信兒啊。”
顧衛卿笑着道:“不用思考了,我意已決,不論到什麼時候,我也是這個說辭。”
沒人注意耳房裡的年輕人,他是跟着錢婆子來的,可沒跟着錢婆子走。
廳內,顧大太太望着眼前的兒子,無可奈何的道:“玉卿,這,這可怎麼好?”
顧衛卿的聲音要比剛纔少了兩分溫和,但清淨溫潤,涼意剛剛好,一點兒都不顯得冷峻,他坐下來,吩咐人重新換了茶,安撫顧大太太道:“以後但凡有來說親的,娘都如此打發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