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佛說:萬法皆生, 皆系緣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 註定彼此的一生, 只爲眼光交匯的剎那。緣起即滅, 緣生已空。
正文:
來到東海已經有七日了, 每日從鎮子上走一個時辰的路到海邊, 與青鸞緩緩的走在沙灘上,細碎的沙子流進了繡鞋中,咯得腳有些癢, 有些疼。與青鸞在沙灘上追逐嬉鬧,海水苦澀的鹹, 時常將兩人的衣衫打溼。
東海沒有蘇小魚想象中的美麗, 可也不比其他的地方遜色。住在鎮子中唯一一家客棧中, 衣食很簡樸,青鸞絲毫沒有怨言。
閒來無事, 蘇小魚便會帶着青鸞在客棧吃飯的地方找一處靠窗的位置,靜靜的坐着,偶爾也與青鸞說兩句。青鸞的話不多,只有在蘇小魚說一句的時候回一句,正因如此一路行來倒是養成了蘇小魚喜愛打量周圍形形色色的人。
喜愛看在這客棧吃飯的食客, 看着他們觥籌交錯、高談闊論。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 對面的那一桌出現的總是同一個男子, 每次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那男子很清瘦, 沉默寡言, 毫不起眼。可漸漸地,蘇小魚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看向他。揣測他是什麼樣的人, 做什麼營生。
他的話很少,就連小二哥來詢問,他也只是寥寥幾句話,他說話的聲音蘇小魚聽到過,溫暖而低沉,很好聽的嗓音。一壺酒,兩三個菜便能坐一上午,目光偶爾會與蘇小魚的目光相遇,而後他便對着她暖暖一笑。
最吸引蘇小魚的是他的眼睛,那雙桃花眼在與她目光交匯之時透露出來的悲傷與迷茫讓她無端端的軟了心腸。有時她也會想,若是那男子笑起來,那雙桃花眼究竟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看他衣飾絕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公子,還有坐在那裡散發出來的那份雍容沉穩的氣度,讓人不敢逼視。
蘇小魚趴在桌子上,手指在桌子上隨意的敲打,讓她苦惱的是怎樣也猜不透那男子究竟是什麼身份。
原本以爲只有在客棧中才能遇見他,沒想到每次與青鸞去海邊玩耍的時候也總能遇見他。他總是手持摺扇,閒庭信步的漫步在沙灘上,不驕不躁,不悲不喜。
有好些次蘇小魚都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雙眼睛一直盯着她與青鸞,一回首便看到了那個清瘦的男子,見她回頭便朝着她暖暖一笑。
蘇小魚悲憤的想,自己一點情緒都沒有了,再不滿的情緒也都被那暖暖的笑容也湮滅了,那雙桃花眼中含着的笑意讓人怎麼都生不起氣來。
在東海逗留了一個多月,便收拾行禮同青鸞離開這裡,因爲她還有很多地方想要走一走,其中還有一個原因,是她不想再看那雙含着悲傷看着她的眼睛。望着那雙悲傷的眼眸,心裡沒來由的疼,卻不知道爲何,很懼怕這種自己控制不了的情緒,也懼怕自己在那雙眼眸中沉淪,所以才決定要逃。
只是無論去哪裡,那個清瘦俊逸的男子總是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與青鸞的身後,蘇小魚心中是很惱火的,可是人家也沒有明目張膽的上來騷擾,就算有滿肚子的怨恨也無處發泄。
青鸞悲憫的看着一直跟在身後的上官墨言,又憐惜的看了看蘇小魚,心裡決然的做了一個決定。
一直守在她的身邊,不就是想要看着她幸福嗎?年幼之時,沒有能力改變蘇小魚的命運,而今屬於蘇小魚的幸福就在眼前,她爲何不能推一把這個怯弱的女人呢?只要看到她幸福,自己就可以安心的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眷寵。
在上官墨言默默的跟着蘇小魚半年後,蘇小魚終於得知那男子的名字。上官墨言,每當唸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心裡總是沒來由的有一股酸楚。而後在青鸞的勸說下,三人總算是一同上路,一起遊山玩水。
蘇小魚漸漸的發現上官墨言那桃花眼中的悲傷慢慢的淡去了。雙手趴在桌子上,下頜也在雙臂上輾着。青鸞坐在一旁看着如此的蘇小魚笑着問道:“你在煩惱什麼?”
“青鸞吶,你有沒有發現那個男人在同我們一起後,眼中那濃濃的悲傷淡去了很多?”
青鸞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道:“小魚說的是上官公子?”
“唔,除了他還有誰?青鸞吶,我們與那男人以前不認識吧?”
青鸞斂下眼,許久才悶悶的說:“小魚你對以前的事都不好奇嗎,不想知道從前的你是什麼樣子的麼?”
“咳咳咳……”從前,老孃是二十一世紀的中醫世家的傳人,難道你都知道麼?看着青鸞訕笑着道,“青鸞啊,我們這一次去哪裡玩好呢?”
青鸞垂着眼嘆了嘆沒有再說話,不是她私心所致,是蘇小魚自己刻意的不願記起來。上官墨言,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在上官墨言默默跟在蘇小魚身邊一年左右的時候,三人轉了一圈又回到了東海,晚間三人說好第二日去海邊看日出。翌日早間青鸞推說身子不適,讓他二人去。蘇小魚爲青鸞請了大夫,大夫說只要安心休養,身子倒是無大礙。她這才放心,用過早膳便同上官墨言一起去了海邊。
看着廣袤無垠的海面,蘇小魚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瞥眼看了看站在身旁散發着沉穩氣息的男人,忍不住問:“上官墨言,爲什麼你一直跟着我和青鸞,爲何你的眼中會有那麼濃郁的哀傷?你有很多悲傷的往事是不是?”
上官墨言灼灼的看着她,許久才緩緩的問:“你……真的想知道?”
看着眼前這個同青鸞一樣有着訴說欲的男人,突然沒了興致,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悲傷的事情聽多了,心裡也會壓抑,現在的生活挺好的。”
上官墨言張了張嘴,那些不可磨滅的往事在舌尖打着轉,終究還是被蘇小魚的一句話堵了回去。
伸出一隻爪子搭在上官墨言的肩上,嘆着,“上官吶,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有妻有子了吧,何苦跟着我和青鸞風餐露宿?一年前你我是在東海相遇,一年後就在此分別吧。人家不是說,天下無不散筵席,如今也該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上官墨言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蘇小魚,他以爲這一年多的朝夕相處她早已知道他的心。此時的上官墨言不復往日的沉穩,慌亂的看着她道,“魚……難道你還看不到我的心嗎?你究竟要怎樣折磨我……才肯原諒我?”
蘇小魚嚇了一跳,往身後蹦了蹦,柳眉一橫,脖子一梗:“什麼叫折磨?老孃來這裡不過才一年多,認識你與青鸞不過也才一年多……老孃什麼時候折磨過你了?上官墨言你不要血口噴人!”
上官墨言鼻尖一酸,眼中的哀傷緩緩的溢出,蘇小魚心虛的垂了眼,上官墨言上前緊緊的抱着她。
魚,不要再任性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就算你恨我忘記我,難道你就忍心忘記一直等你回去的兒子麼?我們的兒子等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忍心……忍心讓他空守這麼多年?
蘇小魚在他的懷裡掙扎了一下就放棄了,方纔他眼中的哀傷又出來了,心裡也莫名的疼了起來。被他抱在懷中竟覺得異常的安心,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這樣靠在他的懷中一樣。
擡眼看着上官墨言的眼眸,竟還發現有沒有散去的霧氣,伸手撫上這張日夜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臉,似被蠱惑了:“上官,你愛我麼?”
上官墨言啞着嗓子道:“沒臉沒皮的跟在你身邊一年多,若是不愛你,我又何苦一直跟着。魚,相信我,我可以給你幸福……”
“你……願意娶我麼?不是姬妾,而是妻子。你願意娶我做妻子麼?”
眼中含着的霧氣終於涌了出來,緊緊的抱着蘇小魚不斷的點着頭,“願意,願意……”
青鸞看着攜手在夕陽中相依偎的男女,心中一陣陣的酸澀,儘管自己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可是仍舊是守在她身邊,只爲了看她幸福。
本以爲蘇小魚會再嫁一次上官墨言,卻怎知蘇小魚卻在成親那日帶着青鸞偷偷的溜了。包下來的客棧原本是喜氣盈盈,不過此時只剩下一身紅衣的上官墨言坐在廳中怔怔的發着愣,他不知究竟哪裡出了問題。蘇小魚明明答應要嫁給他,此時本是拜堂之時,卻單單隻剩下他一個人,他從未想過大喜之日她會帶着青鸞不告而別。
一年多的朝夕相處,讓他認識了不同模樣的蘇小魚,她早已在他的心中,而蘇小魚終究還是棄了他。
憶起一年多前,得到玉墜子的他重回東海,在距東海最近的一座鎮子落了腳,住在這鎮子中唯一的客棧裡。他想只要在此處等着,總有一日那個讓他心心念唸的女子會回來。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乞求,住進客棧的第二日就讓他看到了心念的女子。
欣喜若狂的想要上前相認,卻看到青鸞揹着那女子向他搖了搖頭,萬分頹敗的坐在她們對面的那一桌,癡癡的看着她的背影。
晚間青鸞揹着蘇小魚出來與他相見,他這才知她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一切,而且是刻意的。每次見到蘇小魚總是要忍不住想上前問一問:這一次,你是真的認不出我了嗎?與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你都忘了嗎?
可是他不敢,怕又再一次嚇走了她。
每日出現在蘇小魚的視線中,努力的想要喚醒她的記憶,可是……她卻執意的不願記起,只是帶着疑惑與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夜深人靜總要對着漆黑的深夜問一問:小魚,你還在怨恨着我嗎?
是的,你一定是在怨恨我,爲了這一世,我負了你。
可是……你寧願忘記所有的一切,忘記從前的過往也不願記起我們的過去,你可知我心裡有多痛?
放下了王爺的身份,放下了做男人的尊嚴跟在兩個女子的身後,慢慢的取得她的信任,而蘇小魚卻執意不願記起過往,這讓他很挫敗。
那日蘇小魚再一次答應嫁給他,沒有人知道他多麼的激動,只是直到此時此刻他也不明白蘇小魚爲何會悄無聲息的離開,且還是在大喜之日。
趁着夜色離開這個城鎮,蘇小魚窩在馬車中緊了緊身上的衣衫,眼中滿是不捨。
“爲何要離去?”青鸞看着縮在角落中的蘇小魚,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蘇小魚將頭靠在晃盪的車窗邊,眼神不知落在哪裡,只是有些呆呆的。既不回答,也不說話。青鸞見狀,只是長嘆一聲並沒有說話。
也許青鸞早已知道爲什麼,當蘇小魚穿着一身紅衣來找她,什麼話都不說拉着她便偷偷的從後門出來,她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可是在蘇小魚拉着她找到這輛馬車,只說了一句“去帝都,越快越好!”,她便知緣由。
搜腸刮肚的回想着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突然不可置信的看着縮在角落中的蘇小魚。若是細心,她早該發現端倪,也許是生活太過安逸,她竟忽視了蘇小魚的變化。
勾引上官墨言,答應嫁給他,不過都是蘇小魚用來報復的手段。蘇小魚只怕早就想起了所有的事,纔在大婚之日丟棄上官墨言獨自面對那一場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