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隨等人在周老四家裡坐定了,只管喝水休息。周老四隻怕得罪了這些兇悍之徒,抖抖豁豁端了盤魚乾出來供大家品嚐。段隨知他也不容易,並不怪他方纔不敢說話,反而多取了些銅錢與他,邀他一起說話。
從周老四嘴裡得知,孫無終這幫人並不是京口本地人士,大多也屬於北來流民。他等嘯聚京口城北也不過半年時間,總有八九個人的模樣。爲首之人亦非孫無終,而是個姓劉的大漢,估計就是方纔那些人嘴裡所說的“劉大哥”。他等個個手段非凡,時間不長就在京口城北闖出好大的名氣,街市上的小混混都服了他等。他等也常常跑來江邊廝混,故而村中人多半識得。
大夥兒毫無緊張之感,一個個嚼着魚乾大聲談笑。劉裕與染干津叫衆人誇了個眉開眼笑,一個勁在那裡摩拳擦掌,只待稍後鼓起奮勇再鬥一場。
不過小半個時辰時間,院外突然間人聲鼎沸,孫無終的聲音響了起來:“屋裡的好漢們且出來一會,我等回來啦!”
段隨當先,衆人大踏步直走到院子外,只見場中站了八條龍精虎猛的漢子,除卻方纔的五人,另有三個陌生面孔。村中老小都給驚動了,紛紛聚過來看熱鬧。
孫無終此刻站在一個身材寬厚的大漢身邊,正朝着段隨他們指指點點。那大漢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面色紫赤,鬍鬚倒卷,雙目炯炯有神;一雙手極爲粗壯,青筋隆結,十根如鉤,顯然功夫極好。此人氣宇軒昂,不類常人,想必就是那位“劉大哥”了。
果然這人見段隨他們出來,吐氣開聲道:“諸位好漢有禮!某家劉牢之,得大夥兒擡舉,叫我一聲大哥。今日聽說幾位兄弟在此處吃了些小虧,總要來走一遭,得罪了!”說着抱了抱拳。
這劉牢之說話鏗鏘有力,氣度亦自不凡,且不忘禮數,果然有大哥的氣象。段隨只覺這名字聽來好生熟悉,卻實在記不起在哪裡聽過,只好拱手還了一禮。
不得不說段隨的歷史知識還是差了點。劉牢之,字道堅,彭城人,正是日後淝水之戰大破秦軍的那支晉國北府兵的一線指揮者,東晉歷史上數一數二的名將。只是此時北府軍尚未成立,他也還未從軍乃至揚名。
段隨來到這一世,其實相當用心學習各類知識與信息,但如劉牢之這般尚未顯名之人他自然是不曉得的。話說回來,若是他歷史知識好些,當知淝水之戰時候,晉國是由謝安主持全局,謝玄指揮三軍,而在前線率軍奮勇搏殺的,便是這位劉牢之了。若是知道,想必段同學必然會一躍而起,上前抱住老劉,再也不提今日的小小摩擦,死活也要把這位淝水之戰的關鍵人物招攬麾下。
劉牢之正待說話,段隨這邊卻衝出一人來,大聲喊道:“八叔,真個是你?哎呀呀,今日倒是劉裕的不對了。”大夥兒定睛看去,原來是劉裕這小子竄了出來,瞧他神情又驚又喜,莫非識得這劉牢之?
劉牢之看着劉裕半晌,突然間嘴角揚了起來,臉上也是止不住的驚喜。只聽他哈哈笑道:“裕兒!果然是你這小子,真是太久不見,居然長大了這許多。哈哈哈,那這事便好辦了。”
兩邊諸人摸摸腦袋,各自愕然。劉裕對着段隨叫道:“將軍,怕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啦。這位乃是我的八叔,嘿嘿,嘿嘿。。。”
原來劉裕祖籍彭城,與劉牢之正是同族,按族中排行,喚劉牢之爲八叔。幼年時劉裕之父還曾帶他回鄉見過宗族之人,那時劉裕十歲左右,劉牢之則是二十出頭,面相已然定型,故而劉裕聽到劉牢之名字,再一看其臉容,頓時認了出來。
這下好了,既然對方的帶頭大哥原是劉裕的叔父,那還爭鬥個甚麼?大夥兒哈哈大笑,頓時把手言歡起來。村人見沒了熱鬧可看,一鬨而散。
雙方一起進了周老四家裡敘話。劉牢之道:“寄奴(這時他已得知劉裕自父親逝後,寄居舅家,小名喚作了寄奴),方纔我聽你喚這位段兄弟爲將軍,莫非你從了軍?你等都是軍伍中人?”
“八叔猜得沒錯,如今我投在驍騎軍中。我家段將軍乃是朝中五品立義將軍,眼下駐防京口。”
“驍騎軍?莫不是壽陽襲張蠔,桃山敗俱難的那支驍騎軍?那麼你便是那位戰功赫赫的立義將軍段隨咯?”劉牢之變了顏色,孫無終等人也都是震駭莫名。
“不敢,在下正是段隨,牢之兄謬讚了!”沒曾想自己的名頭竟然這般大,連京口這邊的江湖人士都曉得,段隨心中別提多爽快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故意裝出謙虛之狀。
“哎呀呀!驍騎軍當世雄兵,段將軍人中豪傑,我等確然佩服。”劉牢之再次抱拳。他胸有大志,常懷時勢,又是個懂兵事的,自然曉得千里奔襲的難度,因此語出真心,並非隨口奉承。若他真是個江湖混混,怕是纔不會曉得段隨。
孫無終等人一個個臉上也露出欽佩之色來,心中不免想道:幸虧大哥的侄子在此,要不然真個動起手來,休說贏得贏不得,這麻煩可就惹大啦!他等其實並非尋常江湖混混,既有勇力,亦不乏頭腦,可不光一味鬥狠。這時候想到此節,不由得擦了一把汗。
驍騎軍衆人見對方現出如此敬意,心中自然舒坦無比,一個個挺直了胸膛,笑容連連,說話也客氣了三分。
大夥兒談得投機,段隨道:“劉兄,孫兄,諸位兄弟,大家如此投緣,不如一起去城中酒肆聚飲一回,如何?”
段隨貴爲五品將軍,手掌數千虎賁,說話卻偏生這般客氣,劉牢之等人大爲受用,焉有不許之理?當下大夥兒說說笑笑,便往屋外而去。
這時候染干津呵呵笑道:“將軍,那麼這幾尾鰣魚。。。”
一記飛腿踢在了染干津的屁股上,段隨又好氣又好笑:“偏你這夯貨這般嘴饞。這鰣魚麼。。。自然是要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