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周嘉謨年逾七十,湖廣佈政司竟陵縣人,隆慶五年進士,在地方上爲官多年,年前方由南京戶部尚轉任工部尚,剛剛履任不久。PaoShu8
周嘉謨爲人最是剛正不阿,汪文言卻能博得周的好感,可見此人確實擅於鑽營。
“尚大人,這個李三娃就是《華夏商報》的總編撰,他舉辦象棋大賽,是想要藉此鼓舞人心士氣,”汪文言正襟危坐,絲毫沒有與李彥一起時隨意、粗獷的樣子。
“鼓舞人心士氣”周嘉謨須花白,但卻精神矍鑠,腰桿子挺得筆直,聲若洪鐘:“這個想法不錯,這纔是他的《華夏商報》應該做的事情。”
周嘉謨作爲傳統文人,對李彥藉着《華夏商報》謗議朝政的行爲並不認同,在這一點上,更加年輕的左光斗、楊漣則以爲報紙議政,只要持身正,便有利於打擊奸邪小人,汪文言更是主動藉助報紙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汪文言知道周嘉謨對東林一派持同情態度,也主張起用之前朝爭中被黜陟的人才,不過周嘉謨從萬曆九年開始,便外放爲地方官,一直在四川、雲南、兩廣做官,與東林的關係並不密切。
“尚大人,”汪文言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辭句:“尚大人所言極是,或許這個李三娃也是想做出轉變,要爲國事盡一分心力。”
“他能這麼想是最好”周嘉謨伸手在桌上敲了兩下:“下棋能否鼓舞民心士氣,怕是作用不大,關鍵在於報紙鼓吹。”
“那個什麼主席,老夫是不會去做的,”周嘉謨擺了擺手:“不過他的想法不錯,老夫可以支持,老夫會以象棋爲引子,寫一篇文章,談一談民心士氣與遼東戰事。”
“全憑尚大人安排,”汪文言起身作揖。表示感謝。
周嘉謨不願出任榮譽主席,這本就在李彥與汪文言的預料之中,而讓周嘉謨爲棋賽寫一篇文章,這也是李彥的底線。
“聽說。這個李三娃還搞了個機器廠。號稱做出了什麼車牀。可以讓尋常人等也能操持木工?”周嘉謨擺了擺手。示意汪文言坐回去。
汪文言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機器廠做出地木工車牀。用腳蹬輪子。帶動圓鋸。便是汪某也能輕鬆鋸開一塊木板。不過現在只有鋸牀、鑽牀兩種。據說還有刨牀、圓棒機還在研究中。”
“真地有這麼簡單?”周嘉謨作爲工部尚。似乎對這方面地事情格外關注:“如果真地有用。豈不是說製造軍械也會變得容易?”
“李三娃曾經說過。若用他地機器與製造方法。由他來製造軍械。朝廷只要出銀購買。所需地銀錢定然能節省不少。”汪文言趁機爲李彥說起了好話。
周嘉謨臉色一沉:“事關軍國大計。怎麼可能交給私人?”
“倒是他這個車牀。本官會讓人考校一下。若是真地有用。可讓各坊仿製。”周嘉謨道。
周嘉謨甚至不願意與個人做生意,李彥聽了無奈地笑道:“多謝汪兄美言。若是如此倒也罷了,朝廷的採辦對我等來說,可真是承受不起。”
李彥還記得天津銀魚廠的採辦太監徐貴,這官方的採辦業務說好也好,說不好那就很不好,說不定就會變成義務的,弄得血本無歸。
汪文言拍了拍李彥地肩膀:“採辦裡的油水可大着呢,要是周大人真的看上了,也不妨爭取一下。”
要不是胥吏難纏。官方的生意自然好做,起碼數量上有保證。
“你有華夏報在手,誰敢找你麻煩?”汪文言笑道。
李彥聽了卻皺了皺眉頭:“就怕有人要找《華夏商報》的麻煩。”
既然周嘉謨也對《華夏商報》議論朝政有所不滿,那麼持同樣想法的人一定還有很多,李彥不得不考慮在這方面收斂一點。
周嘉謨的文章很快刊登在《華夏商報》上面,當朝尚,這樣的身份足夠顯赫,並引起關注。除了周嘉謨的文章,李彥還想法邀請其他一些不那麼顯赫地官宦顯貴撰稿。還有華夏社的新聞稿與評論。多方呼應。
這些文章大多圍繞李彥所提出的主題,將棋盤比作遼東戰場。PaoShu8以象棋大賽來激大家對遼東地關注,並號召大家支持遼東。
也有些文章圍繞象棋文化,掘出很多有意思的東西,譬如楚河漢界的由來、象棋中小卒一往無前的精神等等。
與這些文章一起配的,還有棋界的一些傳說、故事,爲了宣傳造勢,《華夏商報》甚至一下子多出了一張兩版,增加了副刊,專門配與趣玩有關的內容。
與周嘉謨相比,朱由校出任拼圖大賽的代言人則比較順利,朱由校本人是一萬個願意,至於太子朱常洛那裡,則由汪文言說動王安出面,也沒有任何問題。
朱由校寫文章不行,可以由別人來寫,李彥將拼圖的明歸功於朱由校對遼東戰事地關心,寫了一篇文章介紹拼圖的明經過。
有報紙的宣傳,加上皇孫的光環,還有一些特邀文人的約稿,拼圖的聲勢也很快變得炙熱,與象棋相比,也不遜色,特別是玩拼圖的人中,很多都是士紳官宦人家的子弟,儼然成爲一種時尚。
鞏永固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員,他與幾個好友在接觸了拼圖以後,很快便喜歡上這種遊戲,幾乎每天都來彥熙樓,也不要包廂,拖幾張小桌子拼起來,然後買來趣玩館最新地拼圖,一邊喝酒一邊玩。
他們用拼圖代替酒令,通常是每輪用同一種拼圖,每人一塊,打亂以後進行交換,依然是每人一塊。然後同時開始,玩得慢者喝酒,一塊拼圖可以重複玩很多次。
“今個兒有什麼新的圖沒有?”與往常一樣,鞏永固與幾個好友來彥熙樓喝酒,從來不走正門,而是先鑽進趣玩館。
與同樣圖案的拼圖相比。新的圖案總有新的樂趣。
“原來是鞏大哥,”李小爲熱情地招呼道:“各位來得正好,今天新出了一套少詹事練兵系列的第一集,有四塊板子;還有大明天下第三集的四塊板子。”
“行,新到的全都要,今天六個人,就來十套好了,”鞏永固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櫃檯上,轉身便與幾個好友說笑着進了彥熙樓的大堂。開始擺桌子。
每個位置旁邊都掛着一本紙冊,上面繪着不同地七巧板圖案,前半部分是圖形。後半部分是解法,只要能擺出冊子上沒有地圖案,彥熙樓就會贈送一道菜。
“快快快,將那個馬擺出來,”鞏永固拖過來一張三角形的桌子,連聲叫道其他人也七手八腳,呼喝着搬起桌子,要擺出昨日回去後好不容易研究出來地圖形。
“別弄了,已經有人擺出來了。”同來的劉文炳翻了翻旁邊的圖冊,現後面又多了幾頁,與幾幅新地圖形。
“不是?”鞏永固很受打擊,搶過圖冊一看,果然是有了,剛要開口罵人,看到下面拼出者的名字,又閉了嘴。
在那個“馬”形圖案的下面,寫着第一個拼出這個圖案的人名:朱由校。
“嘖嘖嘖。皇孫就是皇孫,”衆公子在旁邊讚歎道。
“真是晦氣,又被這傢伙搶在前面了,”鞏永固翻了翻白眼,看了看旁邊註明的時間,忍不住推了劉文炳一把:“這個圖剛畫上去不久,都是你這傢伙,咱們早些來,可就搶到前面了。”
劉文炳找了個位置坐下。瞥了鞏永固一眼:“現在不過巳時。也不知道是誰睡得跟個豬似的。”
鞏永固俊面微紅,無奈地坐了下去。他昨天拼這個圖形到雞鳴時分才睡,沒想到就起來晚了。
“下次拼出新的圖案,就算是半夜,也一定要馬上過來,坐等到彥熙樓開門爲止,”鞏永固手上翻着圖冊,看到很多圖案下面都是朱由校的名字,只有幾個是他自己,不由暗暗下定決“嘖嘖,沒想到奴兒干都司有這麼大,怕是得十幾個北直隸?”劉文炳打開一盒拼圖,裡面有一張兩倍頁大小的紙,上面印着這塊拼圖地完整圖案,卻是奴兒干都司的簡明地圖,還有些文字介紹。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鞏永固看着地圖,不由自主地吟唱起上面題寫的一詩。
“三娃,你這辦法倒是真有效果,”二樓地包廂中,汪文言指了指半開的窗頁,下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鞏永固,還有劉文炳他們幾個,都是顯貴子弟,平常在街頭廝混,竟然能吟出男兒何不帶吳鉤這樣的詩來,哈哈,如此下去,何愁建奴不滅?”汪文言喝了口酒,感慨地說道,也頗有些意氣風。
燕几拼成的長桌擺在窗口,汪文言對面坐着李彥,旁邊的朱由校正對着窗口,手上拿着一塊拼圖,兩隻大拇指運指如飛,一會兒又舉起雙手:“三娃,阿校又拼出來了。”
李彥拿過那塊拼圖,看了一眼,指着上面的圖案說道:“這就是奴兒干都司,地方比江南各省加在一起還要大,那裡地曠人稀,土地肥沃,若是都墾作良田,我大明就沒有人吃不上飯了。”
“嗯,等打跑了建奴,就可以讓百姓過去種田了,”朱由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拿起另外一塊拼圖。
李彥搖了搖頭,看到朱由校貪玩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不會有效果,將那塊拼圖扔到汪文言面前:“那是唐朝李賀的詩,他是照着上面念地。”
“呃”汪文言尷尬地笑了笑:“這小子,念這詩還真像模像樣的。”
李彥微微一笑,轉過頭向窗外看了一眼:“倒也未必,如果只是吟詩,還是無法打敗建奴,就好像朝堂之上爭來爭去,戰策萬千。但下面的兵不行,怎樣的戰策都沒用。”
“所以你就弄出了這個?”汪文言拿起另外那套“少詹事練兵”系列的拼圖,笑着說道:“三娃啊,你的想象力總是讓人歎爲觀止。”
“這套拼圖一出,再過幾天,怕是京城的百姓都要知道徐大人在練兵了。”
李彥笑了笑。這件事他確實有些得意,其實他當初也是沒想到,拼圖居然會產生這樣大地影響。
當然,這也和他的運作有關,將拼圖做成不同地系列,譬如面前這兩套,以大明地圖爲內容的“大明天下”系列,以及以徐光啓練兵爲內容的“少詹事練兵”。
前者屬於知識性的,除了地圖系列。還有遼東特產、遼東山河、遼東風俗、遼東民族等,每個系列都有很多塊拼圖構成系列,還配有文字說明。介紹遼東地情況,通常是四塊爲一集,逐集行。
“少詹事練兵”這一類有些漫畫或者連環畫的味道,第一集四塊拼圖的圖案分別是“募兵”、“練兵”、“治器”,以及“造炮”。
此外還有像“奴酋叛國”,第一集的四塊拼圖分別是“爲奴”、“誤殺”、“起兵”、“征服”,簡單介紹了努爾哈赤起兵的過程。
考慮到面向地人羣,李彥自然不會去美化,而是“醜化”。將努爾哈赤當做野蠻人看待。
像這樣地拼圖還有其他幾種,既有一定的故事性,又有拼圖地趣味性,很容易傳播。
拼圖地成功讓李彥意識到文化產業的潛力,他已經打算在拼圖的基礎上,進行更加深入地開,譬如連環畫、故事連載、圖出版等。
在李彥旗下的產業中,與印刷相關的最爲龐大,技術展也最快。拆字檢字法、檢字轉輪、金屬活字、油墨、套印,因爲使用較多,經常會有新的問題與新的現,從而做出新的改進。
在大量的投入與不計成本的試驗、改進中,印刷坊的印刷已經形成了成熟地流程,而且還在不斷提高。
其中最困難的金屬鑄字,工藝水準也在穩步提高,已經鑄造出多套鉛、銅、錫的金屬字模,以及合金字模。
此外。李彥還現一種與錫的性質很類似的金屬“連錫”。將其作爲混合料與鉛、錫澆注字模,品質出其地好。很可能便是後世鉛活字中使用的“鉛錫銻”中的銻。
雖然李彥沒有把握,不過用這三種金屬做成的合金,熔點低、熔融後流動性好,,凝固時收縮小,鑄成的活字字面飽滿清晰,其易於鑄造地特點,以及鑄造出的活字品質,都要比銅活字,單純的鉛活字更好。
在經過多次試驗以後,華夏印刷坊已經開始採用這種合金字模,並繼續摸索最佳的金屬配比。
鑄字效率的提高,使得金屬活字的使用更加方便,並大大降低了印刷的成本,提高了印刷的效率,當然這也是相對的,事實上李彥對現在地印刷效率並不滿意。
在使用金屬活字以後,印刷坊地印刷仍然採用“刷印”的工藝,也就是用棕刷在字模表面刷墨,然後將紙張覆蓋在上面,再用棕刷輕刷紙背,使字模上地墨跡印到紙上。
印刷印刷,所謂的“刷”指的就是這個過程。
這樣的印刷方式需要幾個工序,顯然快不起來。
印刷印刷,既然刷不行,李彥就想到印,“印”就和敲印章差不多,其過程要比“刷”來得更加簡單,印刷的效率也應該更高。
簡單的印還不行,最好是連續印刷,並實現機械化,在李彥看來,印刷的技術革命依然任重而道遠。
螺旋式榨油機在投入市場一段時間以後,其效能得到充分體現,京城的油價差不多下降了將近一成,也有更多的榨油坊購買這種新式榨油機。
也有比較大的榨油坊購買了榨油機後,打算找木匠進行仿製,最終卻現這樣做並不划算,先是浪費時間,其次是花費並不低。
華夏機器廠的榨油機雖然也有接近五成的毛利,不過憑藉華夏社的關係,華夏工場的物料費本身就比較便宜,再有機器加工和標準化管理,物料的耗費也被嚴格控制,這都是榨油坊找木匠來做無法做到的。
藉助木工車牀的作用,華夏機器廠安排普通力工協助木匠做活,效率高、費用低,分攤到每臺機器上的人工成本也很低。
而榨油坊僱用木匠作短工,雖然工錢也不算高,但要比普通的長工高出許多,加上需要耗費更多的工時,算下來並不少花錢。
更重要的是華夏機器廠的產品都是經過不斷試驗、改進,精確設計,嚴格驗證的,其質量、性能都要比普通木匠的紡織品好出很多。
依靠這些優勢,華夏機器廠逐漸佔領了京城新式榨油機的大部分市場,並且開始輻射直隸地區,並向山東、河南、山西、南直隸等地賣,引了一個銷售。
李彥用榨油機的利潤,在南城外的郊區購置了一片田地和田莊,將宅院改造成爲生產基地,並繼續擴建廠房。
由於要照顧城內的生意,特別是華夏社的事務,進出城不是很方便,便將原來在城南的宅子作爲研究基地,一些還沒有投入生產的新產品,多數是在這樣做研究、試驗。
解決了基本結構問題,腳踏式紡車可以增加到八個紡錘,繼續增加到十個、十二個,甚至十六個在機械構造上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這種紡車也需要人操作,松江的腳踏式紡車之所以只有三個紡錘,其它地方的手搖式紡車只有一個紡錘,很大程度上時因爲人工只能控制一到三根棉紗。
李彥對手工紡紗進行了仔細的研究,細分從棉花到棉紗成形的所有細節,現關鍵問題並不在於腳踏式或其它形式的傳動結構,也不在於錠子是否直立,事實上在紡麻的機器上已經有直立的錠子,甚至也不在於錠子的多少。
關鍵的問題在於從棉條到棉紗,這裡有個抽、捻的動作。
也就是說,通常紡紗是一手搖紗車,一手拿着棉條,還要用手捻動。
紡紗車能有幾個紡錠,就受到人手的操作能力限制,所以松江最好的紡車也只是三隻錠子,因爲人的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正好夾住三根棉條。
要實現多錠紡織,就必須解決手夾棉條以及棉紗的牽引和捻卷,這纔是多錠紡紗機的關鍵之處。
就這個角度來說,李彥甚至不認爲多錠紡車與紡錠的豎直有何關係,至少他現在還沒有弄明白,爲什麼哈格里夫斯看到倒下的紡車,會想到多錠紡紗車
或許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傢伙與以前的李彥一樣,也是對紡紗一竅不通,歪打正着。
或許與哈格里夫斯一樣,李彥在仔細研究過以後,也成功解決了牽引與捻卷的問題,也就是在紡紗車上加一個夾住棉條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