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的裡八刺爲何要耍心機推着王音奴重歸大明皇室?其實目的很簡單:給情敵燕王朱棣添堵。
只要腦海中想起朱棣和徐妙儀遠遠的隔着人羣含情脈脈相望的場景,小八頓時妒火中燒。要報復徐妙儀嘛,小八有些捨不得,他還想用懷柔手段,試圖扳回敗局。所以他所有的怒火都對準了朱棣,一心想給朱棣尋不痛快。
但是朱棣向來低調內斂,沒有什麼把柄和由頭,好在朱棣也有軟肋,那就是被他保護得天真無邪的親弟弟——周王朱橚。
朱橚癡迷醫學,不貪財好色,也無心權術,幾乎和他哥哥朱棣一樣,是個無處下嘴的烏龜。唯一致命的弱點,就是他似乎對二嫂王音奴依然念念不忘。
小八邪惡的微笑:很好,但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我就想法子把王音奴送到你面前吧,說不定能創造奇蹟呢。
王音奴的預感如此明銳,世子就是要榨乾她最後的利用價值。
清晨,皇宮硃紅大門轟然打開,木製車輪碾壓着地面薄薄的白霜緩緩前進,車廂裡籠着火盆,氣氛卻比外頭的深秋早晨還要冰冷。
秦王朱樉去八府塘湖心小築親自迎接王妃,還貼心的扶着王音奴的手上馬車,但從登上馬車的那一刻開始,秦王就甩開了她的手,拿起一本兵書,根本都懶得看她。
王音奴穿着朝賀的大紅禮服,頭戴嵌寶點翠的七翟冠,像個漂亮的木偶娃娃似的,端莊的坐在車廂另一邊。
秦王不理她,她也懶得開口,一心想着前日在兔子窩裡挖到的永安郡主遺書。傳聞中的冷宮棄妃其實是東吳郡主,論理,這屬於皇家醜聞,她不該過問的,可是她和遺書主人相似的悲慘命運,使得她對這位神秘的永安郡主升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只是遺書裡很多細節語焉不詳,包括郡主產子後的去向也不明,王音奴暗想,這位永安郡主去了那裡?兒子抱給了韓妃撫養,她會思戀這個有一半仇人骨血的兒子嗎……
王音奴神魂出竅,思慮所致,不由得長嘆出聲。一旁讀兵書的秦王聽了,還以爲她故意和自己搭話呢,目光依然微絲不動的看着兵書,冷冷迴應道:“別以爲我接你回來,以後就有什麼不同。好好當你的秦王妃,我和鄧側妃還有孩子們到了冬天就去溫泉行宮小住了。”
王音奴從思緒中醒來,啞然失笑:“王爺放心,只要王爺在外頭給我留些體面,別動不動就給我一耳光,我就不會出來礙你們的眼。”
上一次就是在馬車裡失態,打了王音奴一耳光,雖然後來王音奴識相,推脫染病,半路返回王府,避免在帝后面前丟臉,但是敏銳的馬皇后似乎嗅出了什麼不對勁,對秦王旁敲側擊過,還宣了鄧銘的母親衛國公夫人進宮,從此以後,秦王就不敢明面對王音奴施暴了。
有的只是不理不睬的冷暴力而已。
秦王說道:“你識相就好,以後除了進宮朝賀,皇室祭祀,還有例行給父皇母后請安,你我都不用相見。”
王音奴說道:“大善。”
奇怪,這個女人在湖心小築關了大半年,居然轉了性子。秦王有些驚訝,他放下兵書,開始首次正眼瞧着自家的王妃。
只是短短一瞥,便有驚豔之色。
以前削瘦的如一盞見風就倒的美人燈,現在面色紅潤,雙頰微豐,不用施脂粉就有自然的好氣色,穿着寬大繁瑣的大紅親王妃朝服,從裡衣到最外面的霞帔足足有十幾層的衣服,以前她瘦弱的身軀幾乎要被沉重的朝服壓彎似的。
現在卻身姿如鬆,挺直的腰背和高聳的胸脯撐起了袍服,整個人煥然一新,她似乎超脫了北元郡主和大明王妃矛盾的雙重身份,展現了一個真實的自己,不是郡主,不是王妃,而是王音奴本身。
這樣的王音奴,倒使得秦王眼前一亮,並沒有再口出諷刺之語。連進宮給馬皇后請安,皇后還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二郎,接你媳婦回府,你們兩口子好好過日子。”
秦王當然忙不迭的應允。
今日是十五的正日子,除了秦王夫婦,其他皇子公主們也紛紛進宮給帝后請安,周王自然也在其中,他遠遠看見王音奴的模樣,用盡了所有的涵養,纔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客客氣氣叫了聲二嫂便遠離了她,和有孕的懷慶公主說些安胎養身之語。
“……孕婦不可貪食,不可多吃,每日勤出去走動,秋冬屋子裡也別燒太多的炭盆,銀霜炭雖沒有煙火氣,但久燃了胸口憋悶,對胎兒不好的。”
懷慶公主點點頭,“五哥說的我都記下來,和徐妙儀說的差不多嘛。妙儀還說若冬天外頭溼滑,不便走路,就要我去溫泉池游泳呢,這樣不傷膝蓋,還能保持身材窈窕,腰腿有力氣,到時候生也容易。”
朱橚看着懷慶公主幸福的笑容,心裡很不是滋味,王音奴此生應該沒有什麼機會當一個真正的母親了,心中滴血,面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說道:“徐妙儀是我學醫的啓蒙老師,我和她的話當然相似了,早知道你請動了這尊大佛,我何必和你嘮叨這麼多。”
懷慶公主笑道:“是王寧親自請她來公主府的,和我聊了一整天。不過我們這些孕婦就是多疑多思,就怕那裡出問題。你是我五哥嘛,又懂醫術,我和你見面,當然又要問一遍這些瑣事了。你說一次,我就聽一次,不會嫌你嘮叨的。”
懷慶公主是寵妃之女,生來無憂無慮,天真活潑,下嫁給了駙馬王寧,大明建國伊始,皇族基本只和貴族高官聯姻,若論出身,皇室這些駙馬中,只有王寧出身平民,家世最薄,其他公主都下嫁豪門。
不過論夫妻恩愛,王寧和懷慶公主蜜裡調油,不刻意奉承討好公主,也不仗着自己是駙馬就仗勢欺人,練兵值勤時依然兢兢業業,很得洪武帝的看重,幾乎是他最喜歡的女婿了。
王寧和徐妙儀以前是街坊領居,兩人曾經一起參加北伐軍,交情非同一般,王寧首次當父親,掛心
妻子,他開口請徐妙儀幫忙,徐妙儀很爲王寧高興,當然欣然前往。
懷慶公主初爲人母,馬皇后也很高興,賜了許多補品,懷慶公主笑嘻嘻的說道:“哎喲喲,前日賜的那些就足夠了,女兒不敢吃太多,怕吃成個胖子,再也瘦不回來了。”
懷慶公主向來大大咧咧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口無遮攔,此話一出,皇室衆人皆笑,唯有秦王覺得公主是在暗諷鄧銘產後發福,心下不悅,沒跟着衆人一起笑。
暗想幸好這種場合裡,鄧銘這種親王側妃沒資格參加,否則回去定氣的大哭一場。
其實懷慶公主和風霽月的性格,不可能爲難一個側妃,秦王多心了。懷慶公主見大半年不見的王音奴容光煥發,明豔不可方物,女人都是愛美的,心中起了親近之意,就拉着她說話,“二嫂好美啊,你用的是什麼宮粉胭脂?擦在臉上都瞧不出來。”
王音奴笑道:“我沒用什麼胭脂水粉,其實一日三餐兩頓點心吃好了,晚上睡好了,少慮少思,慢慢將養着,氣色自然好。”
懷慶公主羨慕的摸着王音奴細膩紅潤的肌膚,“我以前也這樣的,可自從有孕害喜,吃一頓吐兩頓,晚上也時常盜汗睡不好,早上起來時臉上都帶着黃氣,不用胭脂水粉遮蓋着,就成了黃臉婆了。”
王音奴並不多想,勸慰道:“聽說到了四個月就好些了,能吃下東西了。”
懷慶公主初爲人母,逢人就忍不住說些兒女經,嘆道:“可是我有聽說快要臨產時,臉上就起許多黑斑,連肚皮都會漲開,裂成像西瓜皮一樣紋路,可難看了。二嫂,你說有什麼法子不長這些東西啊……”
王音奴很爲難,她名義上有一雙兒女了,但至今處子之身,對懷孕生孩子一無所知,根本接不上懷慶公主的話頭。
不遠處周王朱橚見王音奴尷尬爲難,情不自禁的走近過去說道:“妊娠斑和妊娠紋產後會慢慢消失,你不用着急這個。”
懷慶公主嬌嗔道:“可是我愛美啊,想一直美下去,什麼斑紋都不想長,像二嫂這樣漂漂亮亮的多好,看得人心情都好起來了。”
朱橚不敢看王音奴,說道:“其實不是所有女子有孕都長這個的,有時候當母親孕時不長斑紋,生的女兒也跟着不長。”
懷慶公主大喜,“真的假的?”
朱橚說道:“母女大概是一致的吧。”
懷慶公主想了想,說道:“五哥騙人,斑紋哪有什麼規律可循?宮裡韓妃以前生含山公主時臉上就有過黑斑,連脂粉後蓋不住,好幾年才慢慢消了。可是韓妃生朱植時臉上光潔的就像十五的月華,一點瑕疵都沒有。”
朱橚是親王,那會關心父親的妃子臉上長沒長斑啊,懷慶公主如此反駁,他一時有些語塞,說道:“反正有些醫書是這麼寫的,母女有所傳承,現實如何,我還沒留心過。”
懷慶公主摸着臉沉思道:“既然是醫書上寫的,應該有點道理。我去問問我母妃,懷我的時候長了斑紋沒有。”
懷慶公主一陣風似走了,步履輕快,不像是懷孕的樣子。馬皇后看見了,對身邊伺候茶水的女官胡善圍說道:“你是個穩妥人,好好跟着公主,別亂跑摔倒了。”
“是,皇后娘娘。”胡善圍應下,面容平靜,快步追上了懷慶公主。
懷慶公主走了,留下朱橚和王音奴叔嫂二人,朱橚施了一禮,默然走開,王音奴鼓起勇氣,說道:“五小叔請留步,我有些事情想打聽一下。”
朱橚頓首,“二嫂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