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外,莫沉薰俯在方景臨的肩上輕輕的哽咽,她從不知她的女兒在大昭竟是受了這樣的苦。
白陌修將她的女兒當成棋子,送給自己最恨的人,她難以想象她的女兒是怎麼一步步從那些陰謀算計中熬過來的。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女兒的夫君。從公子潯的言辭中她不難聽出,這個男人對她的女兒是有情的。
可是她卻不想再讓自己的女兒回到大昭去。她想把自己欠她的都給她,讓她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做他們的女兒,西戎尊貴的公主。
竹屋的房門打開,樓寒光和沈慕白走了出來,幾人匆忙迎上。
“樓神醫,我夫人她怎麼樣了?”連城逸神色焦急,問着他。
樓寒光看着他,上下掃了他一眼,不知爲何看見連城逸,就讓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方景臨,或許是因爲他們都是皇室中人,身上有些無與倫比的貴氣和氣質。
也許是自己對方景臨的怨恨太深,所以這怨氣悉數落在了連城逸的身上。
“軒王,我今日想問你一句話。如果你夫人我救不了,你會怎麼做?”樓寒光面無表情的問道。
連城逸眸光驟然一斂,一抹痛色從眼底掠過,他輕笑一聲從容不迫;“她若死了,我會陪她而去。不過在這之前,我要給她報仇,將一個安寧的大昭交給西戎,這樣我才能給她一個交待。”
樓寒光眼皮輕動,而公子潯卻是臉色大變,莫沉薰和方景臨亦是同時怔住。
他們都知道,大昭即便沒有連城逸還有個太子連城暮,但是連城逸卻要將大昭的國祚給毀了,並給西戎。
在外人看來,他們或許以爲連城逸是瘋了,但論時事政治,這裡的公子潯、方景臨都是深諳國政之人,他們也清楚連城逸這番話是爲了國之百姓考慮。
震驚的同時,他們對這位大昭的王爺自然而然的多了份敬佩之意。
樓寒光亦是明白連城逸的所爲是爲了百姓,成全百姓也成全他自己,可見他對白妙香的情意並非虛假。
“大昭如果損失了王爺,可謂是少了半壁江山。若說治國,你可能比潯兒還要優秀。你是未來的國君,百姓的希望,我自然不能讓你這麼輕易的放棄自己的性命。”
他頓了頓,又道:“你夫人我只有三成的把握能救她,不過想要救她,我需要你爲此付出相應的代價,這是我一貫的作風,誰也不會例外。”
他態度堅決,好似不留情面,今日在這裡的人多多少少和他有些淵源,但是對連城逸他卻十分的狠心。
衆人發愣的時候,卻見連城逸一掀衣袍跪在了地上抱拳道:“不知神醫想要我付出怎樣的代價?”
“忘了她,離開她。”樓寒光幽冷的聲音吐出三個字。
連城逸雙肩一晃,眸光一驚,卻見公子潯跪在連城逸身邊懇求道:“師父,王爺和妙兒情深意重,哪是這麼輕易就能忘,就能離開的。難道師父你也要拆散他們嗎?”
這一路走來連城逸和白妙香究竟有多麼不容易他看的最是清楚,好不容易看見他們攜手一路走來,今日卻又要面對這樣的抉擇。
他不甘心!
“不答應也可,那你們就抱着她的屍首回去吧。我巫靈
谷有我巫靈谷的規矩,誰的情面我也不講,你們自己做決定。”樓寒光似是鐵了心,轉身便要走。
連城逸卻突然喚住他問道:“神醫打算用什麼辦法讓我忘了她?”
樓寒光轉身,眼底有盈盈光輝掠過:“洗去你有關於你夫人所有的記憶,從此之後你是大昭喪妻失憶的王爺,她是西戎無憂無慮的公主。如果上天垂簾,能讓你們再此相見,相愛,你自然會記起往日的一切,如何?”
連城逸垂頭一笑說道:“樓神醫這麼做其實是爲了莫皇后是不是?你知道妙兒一旦醒過來我會帶她走,而大昭的形勢千鈞一髮,你害怕妙兒回到大昭會再次遇見危險,你不想莫皇后擔心憂慮,所以便想留下妙兒。”
他竟如此直言不諱,將樓寒光的心思猜的一絲不差。
樓寒光也不惱,他這麼做是爲了莫沉薰,他的小師妹。他了解小師妹失去女兒有得到女兒的心情,他也明白大昭是危險之地,他更明白連城逸和白妙香之間那種生死不離的愛情。
可是,比起他的小師妹,其它的都不重要。
“你說的沒錯,我是爲了她,他好不容尋到自己的女兒,我怎麼會輕易讓她們母女再次分離?我的初衷是因爲她,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對於保護不了自己女人的男人,我一向不想給他第二次機會。”
他說着,眸光陰寒的看了看方景臨。
方景臨自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那一次兵變,是他失算讓莫沉薰受了一年的苦,還弄丟了他們的孩子。
他恨他,他早就知道。
“是你沒有保護好你的夫人,讓她重傷如此。而你大昭如今的形勢岌岌可危,我若放她和你走,你拿什麼保證她的安危?”
“軒王爺,你莫要以爲她是我師妹的女兒,我便會搭救。我這個人鐵石心腸,今日你若不應允我的要求,她恨的人會是你,而不是我。”
樓寒光極其的陰詭,一番話說的密不透風,句句剜心。
連城逸雙手緊攥,眸光一沉看着他,這世上能如此威脅他的人,他連城逸還是第一次見。
若換做平日,他豈是受人威脅之人。而眼下,爲了他的妙兒,他卻只能妥協。
他不可能拿白妙香的性命開玩笑。
“我答應你。只要能救她我什麼都答應你。只是,你以爲讓我忘了她,便都結束了嗎?”連城逸眸中笑意淺淡,他相信他的妙兒只要記得他,便一定會去尋他的。
樓寒光哼聲一笑道:“我讓你忘了她,自然也會讓她忘了你。從此後你們便是相見也不識的陌生人,至於這裡你的這些朋友,我會給他們準備噬心蠱,若有誰敢提起你夫人的事情,就要受百蟲噬心之痛。”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身冷汗。連城逸怔住,心底寒涼,雙拳緊握,良久他擡頭看着那個年近中年的男人,他以爲自己打敗了蘇穆陽,敗了言輕寒,卻輸給了這個古怪可惡的神醫。
他咬着牙,鐵色鐵青閉了閉眼睛,終是無奈的妥協道:“好,我答應你。”
樓寒光笑意濃烈,他目光輕撇了不遠處的莫沉薰一眼,他太瞭解她這個師妹。這是他能爲她做的,最周全的一件事。
至於連城逸和白妙香,那就要看那上天是否垂憐,能讓他們在此相見相愛了。他
下在連城逸身上的蠱,只要他重新愛上白妙香便會自動化解。
“我給你一日的時間,你去和你夫人告別。待你離開巫靈谷,我會立即動手救她。你走的越早,她活下來的希望越多。”樓寒光輕睨了他一眼,不在多說什麼,而是回到一旁的竹屋裡閉門研讀。
公子潯扶起連城逸安慰道:“逸,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們在見面的。”
連城逸蒼涼一笑想起了往事:“昔日裡她失去記憶,能愛上我,我中了絕情還一如既往的愛她。如今我們不過暫時將對方忘卻罷了,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我們分開的。”
沈慕白擡頭看着連城逸那堅毅的目光,又道:“王爺,你們的孩子還活着。我相信只要有這個孩子在,你和白姑娘之間的緣分就不會斷。他是你的血肉,有朝一日你一定會找到他們,一家團聚的。”
連城逸猛然一驚,眸光閃爍,似是怔住:“你說什麼?”
不僅連城逸,就連公子潯也是一驚,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慕白。
沈慕白再次堅決的點點頭認真的說道:“沒錯,你和白姑娘的孩子還好好的活着。眼下只有這個孩子才能救她的母親,我們會幫你,你相信我們。”
連城逸雙手輕輕的顫抖,他握着公子潯的胳膊喜極而泣:“潯,我沒有聽錯吧?他說我的孩子還活着?”
“你沒有聽錯,逸,不管未來發生什麼,我都會將我的妹妹送到你身邊。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下去,等我我們。”公子潯緊握着連城逸的胳膊,眸光深深的看着他。
連城逸點頭,滿臉淚痕的走進了竹屋裡。
遠處,嶽凌霜和影月各自抹着眼淚,卻不知是喜還是愁。明日過後,連城逸和白妙香的命運就會發生改變,未來等待這他們又會是什麼?
連城逸顫顫巍巍的走到白妙香面前,他看着她依舊在熟睡的容顏,粗糲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帶着眷戀和不捨,往事一幕幕呈現在面前,竟如同昨日光景。
“妙兒…不,我應該叫你沉香。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你其實還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比如,你的來歷。這些事情,我一直不敢深思,我害怕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他握着她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臉,眼淚順着他深邃的眼眸滑下溼了她的手心。
“你說過自己不會死,就算是死了也會回來找我。沉香,你說的話我一直都相信,我等你。你不來,我就去找你,沒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開。即便是我忘了你,你忘了我,我知道只要你是你,我就會再次愛上你。”
他俯身,薄涼的脣輕輕的落在她的脣瓣上,輕輕的輾轉纏~綿,良久才鬆開她,溫熱的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
那裡有他和她的血脈,沈慕白說能救白妙香的便是他們的骨肉。
他輕輕的趴過去,溫柔的聲音說道:“孩子,你一定要將你娘救回來。爹爹等着你們,等着我們一家人團聚。”
或許沒有人能懂,此刻連城逸的內心。他愛的人有了他們的孩子,而他要不得已的忘了他們,天各一方!
而相見,卻沒有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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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