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逸在竹屋裡陪了白妙香一天,他從她們初見開始說起,將他們的往事一件件一樁樁的說給她聽,不知疲倦。
當次日的陽光重新照耀起來,連城逸知道自己也是時候離開他。只有他早一天走,他的妙兒纔有一份生存的希望。
連城逸不捨的起身,爲她掖了掖被角,滿是眷戀溫柔的目光看着她:“沉香,你等我,你和孩子一定要等我。”
他收回視線,帶着不捨和心痛,腳步顫顫的轉身離去,而身後牀榻上白妙香的手好似微微動了一下,復又迴歸平靜。
推開房門,公子潯和沈慕白早已等候着他。
公子潯上前去,看着連城逸憔悴的模樣心中有些心疼,他說道:“隨你而來的朔影和沐風已經服下了噬心蠱,他們是說不出你和妙兒之間的事情的。師父在清亭雅筑等你,你過去吧。”
連城逸點點頭,卻突然說道:“借你身上的匕首一用。”
公子潯摸過身上的匕首遞給他問道:“你用匕首做什麼?”
卻見連城逸拿過那把匕首,撥開刃鞘,然後用匕首在自己的左手心剜着自己的血肉刻下了一個香字。
“連城逸,你做什麼?”公子潯怒急便要去搶他的匕首,卻被沈慕白拉住,他對着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動。
兩人就這樣看着連城逸那左手一片血肉模糊,可是他好似不知痛一般,一筆一劃刻的極其認真,最後一筆收尾,連城逸的手已經有些顫抖。
那流着血跡的左手上,可見是一個香字,他和白妙香的一切都源自於香。既然她不叫白妙香,那麼在喚她妙兒就不妥。
不管是白妙香還是方沉香,都有一個香字。所以連城逸選了這個字,刻在自己的手心上,既然他的心腹不能提醒他去找白妙香,那麼他就自己提醒自己。
“可有能讓人留疤的傷藥,給我一些。”連城逸忍着手心的痛,將匕首還給了公子潯。
公子潯怒罵一聲:“連城逸,你這個瘋子。”
連城逸不置可否,只苦笑一聲,血從他手心一滴滴落在地上,甚是猙獰。
沈慕白也跟着輕嘆一聲說道:“你這又是何必,雖然我們不能說,謀略和才智比不上你,但讓你和妙兒相見我們還是有辦法的,你又何必傷了自己。若是讓她知道,豈不是要心疼死?”
連城逸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模糊的字,說道:“我只是不想忘了她,就算是忘了,我只要看見手心的字,它會提醒我那個忘記的人是誰。”
公子潯拿了傷藥過來,給他的傷口上着藥,又用紗布纏了起來,他滿臉不悅的將那藥瓶塞到他手上道:“每天上一次藥,保證你會留下傷疤。”
連城逸收好藥瓶,看着他卻道:“我想去見一見你的父皇和母后。”
公子潯挑了挑眉,嘆道:“我帶你去。”說着在前引路,帶着連城逸來到莫沉薰和方景臨休息的房間。
推門聲響起,莫沉薰和方景臨看着走進來的人,各自一驚,卻見連城逸掀了袍子正式行了一禮,俯身一拜,卻是對長輩最恭敬的禮節。
莫沉薰微微皺眉,心頭百感交雜,倒是方景臨其實很看好連城逸。從見他的第一眼,他便喜歡連城逸,甚至覺得
他女兒的眼光獨到。
“軒王爺無需多禮,快快請起。”方景臨起身去扶他。
卻聽連城逸說道:“沉香是你們的女兒,我既然已經娶了她,這是我作爲小婿最基本的禮節。是我沒有照顧好沉香,讓她受難,你們怨我也是應該的。”
“你娶的是大昭國公府的嫡女白妙香,不是我西戎的公主方沉香。軒王爺對我們行這麼大的禮,可是不妥。”莫沉薰冷聲回道。
方景臨微微一嘆伸手握了握莫沉薰的手,卻聽莫沉薰冷哼一聲,似是極不待見連城逸。
連城逸心頓時一沉,想起自己曾經對白妙香做過的一切,她這個做母親怨恨他亦是正常,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怨恨自己,自己如今落得如此境地也是他咎由自取。
“我與潯相交多年,早已視他爲至親。你們二位是潯的父母,也便是我連城逸的父母。即便不是因爲沉香,這一禮我還是要行的。”連城逸倒是聰明,既然他們不承認他和白妙香,那麼他就搬出和公子潯之間的情意。
方景臨微微一笑,似是對連城逸這般變通甚是滿意,倒是氣的莫沉薰竟無語反駁,只得生生受了他的大禮。
連城逸行過了禮站了起來,誠懇的說道:“以前我有很多地方對不起沉香,今日我便要離谷,甚至會忘了我和她之間的往事。只是我和她一路走過來歷經了許多的挫折和艱難,我也不怕在多一些。”
“我愛她,勝過這世上的一切。即便是相隔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她,不管再多的艱難困苦我也不會退縮。只是希望你們兩位能夠成全。”連城逸執手微微一拜。
方景臨知道連城逸的誠意,也明白他心中的掙扎,他嘆道:“如果香兒醒過來後,你們還相愛,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不會阻擾。但如果我的女兒醒來後變了心,愛上了旁人,我可就無能無力了。”
連城逸脣角猛然一抽,卻是笑道:“我不會讓她愛上別人的。”
“此事,你說的可不算。畢竟沒有了記憶,發生什麼都是未知。你怎麼知道自己不會移情喜歡上別人,香兒不會愛上別的男人。”方景臨笑意溫煦,脣角的笑帶着些狡詐。
連城逸眉頭鎖的更深了一些,他相信自己也相信白妙香,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的。
莫沉薰輕笑一聲道:“我知道有潯兒從中周旋,一定會讓你來到西戎尋回香兒。只是我根本就不待見你這個女婿,身爲西戎的皇后我還是有些權勢阻止潯兒胡作妄爲的。”
連城逸的臉頓時一黑,臉色有些難看。
“時候不早了,想必師兄正在等你,王爺,不送。”莫沉薰開口趕人。
連城逸深吸一口氣緝了一禮沉聲說道:“小婿是不會讓兩位失望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轉身大步堅決的走了出去。
見連城逸走遠,方景臨笑出了聲道:“這軒王的性子極好,我甚喜歡。”
莫沉薰滿是不悅,表情清冷有些置氣:“難道你還想讓香兒跟着他會大昭去受罪?”
方景臨走過去握着她的手正色說道:“薰兒,我們左右不了香兒的想法。我知道你捨不得她,我何嘗又捨得?只是眼下說這個都爲之過早,只要她安然無恙我就心滿意足了。”
莫沉薰低聲輕嘆一聲,他師
兄的確是瞭解她,所以用沉香的性命要挾連城逸,讓他放棄她的女兒,爲的不過是將方沉香留在西戎。
這心意她怎麼會不明白?
連城逸出了房間,便來到了清亭雅筑,看着這座修建在溪水上的亭子,他的心沉了又沉,他深吸一口氣,握了握雙手,左手上的痛意還有些明顯。
公子潯和沈慕白在亭子外面等他。
連城逸走過去,對着公子潯說道:“大昭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公子潯明白他的意思,連城逸這一失憶不知究竟會忘記什麼東西。有些東西,他必須要計劃的十分周全,比如白妙香的下落。
“言輕寒和白陌修已經反目,他也從國公府遷出來了,好像十分的落魄。至於白陌修聽說他大病了一場。言輕寒的無隱樓已經被夜無歡給端了,言輕寒手中沒有可用之人,他想追查你的下落也是沒有辦法。”
公子潯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連城逸點點頭,沉穩的臉色上有些陰氣,他目光微微一斂沉聲說道:“決不能讓言輕寒先我之前找到妙兒。我回去之後的說辭也要毫無漏洞,就說我受了刺激忘了過往的事情,除了我之外誰也找不到妙兒的埋骨之地。”
“這你放心,一應細節我已經與朔影和沐風說了,你放心便是。”公子潯早已安排好一切。
對與公子潯的行事連城逸向來放心,他擡頭看了看那涼亭想起方景臨說過的話,心難免有些不安,他十分鄭重的對着公子潯又道:“不要讓其他的男人接近妙兒,我把她交給你了。”
“這是自然,你放心。”公子潯淺笑,相同的話他其實也和沐風朔影說過。畢竟這一次,世事難料,忘記彼此的他們以後會發生什麼,都是未知。
連城逸鬆了口氣,看了看他們說道:“影月和凌霜就留在妙兒身邊吧,你安排人將錦瑟一併帶過來。”
“好。”公子潯應下,看着連城逸有些不捨的目光。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連城逸此人受盡了半生的折磨,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幸福,最後卻還要這般磨難。
這一次分開,不知道他們何時才能相見?離開自己深愛的女人和孩子,他的心中是多麼的悲痛和苦澀啊?
沒有他,沒有妙兒,沒有這些朋友,這位軒王爺又是何其的孤獨。
看着連城逸一步步踏上了涼亭,公子潯覺得自己的心沉悶的難受,一旁沈慕白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他的心又何嘗好受。
不過他明白,只要能救醒了白妙香一切都會有希望的。
樓寒光已經等候連城逸多時,看見他走過來,樓寒光直接將一隻瓷瓶遞給了他:“西戎最擅長的便是蠱術,蠱術的奇妙之處在於解法。正如你之前所中的絕情之毒,便是由情蠱煉製的。這是忘憂蠱,服下他後能洗去你心中最愛之人的所有的記憶。”
“不過他的解法也甚是簡單,等你重新愛上那個你忘記的人後,所有的記憶都會回來。這是我給你的機會,希望潯兒他們會爲你覓得良機。”樓寒光即便是對連城逸有所怨言。
但他終究也是也是個重情的人,連城逸和白妙香之前的情,他不是有意阻止。他這麼做,也有自己的苦衷。
這苦衷,連城逸自是知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