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冢在華州皇城的東南方,原本是一大片絢爛的情花林,是文人墨客以及王公貴族最愛飲酒作詩怡情賞花的地方。只是不知從何時起,越來越多的紅顏薄命女子被葬在這裡面,這裡本是人間一大盛景之地,如今卻成了苦情女子的無名墳冢,被人遺忘的一乾二淨。
雲裡和挽姜帶着小殭屍戒香到達情花冢時,正是晌午時分,六月的氣候已經有了些許燥熱,小殭屍不喜歡這樣明燙燙的日光,早就一溜煙跑到不遠處的山洞裡待着去了。
挽姜擡手遮住額頭,睜着眼睛看着前方的情花冢,嘖嘖稱奇:“這裡真好看啊,這花怎地長這麼高?嗯,雲裡,這花比你還高一些哎。”
情花冢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花林,不是因爲範圍很廣,而是因爲這裡的花太高,站在這裡的人壓根看不清情花林到底多大。
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擋去了挽姜頭頂熱辣辣的陽光,雲裡黑黢黢的眼裡盛滿了笑意,在她額頭彈了一記:“小傻子沒見識,等會進去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往雲裡身邊靠了靠,挽姜好奇的擡頭看着他:“爲什麼?這裡面有妖怪不成?”
她如今雖說還是打不過他,可好歹也是不弱的,九重天上也沒幾個是她的對手,挽姜得意洋洋地的拍了拍雲裡的胳膊:“放心放心,待會要是你不小心被妖怪抓了,我一定會救你的啊。”
“是麼,我以爲,待會你不要嚇得哭鼻子纔是。”雲裡撐着油紙傘,笑的特別的意味深長。
眼裡劃過一絲微微的惱意,挽姜哼了一聲,轉頭朝情花冢走去,太小瞧她了,她幾時哭過鼻子了。
眼前一大片潔白如雪的情花,朵朵碩大無比,花瓣紛繁迤儷,層層疊疊的似有許多層,又輕薄如羽,每一片花瓣都在陽光下看的透明,花的枝幹筆直的向上生長着,粗壯厚實,唯一奇怪的就是,這一大片花朵,竟沒有一片葉子在其中,除了花枝就是那大的離奇的花朵。
不過,即使這樣,這片花林依然是美的令人讚歎,如雪蓮般清雅脫俗的花迎風微擺,陣陣花香瀰漫開來,聞起來格外輕柔馥郁,怪不得以前的人那麼喜歡來這裡,的確是難得的世外桃源。
只不過現在卻是...
挽姜停在情花冢的入口,眼裡的憐憫和心疼點點匯聚:“這些女子,都好可憐,爲了一個情字,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
頭頂冷不防又捱了一個輕輕的巴掌,雲裡走到挽姜身邊,眼裡是雲淡風輕的悠閒:“進去吧,別想太多。”
“你不覺得她們很可憐麼?”挽姜跟上雲裡的步子,疑惑的問道。
“天下可愛之人,都是可憐之人。她們值得愛,卻不值得同情。”雲里語氣淡淡,墨黑的眼睛像蘊着寂寂的沉譚,清澈無痕又深不可測。
一席話讓挽姜沒了言語,心裡想想,覺得雲裡說的也沒錯,埋在這情花冢的女子,皆是世間癡情女子,生前爲了愛不顧一切,最後淚流乾了,血流盡了,情花冢成了她們永遠的歸宿。
人間戲臺上都唱着一出出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戲本子,也只不過是爲了博取看戲的人的眼淚和同情,他們又哪裡能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那愛而不得的悲慼和痛不欲生的悔恨。
雲裡走了兩步發現身邊沒了動靜,不由得停下步子悠悠的回過身望去,只一眼,臉上的神色驟變。
“小心。”一個疾掠到挽姜身邊,雲裡左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帶着一掠而起,停在了情花冢的上空。
挽姜詫然的看着下面的情花冢,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方纔她站着的地方,此刻那些花粗壯的枝幹上都長出了無數個女子白皙柔軟的手臂,手臂上蜿蜒着道道詭異血痕,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關節也扭曲成千奇百怪的姿態,正在不停的揮舞着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我方纔走神了。”挽姜揣揣不安的看着雲裡小聲的說道,雲裡的臉色好嚇人啊。
雲裡眼睛眯起,眼裡的危險氣息越來越濃,扣住她腰際的手微微收緊:“本公子覺得,你還是和香香在一起比較好。”
這情花冢裡面的花常年累月的吸附冤死女子的陰氣,早已經幻化成精,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花了。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休想撇下我一個人去找陌上鈴。”挽姜抱住雲裡的手臂,嘟囔着說道,她纔不出去,剛剛那只是個意外罷了。
聽到挽姜的話,雲裡的眼中慢慢的聚起驚華瀲灩的光芒,他噙着笑容低下頭:“你這樣,本公子會認爲,你是不想離開我。”
呃,她有這麼說嗎?挽姜納悶的瞅着他:“雲裡,你臉皮可真是越來越厚了。”
“這是本公子的優點,謝謝誇獎。”雲裡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的魅惑衆生。
“......”這可真是不討喜的優點。
兩個人再次進入情花冢,這次挽姜不敢再掉以輕心,她跟在雲裡身邊,一雙眼睛像是斂着天地靈氣,格外的動人心魄。
“不是說是情花冢嗎?我怎麼一個墳冢都沒有看到?”挽姜奇怪的四下看了看,真的是沒有看到一座墳的影子。
“以花爲冢,這裡的每一朵花下都有一具女子的屍骨。”雲裡望着那碩大的花朵眯了眯眼睛,嘴角慢慢的揚起,看來,這些花精們是都甦醒了。
那豈不是都成了花肥!!挽姜摸了摸鼻子,難怪這些花恁是長這麼高,吃得好長得快啊。
“那陌上鈴會在哪兒?”挽姜拉住雲裡的袖子,一副勤學好問的模樣,天后娘娘說了,不懂就要問,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不知道。”
“那我們這是在幹嘛?”跑進來賞花麼。
“......”
“那我們是要把這些花都拔起來麼?”陌上鈴可能在花的下面,只是這裡這麼多花,拔起來想必也是頗爲浪費時間啊。
“......”
“那...”挽姜不死心,正想繼續問來着,雲裡輕飄飄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將她一肚子的話堵了回去。
“再多問一句今晚沒有飯吃。”
挽姜立刻乖乖的捂住嘴,眨巴着眼睛看着雲裡,這廝越發惡毒了。
雲裡伸開手掌,歸矣燈靜靜的出現,霎時整個情花冢被絢麗多彩的光芒籠罩住,原本白淨如雪的情花此刻像是一個個琉璃盞,泛着千變萬化的奇妙色彩,美的驚心動魄。
挽姜湊過去看着歸矣燈,小巧玲瓏的一盞燈,造型別致精巧透着潤華萬物的晶澤,是一朵漂亮的青雲仙花的外觀。
“真好...”一道聲音突兀的打斷挽姜的話,‘看’字還掐在喉嚨裡沒有發出來。
“哎呀,挽姜,可算找到你了。”
挽姜站直身體,擡眸朝聲音方向望了過去:“舞邪塵,你怎地又來了?”
舞邪塵聞言一個趔唨,氣急敗壞的指着挽姜怒道:“好個沒良心的小丫頭,我這不是好心過來看看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嘛,竟然還被你給嫌棄了!”他其實一直就在附近無聊的晃悠,看着情花冢這邊突然光芒大綻一時好奇跑了過來。
挽姜汗,覷了眼默不作聲的雲裡,笑的一臉心虛:“我很好啊,雲裡沒有欺負我,香香也沒有欺負我。”他們兩個只是時不時的拿她取樂而已。
舞邪塵冷哼一聲,大搖大擺的走過來,盯着挽姜的臉瞧了好一會兒:“好像的確沒被欺負,這下巴瞧着也比前兩天豐潤了些。”
舞邪塵,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哪裡有姑娘家的喜歡聽這種‘讚美’的話的,挽姜氣鼓鼓的瞪着舞邪塵,心裡的鬱悶蹭蹭的往上冒,都怪雲裡,她說吃什麼他就點什麼,害她現在都被舞邪塵取笑了。
雲裡眼中的笑意在挽姜看來更像是惡意的嘲笑,她一扭頭,怨氣頗深的朝前走去,她回去一定要控制自己的飲食,不然真的會變得圓溜溜的了。
“找到了?”看着挽姜往前走,雲裡拿着歸矣燈也慢慢的開始走着,一旁的舞邪塵擺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着雲裡涼颼颼的問道。他纔不管這一肚子壞水的小子的破事呢,問的也是相當敷衍不在意。
雲裡徑直往前走,頭都沒有回一下:“冥王有空在這裡說一堆廢話,還不如回去看好你那個鮫人,別又讓她趁機跑了。”
說到那個鮫人,舞邪塵又是一陣犯頭疼,就沒有見過那麼倔那麼固執的鮫人,不過,舞邪塵覷了眼雲裡,這廝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些,這麼丟人的事他之前可是下了命令讓那些人不準說出去的。
“哎呀呀,怎麼會是廢話呢,西鑰少主看來消息還是沒有那麼靈通啊,我來這裡可是來看我未來的弟媳,這麼大的事情當然比那隻鮫人重要的多啊。”舞邪塵抱着手臂,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着雲裡,眼裡是深深淺淺的意味不明。
雲裡看着前面那抹窈窕的身影,腳下步子停住,他極慢的極緩的轉過身子看着舞邪塵,眼裡一片漆黑墨色,淡淡啓脣:“你剛纔,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