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兩個人看着對方,都沒了言語。
“挽...上神,你知道她是誰嗎?”
過了一會,舞邪塵看着忘川河,忽地開口說道。
他雖是沒有去仙界,卻也是知道挽姜成神之事,確切的說,現如今整個六界都已知曉此事。
挽姜站在河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她微微擡頭,眸子清明,“她是一個可憐人。”
舞邪塵嗆聲大笑,從心底裡生出悲愴,竟是一瞬間苦到了舌尖。
一向能說會道的冥王舞邪塵,在這一刻,說不出一句漂亮的話。
以前他一直以爲,陰陽相隔生離死別是世間最殘忍的懲罰,愛的人離去,留下另一個在人世間裡鬱郁獨行,是折磨,亦是無情。
可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原來比起陰陽相隔,遺忘才最可怕最無情。
真的是太可怕了,每每看到現在的挽姜,他便會不自覺的渾身顫慄,害怕的直抖索。
那是一種從心靈深處蔓延而上的悲慟,眼前的人他是那麼熟悉,又是那樣陌生。
一把抓起挽姜的胳膊,舞邪塵粗魯的擦擦臉,聲音洪亮的說道:“走,上神,本王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誰?”挽姜奇怪的看着他,任由他將自己帶到了奈何橋邊。
“帶本神來這,見死人?”挽姜眨了眨眼,看着在奈何橋前排隊投胎的凡人,無語了。
舞邪塵聽到她的話,亦是無語了。
“不,我是帶你來見懶丫頭的。”
“懶丫頭是誰?”
正問着,餘光只見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朝這邊跑來,像一個歡快的小貓。
“王上王上,你是來給我發工錢的嗎?”人還未到,那興高采烈的聲音先是傳了過來。
挽姜‘撲哧’一聲,笑了。
舞邪塵無奈的撫額,也微微笑了起來。
懶丫頭氣喘吁吁的跑到兩人面前,雖是跑的很累,臉色卻沒有半點紅潤,她瞅着舞邪塵,伸出一隻手,“王上,上個月的工錢你都沒有給我,你這個人太沒有信義了,快點還我工錢。”
舞邪塵一臉黑線,“還好意思跟本王提上個月,上個月你總共就熬了兩天的湯,躺在牀上呼呼大睡了二十多天,本王還沒有找你算賬呢,還想要工錢,一邊待着去。”
兩個人嘰嘰喳喳的鬥嘴了半天,挽姜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畫面,忽地覺得莫名溫馨。
眼前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似在她與一個人在拌嘴,然畫面模糊,又很快消失不見,她搖了搖腦袋,低低笑了。
“咦,這位美人是誰?”她正在出神,眼前忽然湊近了一張好奇的小臉。
舞邪塵一把將人拉回來,佯裝嚴肅的說道:“那位是神界的上神,不得無禮。”
“她還是個孩子,冥王何必嚇唬她。”挽姜失笑,看着小丫頭皺起來的小臉,溫聲說道:“我是挽姜,你叫什麼?”
她與這個小丫頭頗爲投緣,第一次見面就心生歡喜。
懶丫頭嘻嘻笑,甩開舞邪塵拉住她的胳膊,湊到挽姜面前,笑呵呵的說道:“我叫辭荊,不過他們都叫我懶丫頭,你也叫我懶丫頭吧。”
聽到懶丫頭說出‘辭荊’,舞邪塵立刻繃緊神經全神貫注的看着挽姜,那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讓挽姜後背發毛。
“冥王,本神...有何不妥嗎?”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解的問道。
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過,舞邪塵擺擺手哈哈大笑道:“沒有沒有,本王只是在想等會怎麼懲罰這個不分尊卑的懶丫頭。”
懶丫頭一聽這話,當下縮到挽姜身後躲着不出來,只拿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瞅着舞邪塵。
“辭荊這麼可愛,冥王捨得懲罰嗎。”挽姜笑,安撫似的拍了拍懶丫頭的手。
舞邪塵也笑,笑容卻有些勉強,對懶丫頭說道:“快點去熬湯,別整天想着偷懶。”
方纔那番話,他當然只是說笑而已。
懶丫頭衝他扮鬼臉,而後一蹦一跳的跑遠了。
看着她離開,挽姜忽地說道:“辭荊的魂魄,爲何缺了一些?”
她雖是喜愛辭荊,但亦有些憂心,若是一直這樣魂魄不全,這小丫頭的身體遲早有一天會吃不消的。
舞邪塵目光遠眺,脣角笑容極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爲了護住她的主子,被打的三魂七魄盡數散落,我可是花了好大的精力纔將她救了回來,只是魂魄不全,大半的日子她都在昏睡。”
“這樣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什麼人對她下如此重的手?”挽姜皺眉。
舞邪塵凝視她,似乎嘆了口氣,“上神,這丫頭的性子是像她的主子,她跟在她主子身邊太久,久到即便重新活過來,還留有她主子的影子。”
怕是在辭荊心中,曾經挽姜的重要更甚於自己,以至於再次活過來,卻是把曾經的自己忘的乾乾淨淨,這一舉一動間的神韻,皆是挽姜當年的模樣。
“那她的主子呢?”挽姜看了一眼在奈何橋上給過橋人煮湯的辭荊,心裡彷彿被什麼東西堵着。
舞邪塵看着她,又似乎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
良久,他輕輕的說道:“或許有一天,她的主子會回來。又或許,再也不回來。”
挽姜皺眉,她覺得冥王這番話說的太過高深,高深的過了頭,以至於她動腦子想了半天,也是暈乎乎的不甚明白。
這究竟是能不能回來啊?
但是爲了保持上神該有的尊嚴,她忍了忍,終是將心底的疑惑壓回了肚子裡。
兩個人又沿着忘川河走了好遠,直到鬼火從地底一簇簇的竄上來,像孔明燈一般懸在半空中跳躍,挽姜才發覺已是過了四個時辰。
“上神要走了嗎?”
舞邪塵看着挽姜,見她眼眸流轉間頻頻朝鬼蜮之門的方向望去,忍不住問道。
見自己的心思被發現,她有些尷尬,倒也大方承認了,“讓冥王見笑了,我此番下來,一是爲了追那粉衣女子,二是爲了去一趟崑崙丘。”
大約崑崙丘這個地方太過於特殊,以至於挽姜說起時,他的心瞬間便提到了嗓子眼。
“上神一個人,去崑崙丘做什麼?”
挽姜踢了踢腳邊的碎石,並沒有注意到此時舞邪塵臉上的肅穆,輕輕說道:“之前在神界,扶桑婆婆讓我去崑崙丘看看,我不清楚扶桑婆婆此舉的用意,但她既然說了,我也想去看看。”
舞邪塵木着臉嗯了一聲,半晌,舞邪塵站在烏沉沉的忘川河邊,邪魅的眉眼因烏黑的河水襯托,竟顯出了幾分不同以往的認真。
“上神急着去崑崙丘嗎?若是不急,本王想說一個故事給上神聽。”
挽姜認真的想了想,雖然去崑崙丘是挺急的,但是她更想聽故事。
於是便在忘川河旁隨地而坐,目光亮晶晶的等着舞邪塵講故事。
舞邪塵見她一副已經準備好聽故事的姿態,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倒也一撩黑袍坐了下來。
“這個故事,關乎什麼呢?”見舞邪塵坐下來,挽姜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舞邪塵想了想,脣角無聲揚起笑意,“關乎信仰,關乎責任,更關乎愛。”
“原來是則有內涵的故事,冥王快些說吧。”她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雙腿曲起,撐着腦袋看着他。
“故事有點長,主人公便暫且喚他小鳳吧,小鳳有一次歷劫,幸得一人相救才得以化險爲夷,並與那人成了忘年之交。後來,救他的那人臨死前將自己的兒子託付給小鳳照顧,希望小鳳能幫助他年幼的兒子奪回一切...”
“那人爲何而死?”挽姜問道。
舞邪塵平靜的給她解答疑惑,“因當時天上有一個人對他的權勢虎視眈眈,爲了奪取,便三番五次暗地裡出手,正好又救了小鳳,元氣大傷,沒撐多久便死了。”
舞邪塵繼續道:“小鳳是個死心眼的人,將那人臨死前的話牢牢記在心中,對那人年幼的兒子極爲照顧,嗯,姑且便叫那孩子塵少吧,塵少一日日長大,所有人都不知道小鳳和塵少暗地裡的關係,他們合謀着要從天上那人手裡奪回本屬於塵少的東西,這期間,便謀劃了很多事情,小鳳智謀超羣,所以計劃很順利,順利的超出了塵少的想象。”
挽姜瞭然的點點頭,問:“那後來呢?”
舞邪塵笑了,“後來,小鳳遇見了一個女子,那女子性子十分潑辣,嬌縱任性還蠻不講理,本...塵少極爲討厭她,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卻一步步的走進了小鳳的心裡,因爲這個女子,小鳳原本做的許多打算都不得不重新考慮,故而浪費了許多光陰,而塵少有一日終是忍不住的同小鳳大吵了一架。”
挽姜這時又有了困惑,忙悉心求教道:“那時塵少同小鳳吵架,是因爲計劃沒有成功,還是因爲那個女人搶了塵少的男人,所以塵少才妒火中燒與小鳳大吵一架的?”
“放屁,老子纔不是斷袖,老子不喜歡男人。”舞邪塵暴跳而起,被挽姜的問話氣的夠嗆,一張臉紅的跟雲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