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裡牽住挽姜的手,目光不緊不慢的看向玉方,略有嘲諷,“本尊若是沒有猜錯,這纔是你真正的目的,打着救人的幌子,實則只是讓本尊到崑崙丘來,一舉兩得的好計策。“
玉方一愣,有些無奈又有些不可置否的苦笑道:“魔尊說的不錯,本神此舉並不光明磊落,卻也是無可奈何。”
“好一個無可奈何!”挽姜額間的鬱冬花熠熠閃閃,眸子因怒意而格外明亮,“耍計謀將我們騙到崑崙丘來就是無可奈何?神界是太閒了嗎,閒到你整日沒事便摻和到下界的事情裡面。”
“好一個不講理的魔後,難道就許你們帶着妖界魔界傾巢出動,就不許我們帶些仙兵過來?你們魔界的人,都是這麼蠻不講理的麼?”身後傳來不屑的語氣,聲音清冷,話中含怒。
挽姜面無表情的回過身,眉眼間冰霜覆蓋,“那依四殿下所言,這一切都是魔界的錯了?”
堇宋回到仙界這邊,桃花眼裡盛滿了冰花,一圈一圈的綻開,在青天白日下光華瀲灩。
“自然都是你們魔界的錯。六界本各司其責互不相犯,你們魔界卻屢屢擾亂六界安寧,又是存的什麼居心,你們居心叵測一次次來犯仙界,當真以爲仙界好欺負是嗎?今日若不給你們魔界一個教訓,何以正六界之氣!”
挽姜低下頭,耳畔有髮絲垂落,好半天沒人開口,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鞋尖,澀然呢喃,“你們仙界,又何曾講過道理。”
氣氛越繃越緊,每個人臉上的神色也是凝重嚴肅的,有風劃過,天色緋紅,烈陽漸低,竟是要落山了。
“梅花蓮花和曇花,你們追上襄兒,務必將襄兒帶回魔宮。”
晚霞敲鑼打鼓的爬上天際,雲裡低沉清冽的聲音淡淡響起,帶着不容置喙的語氣。
“尊皇!”幾人不約而同的開口道,滿眼都是不解。
現在仙界分明是不想讓他們安然無恙的回到魔界,他們又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離開呢,而且有大護法他們三個護送雲襄,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纔對。
“本尊的命令也不聽了?”
見幾個人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雲裡慢慢眯起眼眸,那雙聚滿詭譎深莫的眼裡,看不清任何的心思。
深藏不露的一個人。
玉方有些頭疼,天色漸晚,他有些擔憂的望了一眼沼澤地上面的黑洞,悠悠的出了一口氣。
罷了,早點結束吧。
三位護法面面相覷,看着雲裡的臉色不像是開玩笑,幾個人猶豫了半晌,適才無奈的抱拳道:“屬下領命!”
三個人剛走,十大護法只剩下四個人了,加上一直護在四周不說話的四大妖王,總共才八個人。
“豹子,咱們帶了多少妖兵過來?”虎王非啓虎軀龐大,大着嗓門吼道。
豹王烈泉眼珠一轉,擡頭朝外面望了望,“老狼不是說召集了十五萬的妖兵嗎?大概都來了吧。”
虎王一吹鬍子,瞪圓了眼睛看向仙界那幫人,聲音跟銅鑼似的,“老子跟他們拼了,竟敢暗算咱們。”
獅王措則按住他的肩膀,罵道:“呆子!尊皇還沒有發話你急什麼,老實待着。”
“尊皇,此次帶來了十五萬的妖兵,現在正在外面候命,本王保證,這些仙界的仙兵們,還沒有跑進來就會被我們的人斬殺的乾乾淨淨。”狼王看着仙兵兇狠的說道。
雲裡淡淡覷他一眼,墨色翻涌的眼裡一片漆黑,他牽着挽姜的手走到四位護法面前,聲音低沉,“桐花,你們幾個今日的任務就是務必保護好挽挽,這是命令。”
“屬下領命。”幾個人異口同聲回答道。
挽姜擡頭看他,“雲裡我不需要保護,我可以...”
他伸出食指壓在她的脣上,難得露出了一個清越的笑意,“知道你厲害,但是現在必須乖乖聽我的,聽話,不要離開桐花他們。”
他面上一片平靜,微微彎下腰將她耳邊的髮絲挽起,聲音低到只有兩個人聽得見,“乖,不要靠近四位妖王。”
“他們不是你的人嗎?爲何不能去?”挽姜訝異的問道。
望着雲裡深邃寒淵般的眸子,挽姜迷迷糊糊的點點頭,“你讓我不去,我便聽你的。”
“尊皇小心!”一旁的七護法茶花驚呼。
雲裡身形一閃,已是離挽姜數裡,他的腳邊躺着一柄長劍,劍已經斷成好幾截,在夕色朦朧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司戰見偷襲未能成功,暗罵一聲,懊悔的盯着那把殘劍。
“本尊很好奇,仙界這一次如此興師動衆對付魔界,究竟意欲何爲?”站在夕陽下,雲裡眉眼淡淡的看着仙界所有人。
玉方立於衆人之首,啓脣道:“很簡單,魔界近些年大肆屠戮六界生靈,這麼做是爲了天下蒼生免受禍亂。”
所以,爲了六界蒼生,爲了芸芸衆生,魔界便不該存在於世。
“你以爲本尊會信?”
雲裡嘴角微揚,笑容清冷無雙,“魔界素來只殺該殺之人,管該管之事,仙界是不是都有這樣的壞毛病,把所有的過錯都歸責到魔界這邊,看來仙人自視甚高的毛病還是沒有改掉,以爲自己站在正義的一面,站在仁義道德的至高點,便對所謂的邪惡指手畫腳謾罵譴責,造出正邪不兩立的謠言,本尊真是不解,世間有哪一條規則說過,正一定是正,邪只能是邪?”
“魔尊好口才,只是可惜,在這個世上,正就是正,邪就是邪,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六界蒼生,莫不引以爲據,魔尊又是憑什麼認定,這不是正確的?”玉方默了一默才幽幽說道。
雲裡:“規矩都是由人定的,人尚且都會犯錯,遑論是由人制定的規則呢。六界被這樣錯誤的規則誤導這麼久,也該是時候清醒些了。”
站在玉方身後的堇宋和文書仙君等人都是一臉驚疑的看着雲裡,想不到堂堂魔尊竟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樣大逆不道不將六界法則放在眼裡的話,這樣狂妄囂張的話。
“魔尊自己尚處於這樣的六界之中,芸芸衆生,難道不都是遵循這樣的規則嗎?”玉方淺笑。
雲裡撫了撫眼角,微一挑眉,眼波澈然氣質出塵,端然栽于山清水秀之間,舉止間風流瀟灑,“或許這是六界的規則,是你們所遵從的規則,但這不是本尊的規則,本尊向來只聽從自己的心,心之所向,規則又能奈我何。”
“哦?是嗎?”玉方哂笑,目光輕似羽毛般落在雲裡身後,嘴角笑意無聲擴大,“本神倒是覺得,六界法則之所以可以與世長存,必定是有着它獨有的作用的,譬如,時機一到,善惡終有報。”
玉方的話還沒有說完,雲裡便覺得背後驀地升起一股強大的力量,正迅猛的朝他撲了過來,速度之快,前所未見。
他靈敏的側身躲開,身子在半空中轉了個漂亮的弧度,剛要落在一棵梧桐樹上,然腳尖剛觸到那一片葉尖,整個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朝後飛去。
“雲裡!”挽姜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連忙推開呆愣住的四大護法朝着雲裡跑去。
雲裡轉身,這纔看清楚身後是一面巨大的黑洞,正凶狠異常的要將他往那個屠魔陣的洞裡拖去。
思及此,手中琉璃色的藍光大振,霎時間將他整個的包裹在中間,藍光頑強的與那道力量抵抗着,那股力量太強大生猛,像是發了瘋般的將他往洞裡拖。
雲裡眼眸沉沉的盯着黑網,雙手藍光幽亮,兩股力量不分伯仲,髮絲亂舞白袍鼓動,颯颯作響,聽的人心驚膽顫。
“尊皇!”十大護法和四大妖王適才從錯愕中反應過來,睚眥欲裂的都奔向雲裡這邊,卻被天帝跟前的文書仙君折瀾星君以及司戰仙君團團圍住,短時間內根本衝不過去。
“不要!住手!”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靈魂彷彿被撕成了兩半,疼得那樣分明。
她心魂俱裂的看着玉方陌年緩緩的伸出手,他只是那樣輕輕的一擡手,再輕輕的隔空朝着雲裡的背部一推,她便眼睜睜的看到,雲裡悶哼一聲,緊閉的嘴角瞬間溢出血跡。
她似乎瞧見雲裡的身子猛的一顫,然後他回過頭,似乎在找她的身影,下一刻,整個人剎那間被那口黑洞吞沒。
那一刻的夕陽,燦爛到了極致,霸道的侵佔整個蒼穹,像蒼涼的煙火,雖是絢爛,卻已經無人問津。
風中傳來他被吞沒前的最後一句話,飄渺似幻,她卻聽見了,所有的人,都聽見了。
他說:“桐花,帶她走!”
“雲裡...”狼狽的摔倒在地,挽姜望着退回屠魔陣的黑洞嚎啕大哭,眼裡卻淌不出一滴淚。
大悲無淚,她連哭都哭不出來,心底的絕望卻是那麼深,那麼痛。
挽姜失神的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看着那個屠魔陣,那樣漆黑的深洞,望不見底的深淵,不知道雲裡會不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