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珙雖感疑惑,卻還是笑着說道:“珙兒當然明白。表姐雖是郡主,深得太后喜愛,可今日對待珙兒卻是萬般照顧,一點架子都沒有擺。表姐如此熱情,珙兒怎麼會不自在呢!”
謝雪臣十分感動,鼻子一酸,眼眶泛紅,“自我九歲成爲溫碩郡主,許多以前來往甚密的好朋友都不願和我來往了,想必是忌憚我了吧。就算偶而有友人上門,她們都對我畢恭畢敬,全然沒有朋友之間的親近,也就只有表妹你願意與我推心置腹了。”
應珙淡然一笑,第一次明白,當一個人總是被他人戒備的時候,難得遇上一個真心靠近的人是多麼溫暖。她微笑着道:“表姐不要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不是說有禮物要送給珙兒嗎?”
謝雪臣破涕爲笑:“對對對!是有禮物呢!來,表姐給你看!”
謝雪臣幾乎是小跑着,拉着應珙到了暖閣。謝雪臣從紫檀木製作的高櫃子中拿出了一個錦盒,激動地呈給了應珙。應珙回給了她一個甜美的笑容,隨後輕輕打開了錦盒。
色澤柔潤,通透無瑕,錦盒裡面的竟然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應珙微微驚訝出聲,擡頭疑惑地望着謝雪臣。
謝雪臣卻不以爲意地道:“表妹不用如此吃驚,謝家既然是送禮,自然不會送些普通的。表妹不要覺得貴重不收,這個是表姐代表謝家上下送給你的。我們很少見你,但心中時時刻刻都記得有你這個表妹。只不過我們不知道你喜歡些什麼,討厭些什麼,只好送你一塊未經雕琢的白玉,希望你知道謝家人心中有你。”
應珙感動得眼泛淚光,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去感謝謝雪臣好。謝雪臣卻話鋒一轉,似乎有幫她解圍的意味,“好了,表妹。表姐給你看看太后給我的一些精緻玩意吧……”
玩樂的時光過得特別快,不久之後,晚膳的時辰到了。
謝家上下很是團結,少有嫡庶之爭。謝裘的長子謝叢只有一位妻子,夫妻和睦,子女孝順。二子謝尊的原配董氏因爲身體虛弱不適合懷孕,於是董氏爲謝尊娶了一位妾侍王氏,謝雪藝與謝轅便是王氏所出。然而董氏與王氏和睦相處,情同姐妹,董氏更是把雪藝姐弟當做親生的孩子對待。這樣團結和睦的家庭是貴族裡面十分難得的。
因爲大哥謝叢常年在任上,謝家當家一位就由謝尊擔任,董氏更是作爲當家夫人。這幾年,謝家上下事務都是井井有條,合情合理,謝家每一文錢都是用在對的地方。謝家的人全都不開私竈,就是要讓家人之間一起吃飯,增添凝聚力。
這一晚,董氏知道自己的小姑和外甥女來了,自己特意到半山腰上的耕地去親自挑選食材,所以才錯過了上午與謝薇母女的碰面。
晚膳都已經準備好了,董氏派下人把謝家的人逐個逐個叫到飯廳裡面去。人還沒有到齊,謝尊也從商店裡回來了。
謝薇在房間中整理好了衣冠,攜應珙雙雙來到飯廳。一見到謝尊,謝薇難以自抑地喊道:“二哥!”
謝尊一聽,身體一震,不勝歡喜道:“妹妹!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兄妹倆又激動地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肯落座。謝雪臣笑道:“今天真是高興,難得姑姑帶着表妹到謝家來了!表妹榮升婉美人,二叔又剛剛談好一筆大生意,我們謝家真是雙喜臨門呢!”
董氏微笑着接過她的話:“難得我們一家人今日聚首了,各位定要開懷品嚐!”又朝謝薇和應珙道:“二嫂記得妹妹愛喝山藥茯苓乳鴿湯,這些食材都是今日二嫂親自去挑選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只不過……舅母不清楚珙兒的口味如何,只准備了一些清淡小炒,希望珙兒喜歡吧。”
謝薇發自內心的笑浮現在臉上久久消散不去。應珙回答董氏道:“珙兒多謝舅母疼愛。”
席間,謝雪臣又開始與謝軻打趣起來,謝薇與謝尊也暢談甚歡。應珙看到今天的一幕幕,暖在心頭,無論世事如何變幻莫測,只要有家人在身邊陪伴着就不會孤單無助。她想着,要是父親與哥哥也在就好了。
用過晚膳之後,謝尊見幾個年輕人年齡相仿,於是提議謝雪臣與謝軻帶着應珙明早一起去浯河遊船賞花。謝雪藝與謝轅姐弟倆自然也嚷着要一起去。
應珙用眼神詢問着謝薇,謝薇卻道:“明日娘與你二舅舅和二舅母要在一起說話,珙兒若想去便去吧!”言下之意是將決定權交予應珙了。
應珙此時卻猶豫了。阮祺萱見她面有難色,想到她可能是還沒有與謝雪臣他們完全親近,所以仍然有些靦腆,但這次謝薇顯然是有意鍛鍊應珙。於是她低聲地在應珙耳邊勸說道:“珙兒,想去就去吧。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顧慮太多的。”
應珙聽後一愣,最終下定決心道:“好吧,那明天一早珙兒就跟着表哥表姐去遊河。”
謝雪臣高興地對她點了點頭。方纔她注意到應珙的面上略有尷尬之色,可是阮祺萱跟她耳語了幾句,應珙就舒展眉頭,答應了他們的邀請。不知道爲什麼,謝雪臣心裡總覺得這個婢女絕非池中之物。
天色已經全黑了,謝薇和應珙回到自己的廂房準備就寢。應珙朝謝薇福身後正準備離開,謝薇叫住了她:“珙兒,先來陪母親說說話。”
“珙兒,今日過得還高興嗎?”謝薇握着應珙的手,關切地問道。
應珙粲然一笑,笑容甜美,“母親,珙兒與舅舅,表姐他們相處得很好。”
“那就好……”謝薇不斷地點頭,又嚮應珙說道,眼裡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珙兒,你從小到大,一切事情都是由母親替你安排好。母親也不知道這樣對你到底是好是壞……但是母親只希望你平安快樂。未來的路途,母親不可能在你身邊看着你了,你要懂得自己爲自己打算,好好照顧自己……”
應珙垂眸,想要稍微遮掩一下自己的情緒,“母親,其實珙兒明白母親的苦心。人生數十載,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珙兒總是要學會自己解決問題的。”
謝薇只是苦笑。
應珙繼續說道:“自從珙兒從皇宮裡回來,父親和母親,還有哥哥和姐姐就一直擔心着珙兒,珙兒實在不孝。進宮一事珙兒已經釋懷,世間雖險惡,但類似的事情未必是會終日發生的。皇宮裡面都是戒備森嚴的,又有上次的景銳侯這樣智破奇案的能人,必定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謝薇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你若是真是想通便好……”
方纔阮祺萱見謝薇招了應珙說話,想到可能是母女倆之間說的體己話,自己在旁邊聽也沒什麼意思,於是便迴避了。謝薇看了,也沒有勸留。
謝雪臣很貼心地派了六個丫頭來伺候。謝家上下只有謝裘和謝尊、董氏三人知道阮祺萱的真實身份,所以在廂房範圍之內,阮祺萱還是不能露出半點馬腳。倒不是說不想讓謝雪臣他們知道,只是這樣的事情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阮祺萱一個人低眉順目地走回到應珙的房裡去等她,一路上謝雪臣派來的婢女都朝她微笑着打招呼,她也都一一微笑迴應。
她剛在房裡收拾了一下應珙與自己的衣衫,應珙就回來了,神色輕鬆,想必已經釋懷了之前的不快吧。
第二日,應珙早早就起來了。她與阮祺萱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謝府的大廳,謝雪臣與謝軻已經在那裡等候着了。
“還是表妹有分寸,這樣早就到了。雪藝和轅兒姐弟兩個估計還沒起來呢!”謝軻沒好氣地說道,神情上卻是寵溺之色。
經過昨晚一夜,應珙給自己不斷打氣,現在已經大膽了不少了。她鼓起勇氣柔柔地說道:“雪藝他們年紀還小,自然會貪睡一點的……”
話音剛落,大廳那頭就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謝雪藝和謝轅蹦蹦跳跳地出現了。謝雪藝雖然已是十二歲,可以說已經是大孩子了,可是還是非常地貪玩。
謝雪藝牽着弟弟謝轅蹦跳着到了應珙他們面前,兩個人甜甜地叫人:“二哥、長姐、表姐早上好!”
謝雪臣被他們假正經的樣子逗笑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拍拍兩人的頭道:“好了,咱們出發吧!”
伴隨着謝雪藝和謝轅的歡呼聲,五個人帶着各自的隨從婢女出了大門,向着浯河遊船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幾個人經過了好幾個小市集,謝雪藝和謝轅高興地轉來轉去,差點連謝軻都抓不住他們,足足耽誤了半個時辰。沿途的年輕小姐見到風度翩翩的謝軻走在街頭,都紛紛投來愛慕的目光。
應珙更是大開眼界,市集上的各種精緻的小首飾、巧手製出的糖人和糕點,引得應珙不禁驚呼出聲。
阮祺萱見到應珙驚喜的樣子,笑着對她說道:“這些商販買的貨物,雖然大部分都只是仿造品,價格親民,但是確實款式別緻,在大街上顯得琳琅滿目的,就是看着也高興。”
應珙笑着重重地點頭,心情一下子雀躍起來了。
繼續走了幾里路,幾個人來到謝軻事先租好的遊船邊,不疾不徐地邁步上了遊船。
遊船上預備了許多應季的水果還有精美的糕點,應珙見到那些糕點賣相精緻獨特,與二舅母昨晚親手所做的很是相似。想必也是二舅母所準備好,讓他們這些表兄妹一起吃的吧。
船漸漸地駛動了,浯河兩岸的美景瞬間盡收眼底。
“今日這麼熱鬧,不如我們來玩成語接龍的遊戲吧!接不上的人就表演才藝給大家助助興!”謝軻爽朗而笑,高興地提議道。
謝雪藝卻扁起嘴來,嗔道:“二哥這不是欺負我們嗎?!二哥你精通詩詞歌賦,我跟弟弟年齡還小,哪裡
能玩得過你呀!”
謝雪臣也開腔“欺負”起謝雪藝來:“看吧,叫你好好聽先生的話學習,自己不肯學,現在技不如人,就怪不得二哥啦!”
應珙看他們擠兌謝雪藝那麼開心,自己插上一嘴幫着謝雪藝道:“雪藝別怕,表姐與你一起對付他們!”
然而謝轅懷疑地望了望自己的姐姐謝雪藝,又望了望對着他似笑非笑的謝軻,一張小臉微微皺着眉頭。他伸出手撲向謝雪臣的懷裡撒嬌道:“我要跟大姐和二哥一組,姐姐太不可靠啦!”
所有人哈哈大笑起來,就連應珙也忍俊不禁。
這一句話激起了謝雪藝的鬥志,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大喊道:“弟弟你怎麼可以不相信你姐姐我呢!好啊,要比就比,我謝雪藝還怕你們不成!反正珙表姐是站在我這邊的!”
謝軻笑個不停,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數了數人數,說道:“咦?我們這邊有三個人,可是雪藝只有兩個人啊。好吧,雪藝,你可以再選一個人,免得你回去跟祖父告狀說我們欺負你!”
謝雪臣略有深意地看了看阮祺萱一眼,笑着跟衆人說道:“不如這樣吧,聽說祺萱姑娘是姑父重金聘請的助手,才能出衆,也算是一位貴客了。姑娘既然來了謝家,就是我們謝家的客人。不知姑娘是否賞臉一起玩這個遊戲呢?”
謝雪臣經過昨日一整日的留心觀察,她總覺得阮祺萱身份並不止能幹的助手那麼簡單。姑姑謝薇和表妹應珙都無意中表現出對她的看重,甚至常常詢問她的意見。若是說應珙這樣還算情有可原,但是老練如姑姑也這樣重視一個下人,這就真的有些蹊蹺了。
成語接龍這個遊戲雖然看似簡單,但對遊戲者的知識內涵要求甚高。借這個遊戲,說不定還能探到阮祺萱的真正內涵。
阮祺萱始料未及,一時語塞。她看向應珙,應珙也向她說道:“祺萱,一起來玩吧!”
謝雪藝也興奮地邀請道:“是啊,祺萱姐姐,來幫幫雪藝吧!”
他們盛情相邀,阮祺萱不好拒絕,只好落座禮貌說道:“各位小姐公子不嫌棄,祺萱自然不會拒絕。”
幾個回合下來,謝軻和謝雪藝兩邊可以說是打成平手。阮祺萱總是在謝雪藝和應珙才思枯竭的時候,及時對上謝軻給出的成語,力挽狂瀾。其餘時候都是讓謝雪藝和應珙去接。
謝雪臣與謝軻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都看出了同樣的眼神——震驚與疑惑。
謝軻常常與幾個弟妹玩這個遊戲,可以說這麼多年都是他大獲全勝,從來沒有遇到今日棋逢敵手的局面。阮祺萱總在關鍵時刻,在謝軻那方以爲將要勝利的一刻,順利接上自己給出的成語,卻故意地將下一個成語出的更難。
謝雪臣原來只是懷疑阮祺萱的身份,到了現在她更加肯定阮祺萱大有來頭。試問,若是她真的如她所說,是一個身世飄零的女子,又是怎麼會有這樣廣博的學識?
注意到了謝雪臣和謝軻驟變的臉色,阮祺萱猛然回過神來。這時候謝軻再次出題,阮祺萱發現,這次謝軻的題隱約提高了難度。
應珙皺起柳眉,以手抵住下巴細細想着如何對答。謝雪藝也有模有樣地思考起來,但終究還是毫無頭緒。
阮祺萱意識到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對方增加難度有可能是在故意試探。於是她也做出思考狀,苦苦思索着。
謝雪臣正想再多等待一下阮祺萱的答案,豈料九歲的謝轅根本沒有察覺這些異樣的氣氛,見姐姐回答不出來,高興地大喊:“太好了,姐姐答不出來,我們贏了!”
謝雪藝小臉羞得通紅,她氣不過,跑上前去捏謝轅的臉蛋。但是謝轅見來者不善,撒腿就跑。兩人又開始追追打打起來,船艙裡的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下來。
這日午後,應珙正在房間裡精心包裝給謝雪臣的回禮。
昨天謝雪臣送的羊脂白玉情意深重,應珙覺得應該好好答謝人家。於是應珙偷偷派人送信到應家,讓應齊派人送來了她一直很鍾愛的紅瑪瑙手釧和紅珍珠,並自己親手將它包裝好。
阮祺萱坐在應珙的身邊看着她包裹着兩件珍寶,微笑着。
很快,應珙就細心地將禮物包裹好了,她開心地對阮祺萱說道:“祺萱,我們去見一見雪臣表姐吧。”
兩人剛剛走出房間,便看到了謝薇笑盈盈地走來,“珙兒,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應珙對兩件禮物珍愛不已,一直把它們揣在懷中,就連阮祺萱想要幫她拿過她也謝絕了。她溫柔地笑說:“娘,珙兒準備了一些回禮,正要拿去送與雪臣表姐呢。”
謝薇卻有點爲難地道:“現在就要去嗎?你外祖父還想見見你呢……”
應珙笑容凝固在臉上,面容變得爲難,“這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