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今天上午在御花園裡的遭遇,在二皇子殿下心裡,始終是個迷。
首先,那宣武將軍的女兒不可能這麼厲害。
其次,她沒有理由因爲宮女小廝過來而匆匆逃走。
最後,她解開穴道時還留下了一句話:“我還會來找你的。”
如此綜合起來,簡直就像是說書人口中的故事一般,太不可思議了!
在二皇子殿下費盡腦筋想着紅蓮的事的時候,紅蓮已經全然把他的存在拋在了腦後。
方纔想到白王瘋了,也只是紅蓮一瞬間下意識的反應。
如果白王真瘋了,那個錦妃必定早扶持自己的兒子上位了,而且白國起兵藍國、要回岑夜是在年初,王后被打入冷宮是在去年,何況這些皇子們已經出生這麼多年,要瘋也早該發現了。
可即便白王沒瘋,行事如此乖張又是爲何?
相比去看看王后的情況,紅蓮當下對白王的興趣更大。
當然,能生出岑夜那種又彆扭又裝模作樣的兒子,八成兩個人在此方面的功力,都不會太差。
紅蓮一邊聽着周圍動靜,一邊腳力迅速的朝夏半均指引的方向走。那冰窟窿難得替她爭取了兩三個時辰,可不能白費了他的好意,何況……
“小心。”
一瞬間,紅蓮又回想起了那個極其溫柔的表情和聲音,臉頰又是開始微微發熱起來。
那種樣子的夏半均,怕是連他爹孃都沒見過吧,否則也不會和周圍的人一樣,都說自己兒子是冰窟窿了。
可是爲什麼,他會對着她作出那副那樣子?
是下意識的嗎?
還是的確太擔心,放心不下她?
“不可能吧……這才相識不過兩三天,我還利用他爹孃的誤會陰了他,那冰窟窿怎會擔心我呢……說不定只是擔心夏家出事?”紅蓮喃喃自語,一心幾用的朝着鳳棲殿去。
她現在也不願想這件完全搞不懂的事,可就是沒法停下來,簡直像是當年對着珂喆的時候一樣。
自己不會是對那冰窟窿動心了吧?!
紅蓮腳下陡地一停,腦子裡白了一會兒,轉而十分荒唐的笑笑:“怎麼可能,又不是小孩子,肯定是那冰窟窿突然太溫柔,嚇到……”
紅蓮越說越小聲,越說越覺得,她還真是動了心了!
如此想來,假如真和他在一起了,嫁進夏家,每天熱熱鬧鬧的……
“呵。”紅蓮柔柔一笑,覺得夏半均,倒還真像能夠給她所期盼着的生活。
只是在這之前,她還有岑夜的事需要解決!
倘若她與夏半均真有可能,又或者,她真想嫁給夏半均,那麼必須助岑夜回宮,必須助他剷除丞相的勢力,否者她留在夏家,定然不會有個太平。
“哈哈,紅蓮啊,你這是在幹什麼呀?丞相豈非一朝一夕就能掀翻,你現在也想的太多了吧。”紅蓮看看天空,苦笑嘆息着自我嘲諷起來。
正在這時,耳朵裡聽見了遠處的一陣騷動:
“快點快點,王后娘娘又發作了!”
“快快!捆起來,快捆起來!”
紅蓮蹙眉,聽聲音該是鳳棲殿的守衛,而且那王后的瘋病又發作了?
可是爲何沒有聽見王后的聲音呢?
難不成是個啞巴?
紅蓮正納悶着,卻陡地迸出一串極爲尖銳的嘶鳴:“啊啊啊——!”
“岑堯——!岑堯我饒不了你!”
“啊啊啊——!”
“嘶!”紅蓮倒抽一口涼氣,差
點被震破耳膜,趕緊卸去耳朵周圍穴道上的內力,又耳鳴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轉而回想起那一聲無比悽慘的嘶叫,心裡不禁猛地揪緊。
到底發生過什麼,竟讓一個身爲王后的女人變成這樣,而那口中所喊的岑堯,難道是岑夜的父王……
紅蓮滿心凝重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遠遠就見一座大院外有重兵把守。那院裡的房屋皆是二層,屋頂高低錯落,鋪金漆琉璃瓦,雕鸞鳳和鳴檐,好不闊氣華麗。
這鳳棲殿,光外面看就已如此金碧輝煌,這裡面定是更加的精緻華貴。
紅蓮簡直無法相信,這般富麗堂皇的東宮正殿,白王竟當真能夠打作冷宮。先前也聽岑夜說過,他父王母后的感情極好,怎是轉眼七年,就成了這樣一副光景!
紅蓮身法極快的幾個點跳,藉助着繁茂樹木作爲掩護,十分輕鬆的便潛入院中。卻是發現院中不但也有守兵,甚至還有宮娥太監。
這裡不是冷宮嗎?
紅蓮躲在一座大假山後面,能聽見主屋模樣的房中傳出的嘶叫。從聲音判斷,王后該是被他們堵上了嘴,可叫聲依然悽慘得令人難以承受。
卻是忽地,從屋裡跑出個宮女。
“啊——!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放我出去!”那宮女也像瘋了,大喊大叫着的想往院外跑,但又怎麼爭得過守衛,終是被拖了回來。
“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我求求你們了!再呆在這裡,我也要瘋了!”她抱着守衛的大腿苦苦哀求,對方卻只是十分悲憐的看着她,然後搖搖頭,走了。
“玲瓏!玲瓏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呀!”
“是呀是呀,這鳳棲殿就剩下我們幾個了,可不能再死人了啊!”
屋子三三兩兩跑出些人,大家圍着玲瓏哭成一團,但這時候的玲瓏卻不哭了,突然變得十分安靜。
其中一個太監見她這樣,立馬慌了神,搖着她的肩膀呼喊:“別啊玲瓏,琴心兩天前才服毒自盡,你可不能這麼快就步她的後塵呀!”
“那你說,何時纔可以?”玲瓏滿目淚光的看向他,眼神中隱隱透着狂氣,“你說呀小玄子,那要過幾日纔可以死,啊?!”
“咱們被關在這個鳳棲殿一年了,日日夜夜對着那個動不動發瘋發狂的女人,誰受得了?!誰能受得了?!”
“陽春死了、柳芳死了、如意、琴心、小果子小安子全都死了!”|
“都死了死了死了!大家都死了,都受不了了,所以就只能死了呀!”玲瓏已然是瘋了,那尖利的嘶叫與王后差不了多少。
“王上封了鳳棲殿,不許我們離開,留在這裡照顧那個瘋婆子是爲了什麼?!就是爲了讓我們到死,都別把那婆娘瘋了的事傳出去!你們一個個心裡誰不清楚?那些毒藥根本不是侍衛同情我們才弄來的,根本就是白王讓他們拿來的!”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一聽到那婆娘發瘋時候的聲音,我就……!”玲瓏倒抽涼氣,兩隻手抽搐着緊緊抱上腦袋,隨後卯足了一口氣,發出狂亂而尖利的嘶叫。
“啊啊啊——!”
鳳棲殿院內的守衛不少,而大夥兒都只是悲憫的移開目光、或者閉上眼,由着玲瓏猛地撞向柱子,命喪當場!
和這些宮娥太監相比,他們這些侍衛也算不上幸運多少。鳳棲殿封了多久,他們便在這崗位上呆了多久。換班休息時也只能呆在宮中,到處都有白王的眼線監視盯梢。
他們的任務是隔絕這鳳
棲殿,防範發了瘋的下人們對王后不利。然而等這東宮正殿中的人全都死光,是不是,就該輪到他們來步這些宮娥太監的後塵了?
隨着那一聲撞柱的悶響,整個鳳棲殿裡忽地靜得厲害,只剩那屋裡的王后還在嘶叫。
兩個侍衛默默上來拖走了玲瓏,其他宮娥太監不吵不鬧,漠然而絕望看着那些血,就好像死的人是自己一般。
紅蓮在假山後面目睹了全部,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忽然有些明白了夏半均的溫柔。
想他來替王后看診的時候,定也同樣目睹過這些吧。
紅蓮暗暗嘆息,又分析起眼下形勢——這鳳棲殿中的守衛太多,而且從之前要綁住王后的話推斷,那屋裡定然也有守衛。
如此,她貿然進去看王后實在不妥,但又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到天黑,現下也只剩先離開此處一個選擇。
豈料此刻突然傳來的一聲通報,停下了她的腳步。
“王上駕到——!”
紅蓮心裡一驚,有些暗喜。
她對王白的印象並不太好,甚至說是非常的不好,正想着去瞧瞧長了副什麼模樣,竟就自己送上門了。
只見這院裡的侍衛們都正了姿勢,還在發呆的宮娥太監也連忙排得整齊,等院子外先看到白王的守衛一跪下,這裡面的人也全都刷一聲跟着跪了,口中高呼:
“奴才恭迎王上!”
呼聲中,那身形頎長、風姿瀟灑的男人邁步走來,不急也不慢,昂首挺胸,氣度頗佳。穿一襲淺黃龍袍,頭冠上垂兩枚流蘇,寬袖窄腰,長髮拂風,最重要的是……!
相當俊美!
紅蓮看着那不過三十出頭的男人,連呼吸都稍微停了一下。
此人無論眉眼鼻樑、嘴角臉型,統統像極了岑夜——不對,是岑夜像極了他爹!
此時此刻,紅蓮心中有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就彷彿看到了多年後的岑夜,彷彿看到了他日後登基爲王時的模樣。
龍生龍,鳳生鳳。
那死孩子……果然生來便是註定了要走這條帝王路麼?
紅蓮暗暗垂了眼簾,而那白王只是站在院中,撇了柱子上的血一眼,再沒有任何動作,也不說話,便是見到所有人都速速退出了院外。
由這情況看,白王定是每次來鳳棲殿時都是這般,讓所有人都出去,獨留自己與王后兩個人,說上些……外人不可聽見的話?
紅蓮這麼想着,那腳下已是動了起來。
藉由護衛和宮娥太監們撤離的人潮作爲掩護,幾個訊捷靈敏的閃身,就是搶在白王前面進了王后所在的屋子。
這屋中寬闊大氣,裝飾奢華。雕樑畫柱,輕紗帳幔,也是甚爲風情,看着便覺得賞心悅目,一眼就能瞧出,白王定對此房間下了很多功夫。
岑夜所說的感情甚好,可見一斑,只是……
“嗚嗚嗚——嗚嗚嗚——”
那一層珠簾的後面,兩道帷幔的中間,竟是牀榻上生生制着好幾條鎖鏈,一直連着地下,用鐵水澆封,相當牢固。而那些鎖鏈,此時正禁錮着一個女人的手腳。
她在牀上不住的掙扎扭動着,披頭散髮,氣勢可怖。那嘴裡死死堵着一塊布,無法吐出,只不停發出野獸一般的悶吼,簡直像要吃人一般!
這就是……岑夜無比掛念着的母后?!
紅蓮心裡一揪,忙是一個閃身上了房樑,隨即那俊美的白王便是進來,勾起的嘴角里陰邪冷怒,卻是音色動聽:
“小妧,孤來看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