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想,都不會是這樣的呀!
回宮的一路艱險無比,即便是虎山那次,這女人也從未出現過,像是性命堪憂的時候。
就算要命不久矣,也該是自己這個大傷小傷沒斷過的世子。
無論如何,都排不到她紅蓮頭上!
她是誰?
天界中人。
鏡國戰神!
怎的現在國師一句魂命淡薄,就成了活不久的道理?
那氣色紅潤,朝氣十足的模樣。
快要死了?
他岑夜纔不相信!
然而。
雖是心裡念上了千次萬次,少年眉眼間的酸澀,也依舊沒有淡去。
紅蓮見他這般表情,自己臉上便就越發的沉重起來。
不管到底是什麼原因,只覺得岑夜,肯定是知道了關於他身世的事。
殊不知自己的沉重,也更是加深了他心裡的酸澀。
兩人各種爲心中所誤解的事情而憂慮,再無話講。
想着他既然知道了身世問題,知道了那靈珠是白王想要用來試探他。
那麼紅蓮現在,也不可能什麼都不說的就去偷來。
她就此帶着岑夜出了伏神殿,覺得該同他好好說說鳳棲殿的事,看看他究竟知道多少。
之前聽他說要親自去鳳棲殿一探,便準備等事後,再根據他的反應來決定怎麼說,說多少。
卻是現在……
等不了了。
一路回到華星宮,兩個人都不說話。
岑夜這種極爲罕見的,長時間的心不在焉的糾結,着實令紅蓮看得鬧心。
剛進大門,就看見風鈴和平時一樣,屁顛顛過來,站在所有宮人的最前面,儼然就跟小隊長似的。
不過這也難怪,最先給了她這待遇,是紅蓮自己。
約是剛回宮的那個時候,紅蓮讓風鈴負責分賞見面禮,其他人也就默不作聲認了這茬兒。
但平時是平時,現在是現在。
岑夜自然是不理人的直接往自己房裡走,紅蓮也就簡單點頭應了一聲,腳下不停。
兩個人一看就是心情不佳,表情凝重。
宮人們都是不遠不近的,小心翼翼跟後面,到了岑夜房外的院子,也就打住了。
只有風鈴完全不當回事,跟得最緊不說,還要直接跟到房裡去。
看樣子,是又準備伺候岑夜換衣倒茶,鋪牀打點。
“風鈴。”紅蓮沉聲一喚,卡在門口,把那丫頭堵在外面。
風鈴有些意外的愣愣,才彎腰頷首:“是,紅蓮姑娘有何吩咐?”
“我與世子有些事情要說,你讓大夥兒散了,各自忙去吧。”
紅蓮說着瞟了門外的宮人們一眼,而後直接關了門,沒讓風鈴進來。
再看岑夜那死孩子,也沒坐下。
就杵着似的站在那裡。
依然滿臉的酸楚和糾結,還時不時的,朝着紅蓮看上兩眼,明顯知道,她是有話要說。
紅蓮暗暗嘆了口悶氣,就是要過去拉他坐下。
卻是才邁開步子,便不耐煩的一個咂嘴:“嘖!”
嘎吱——!
猛地拉開房門,風鈴果真候在旁邊。
她方纔分明說讓大家散了,自己和岑夜有話說,而這丫頭當真是讓人煩躁。
滿院子都是空空如也,就獨獨她還在!
像是把自己排除在該走的人之外,甚至還目中無人的,站在門口!
紅蓮知道她並非真的想把自己當回事,而自己對這些也不在乎。
但是爲人處世,得講究點分寸,知曉些輕重。
別人給你面子的時候,你得知道見好就收。
而不是蹬鼻子
上臉,越發來勁兒!
風鈴這丫頭,說穿了就是典型的不會做人觀事,還要自覺聰明!
紅蓮向來淡漠的臉上,現在已經不快的很明顯。
風鈴卻還在裝傻一般的,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像在問是有哪裡不妥。
“呵。”紅蓮冷冷一個嗤笑,就見風鈴連忙壓低了頭,不敢看她。
紅蓮就這樣極具壓迫感的盯着風鈴,然後相當不愉快的,對着岑夜說話。
“世子殿下好福氣呀,身爲這華星宮裡的正主,竟如此受奴才們愛戴。”
“讓他們這般忠心的,除了你的話,別人的都是當作耳邊風啊。”
紅蓮說的要緊不慢,風鈴卻是急急辯解:“奴婢不敢,並沒有忤逆紅蓮姑娘的意思。”
“奴婢只是想着,萬一姑娘和殿下有什麼事,總得留個人在外面候着。”
捱了戳,這風鈴沒有趕緊走人,反倒還甚是有理的說教起來。
全然是想在岑夜面前,表現得自己一片忠心實意,應了紅蓮那句,只聽他一個人的話。
儘管這丫頭說的唯唯諾諾,謙遜萬分。
可正是這樣,才越發顯得蹬鼻子上臉,不把她紅蓮放在眼裡。
想來平時,當真是對她那態度太過縱容,紅蓮不禁又是一聲冷笑。
隨即就是伸手,擡起她的下巴,眯眼看着她:
“有需要,我自會去叫你們,現在走是不走?”
紅蓮語氣平和,倒是眼裡的殺氣,着實驚着了風鈴。
她下意識朝着岑夜那邊瞟了一眼,但紅蓮完全擋了視線,壓根看不見。
“奴婢告退。”
又是唯唯諾諾應了一句,這丫頭纔是快步離開。
紅蓮本就心煩,現在被風鈴一鬧,更是煩。
進屋一關門,就是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順氣。
岑夜跟着過來,坐在對面看着她。
還是和之前一樣的那種目光和表情。
“你幹嘛老是……這樣看我?”紅蓮擠着眉眼,當真受不住的他那神情。
身世有問題,還要被父王試探的人,又不是她!
卻是這一問,岑夜那種欲言又止,便越發的糾結了。
“沒什麼。”淡淡三個字,他就是把目光轉開,看着桌面。
儘管這女人看上去,對魂命淡薄這事不太放心上。
可畢竟是命不久矣,他就是想問,也不可能莽莽撞撞就隨便開口。
說不定她今天本就是準備去伏神殿找國師,什麼王上要去,或許只是不願讓他知道原因的藉口。
怎料之後王上真的去了,然後沒有辦法,就只好把他也帶了進去。
現在識破魂命淡薄確有其事,她又一路跟到了房裡。
明顯就是要同自己好好說說此事。
她既是要主動說了,那他除了看着她,等她說,還能做什麼?
儘管知道被人同情很不爽。
但他們這麼熟,總不能讓他沒心肝似的,對着她裝不在乎吧?!
何況這事,他對她也幹不出來。
岑夜滿心糾結着,等會兒這女人說了,自己應該做出什麼反應才最合適。
豈料聽到的第一句話,竟成了晴空霹靂!
“其實你也不必太過煩惱,我這幾天就找機會,去把那靈珠偷出來,絕不會讓你在弄清楚身世之前,讓王上來對你試探。”
“什麼?”岑夜蹙眉,全然不懂她在說什麼。
什麼弄清楚身世,什麼對他試探。
那靈珠,不應該是給那個什麼和安縣侯的嗎?
紅蓮自是不知岑夜所想,只以爲他這反應,不過是驚訝她爲也曉身世之謎。
又或者,是覺得偷靈珠之事比較危險。
畢竟那國師有靈力,即便不會拳腳,也當不能小覷。
“用不着如此驚訝吧。”紅蓮全然不知弄錯,一派淡然的繼續。
“我上次偷偷去鳳棲殿的時候,正巧就從王上那裡,聽到了一些關於你身世的事。”
“……你聽到,什麼?”岑夜已然是愣得明顯。
然而他這反應在紅蓮看來,也屬正常。
若是某人知道一個秘密,又發現還有個人也知道,那麼攤牌時,自然要問問對方掌握了多少。
“你父王母后、和岑嘯王爺之間的過節,我是不清楚,不過……”
“就我聽到的推斷,王上懷疑你是王后同王爺的兒子,似乎還信得挺足。”
“否則現在也不會去找國師,拐着彎要那靈珠了。”紅蓮說話時一直看着岑夜,觀察着他的表情。
卻是除了眉頭快要皺到鼻子上,就是一副沉思的模樣。
看上去似乎很冷靜,似乎也如紅蓮所料,他是知道的。
然而那神色中不太明顯的驚愕,紅蓮倒是有些讀不懂了。
見他半天沒反應,紅蓮又是說了:“我覺得你們父子倆挺像的,應該只是你父王疑心重,想太多而已。”
“其實他肯發兵藍國,把你要回來,足見他心裡,還是覺得你是他兒子。”
“不然僅是爲了探明你的身世,專程和藍國開戰要人,如此也誇張了不是?”
紅蓮想着說點什麼安慰的話,便是一路順着心裡想的講了。
卻發現他神色中的驚愕越來越明顯,甚至撼動了本就搖搖欲墜的冷靜。
“你可是……沒有騙我?”岑夜怔怔一句,紅蓮點頭。
“當然。”
說完又是想起什麼,十分嚴肅的問他:“這件事你是何時知道的?”
“找福公公問過,還是……自己偷偷去了鳳棲殿?”
“……”岑夜不語,擡眼看向紅蓮。
這個瞬間,紅蓮驚詫到愣住。
少年的眼眶泛了紅,方纔還竭力維持的冷靜鎮定,此刻,正在一點點的瓦解崩潰。
似乎一開口講話,便會忍不住的哭出來!
紅蓮何曾見過這樣的他。
不知他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竟也會在人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一剎那,紅蓮腦中炸得一片白:
“難道你……根本不知道……”
“那之前在伏神殿,你問我是真的,那是在說什麼?”
紅蓮已然也是亂了,深知岑夜心裡的感受,並非是她能夠體會。
他當了七年質子,自幼在藍國受盡屈辱。
如今白王討他回來,卻或許只是因爲要查清他的身世,看他是不是戴在自己頭上的一頂綠帽子!
他日夜牽掛思念着的母后,幾乎是他全部心靈支柱的母后。
竟是不知廉恥,與人私通的賤婦?!
母后爲何瘋魔,還被囚鳳棲殿……
岑嘯叔叔爲何起兵造反,刑場上被父王親手砍了頭顱……
岑夜似乎是懂了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懂。
他現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在這世上,他岑夜到底算是什麼?
天大的笑話?
還是,根本就是代表着恥辱的雜種!
“出去。”
少年輕聲一句,已是有什麼,從那眼眶中跌落下來。
“岑夜……”
“我想自己靜一靜。”他打斷了紅蓮,似乎還很冷靜,卻是一雙拳頭,早就緊得發顫。
紅蓮沒再多說,也不知自己此刻能做些什麼。
他就像個刺蝟,他的內心,並非能夠隨意的接近和碰觸。
即便關係親密如紅蓮,也是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