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從不曾想過,有一天,岑夜竟會用如此陰梟的神情看自己。她講那番話,不過是想稍稍試探他一下,怎會知道……
“唉,你這個人當真是心眼小,連半點玩笑都開不得,日後若是登基,可怎麼辦吶。”紅蓮聳聳眉毛,對着身旁的馬兒長吁短嘆,耳邊立馬就飛來一句臭屁哄哄的反駁。
“說了很多次,我最討厭開玩笑。”
“嘖嘖嘖,我看你本質上,也不比夏半均那冰窟窿好上多少。就你這既彆扭,又裝模作樣的性格,怕是也沒姑娘敢喜歡你了。”紅蓮一派淡然的說着,像是感慨,又像是挖苦。
岑夜聽到後沒搭理她,有沒有姑娘喜歡自己,那也輪不到她來多管閒事,何況開玩笑這種事……
“哼!”那死孩子一聲冷笑,寓意不明的甩來一句,“整個靈州,怕是敢喜歡那冰窟窿的,也只有你這種豬頭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紅蓮今天確實覺得自己很豬頭,被岑夜戳中軟肋,便是再沒有出聲。
由於之前鬧得不太愉快,明秀樓的那頓飯,也就沒有吃到最後。兩個人離開後,紅蓮又問他今天出宮到底是要去哪裡,他卻只說時間還早,再到處走走。
結果這一走,還真是走了很久,不知不覺已經離開熱鬧的地段,周圍變得安靜起來。
紅蓮一直牽馬跟在岑夜後面,看他似乎還要繼續走的樣子,就又故意對着馬說:“畜生呀畜生,你爲何就這麼可憐?”
“生來便要給人當坐騎也就罷了,現在連最基本的用處都沒了,看來是你那刁鑽變態的主子嫌棄你,恐怕很快就只能被放血割肉,被宰來吃了啊。”
紅蓮邊說邊看岑夜,他果真停了下來,轉身後,面癱看着這邊:“現在馬是你的,你是我的。”
“你到底是想當刁鑽的變態,還是想當可憐的畜生?”
“誰是你的?”紅蓮淡淡蹙眉,微微歪着頭看他,覺得這話從任何人嘴裡說出來都無需在意,偏偏不能從這死孩子的嘴裡聽到。
他不愧是那白王的兒子,剛剛纔表明要認她做姐姐,轉頭就把長幼之序給丟了。
“紅蓮如今既是世子的人,那便也是白國的子民。”岑夜面無表情,說出一句似曾相熟的話之後,轉身。
沒錯,這是入宮那晚,她對白王說過的。
這死孩子的記性怎麼這麼好?!
紅蓮暗罵一句,拉着馬跟上去:“你又不說去哪兒,又不肯騎馬,這般走下去,要走到何時?”
“騎馬?怎麼騎?”岑夜挑眉看她,表情欠抽,“你今天一身都是怪味,我纔不想被人說欺負姑娘家,自己騎馬,讓你跟着後面跑。”
見他一副理所當,紅蓮恨不得馬上給他一掌,卻是還沒講話,他就又自己補充了,還恍然大悟一般,在手心捶了一道:“哦,對了!”
岑夜兩眼放光的衝紅蓮一笑,不等她反應,便已經飛快的爬上馬背,踹了馬腹開跑。
“喂?!”紅蓮莫名其妙,見那死孩子騎得極快,眨眼就出了快百米,只得腳下一點,輕功追了上去。
怎料剛要追上,岑夜就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加速!
“你……!”紅蓮立刻明白他搞的什麼鬼,頓時氣炸了肺,發誓追上之後,定要抽死他不可。
憑紅蓮的輕功,追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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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可那死孩子像是算計好了距離,每次紅蓮最靠近的時候,都就是差那麼一丁點兒!氣得她快要吐血,不甘心到了極點!
“有本事你就永遠別停下來!”
聽那少女一聲捶胸頓足般的嚎叫,岑夜臉上不知笑得有多歡。或許還是頭一次見她炸毛成這樣,心裡只覺得相當有意思,想要再多捉弄她一下。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追逐着,路過一片住宅的時候,紅蓮還聽叫了一個小孩的驚呼:“爹,娘,快來看呀!”
“有人騎馬拽着個空風箏,放女人呢!”
紅蓮發誓要捶死岑夜那臭小子,見他終於勒馬,就疾風般的掠了過去:“看你還跑!”
感覺到身後撲來的洶涌殺氣,岑夜不等馬停穩便是翻身躍下,正好閃開。
啪啦!
那打空的一掌甚是猛烈,樹幹上即刻就留下了一道冒煙的手印!
“女人,你來真的?!”岑夜暗覺不妙,直往樹林深處躲,可紅蓮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
“你可千萬跑快點兒,三兩就給姐姐打死的話,太沒意思了!”
“毒婦!”
“哈,你忘了,我可是刁鑽的變態呢!”紅蓮說着又是一掌,卻故意打偏,就這麼在林子裡趕着岑夜跑。
然而轉眼,竟是把人追丟了!
“怎麼可能……”紅蓮自言自語,停在原地打量四周,豎直了耳朵也沒聽到動靜。想起之前在夏家逼他動了內力,怕他那時沒事,現在一跑動被觸發出來,頓時就急了。
“岑夜,別玩了!”
“快出來吧,你不是還有正事要辦嗎?”
“岑夜?!”
紅蓮喊了兩聲還是沒任何動靜,心裡越來越急。
憑她的本事,不可能絲毫的響動都探不到,就算突然暈倒,那也該有呼吸聲,卻是現在,好像那臭小子,是忽地死在某處一般!
“岑夜你別嚇我!快點出來!”紅蓮打心底開始慌了,開始在四周圍胡走亂看,不知黑暗中有雙眼睛,正盯着她。
今夜的月光甚是皎潔,照得樹林裡濛濛發亮,將少女的一舉一動,細微的動作和神色,全都清晰印在了那雙褐色的瞳孔裡。
這女人,是發自內心的爲自己擔憂着呢。
岑夜靜靜看着,這般想着,儘管又動內力來閉氣的疼痛十分難忍,但也還是想把這樣的紅蓮多看一會兒。
想要記住她的每一個表情,包括眉梢以及眼角的弧度;
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會,爲擔心自己而掉眼淚!
這世界對他來說,從來都是假的,從來都是虛的,就連自己的母后,偶爾看着他的時候,也會露出隱含着憎惡的目光。
只有她,好像是全然的掏出了一顆心來待他,可是……
他不相信。
若是沒有夏半均出現,他或許不會懷疑,但是現在偏偏有了夏半均,所以他不相信,不相信她還會有多餘的關懷,來用在他的身上!
他想要證據,更能證明她是真心爲他的證據。
他想要自信,認爲自己是可以留住她的自信。
“噗!”
忽地,像是有人吐血的聲音在紅蓮耳中炸響:“岑夜?!”
她迅捷的閃身過去,扒開一堆雜草,果真找到了他。
“岑夜?
!你怎麼樣?!”紅蓮慌里慌張的抹了抹他嘴上的血,就去給他把脈,確定不是內傷之象後,又把幾處重要的經脈探過一遍,也沒發現斷裂。
就當下的判斷而言,夏半均說的情況並未出現,紅蓮正要放心下來,就發覺岑夜只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奇怪,好像是凝視着她,又好像是沒有,儼然是有些許的渙散,宛如被什麼吸走了魂,有種說不出空洞與悲涼。
“岑夜……岑夜……?”紅蓮覺得不太對頭,纔要平靜的神經驀地揪緊,忙是拍了拍他的臉,居然還沒有反應!
“喂,你別嚇我,你說話呀!”
“岑夜,你好好的看着我,看看我是誰?”
紅蓮手忙腳亂的抱起他,把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手一直沒有利離開他的臉,輕輕的搖着、拍着。嘴一直沒有停下過他的名字,就一直急切的,岑夜岑夜的喊着。
岑夜枕在她的腿上,靜靜瞧着她俯看着自己的神色,還有一刻都不曾停過的嘴脣,和那隱約潤溼了眼瞳的淚光。
此時此刻,怕是瞎子都能看得出她有多着急,怕是聾子都能聽得出她有多擔心。
原來……
知道有人真心緊張自己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簡直像是某種會令人瞬間上癮的藥,試過一次,便再也捨不得丟掉一般!
“我沒事。”他終於回了神,輕輕應了一聲。
“可能剛纔跑太快,觸動了虎山留下的傷。”
“當真沒事,沒有哪裡筋脈麻痹,或者疼的不能動了?”紅蓮看着他一如往常的面癱臉,他就已經從她腿上爬起來了。
“說了你身上有怪味,能不能別總讓我重複。”他不帶情緒的說着,拍拍身上的泥土,就是往方纔勒馬的方向離開。
紅蓮着實是沒搞懂他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回宮之後,還是得宣個御醫過來瞧瞧。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剛纔的地方,岑夜讓紅蓮先上了馬,隨即便是坐在了後面。
“你不是嫌我身上有怪味嗎?”紅蓮眨眨眼,再一次莫名其妙。
“我現在有點累,你想讓我騎馬?”岑夜現在的態度,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從臭屁,說完還真不嫌棄了似的,直接抱住了紅蓮的腰,隨後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就和先前回宮的時候一般,力氣用的不大,卻是黏得相當緊。
“再往前走一點,你就知道了。”
岑夜早料到她要問去哪裡,一句冷冷清清的話,堵上了她的嘴。
他方纔勒馬,不過是想趁着樹林作掩護,躲起來嚇唬她一下,好看看她炸毛時究竟是個什麼表情。
誰知最後竟是見她擔心,突然就對炸毛沒了興趣,想要仔仔細細的瞧瞧,自己對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又或者,明秀樓上的那句試探令他害怕,害怕她有一天,真會放得下他,頭也不回的走掉。然後會讓他如頭一次從刺客口中,聽到母后發瘋的時候一樣,全然的措手不及。
岑夜也不清楚,今天的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分明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奇怪的事,一會兒是喜歡她,一會兒是不喜歡她,一會兒又是都不敢靠近她,卻是現在……
好像所有的亂七八糟都消失了,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女人很溫暖,抱着她,很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