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娘呀!”
明秀樓的掌櫃剛拿着毛巾回來,就看到白國的世子殿下正在自我虐待,急匆匆跑了上去,老臉上鐵青鐵青:“殿殿殿、殿下啊,您這是做什麼吶?!”
掌櫃說着就要拉他起來,卻被他一手推開,示意別管。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掌櫃的死期將至一般看着紅蓮求助,但那少女只是攤攤手、搖搖頭。
愛莫能助。
“世子殿下,您快些起來吧!這要是病着了,我哪裡擔待得起呀!”掌櫃的急得快要背氣,那死孩子就把頭拿出來了。
“閉嘴!”
少年一聲說完,稍稍緩和片刻,便還是覺得沒有徹底冷靜下來,尤其是瞟向那少女的時候,整顆心臟狠狠揪了一下!
於是,頭又進了水桶。
前前後後折騰過三四次,岑夜總算從掌櫃手裡拿走了毛巾,隨便擦了擦,朝着紅蓮走過來,卻也不停下,直接在錯身而過的時候淡淡留下一句:
“什麼都不許問,回去吃飯。”
紅蓮被這死孩子弄得莫名其妙,依然保持着兩三人的距離跟上,路過二樓的時候,已經沒再看到舒怡和那青年。
“你方纔……應該……不是潔癖吧?”
較大的飯桌上,岑夜和紅蓮面對面坐着。
她不是沒聽到這死孩子說不許問,可無論回宮前還是回宮後,他還當真沒有這般對待過自己,甚至下午還親手給自己塗藥。
她一直以爲,對他來說,自己是不同的,尤其是在回宮那晚。
當時分明有一羣奴才前撲後擁,他卻十分明確而清楚的說:“除了這女人,誰都不許碰我!”
那個瞬間所有人都愣了,包括紅蓮。
她很高興,頭一次知道,自己一路上的坦誠相待並未白費,他果然還是親近自己的。
原來他信她,勝過所有人,就如離開夏家的前夜,夏半均與她說的一樣,可現在又爲什麼……
咣噹。
岑夜放下筷子,明顯是對紅蓮的追問不滿:“你腦子不好使便算了,怎麼現在連聽力見長的耳朵也聾了?”
紅蓮沒說話,看他那臉色,此事當真追究不得。
“行,不問就不問,說點正事。”紅蓮也是沉了臉,認真起來,“方纔沒讓你問成半均是不是喜歡我,所以之後才故意說,專程來接我回宮的吧。”
“這般試探他的無聊事,往後不要再做了。”紅蓮一貫的淡然中透着嚴肅,岑夜卻是勾了嘴角,笑得無味。
“你既然喜歡他,又不許別人問,何不自己去找他,表明了心意試試?”
紅蓮一怔,先前好不容易忘掉的沉悶,立馬又是涌了起來。
岑夜見她變了神色,腦中頓時如被什麼重擊一般,愣愣說道:“你已經……同他,說了……”
這句話並非是疑問的語氣,紅蓮也不想多答,只眉目間一片陰霾,望着面前的碗筷沉默。
“他是,怎麼……”
“別問了,你有不想說的事,我也有。”紅蓮擡眼看向岑夜,態度中看不出太多的不愉快,卻讓岑夜心裡陡然壓了個包袱,像是比她本人更失落。
看她這種反應,不想都知那冰窟窿沒給她個好答覆,而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喜歡夏半均,如此明知故問,自己究竟是在意什麼,竟這般的焦躁?
好像不聽她把結果親口講出來
,就無法安心一般!
他纔不會喜歡紅蓮,如此在乎此事,也不過是因爲她是那鏡國的女戰神;是因爲害怕在自己做完那件事之前,她便要同那冰窟窿去雙宿雙棲,丟他一人不管不顧!
沒錯!
回京那日,就在這明秀樓的樓頂上,他給過她一次離開的機會。
他沒有逼她,是她自願選擇了留下,儘管他沒有應承她的所有條件,她也決定助他。
詐死那日,在這京城中最繁華的地段,他給了她二次離開的可能。
他沒有強迫她半點,是她甘願踏入這深淵,就算他已經做好了覺悟,想她會棄‘屍’而去,她也依然幫他贏得了生死賭局。
還有扳倒丞相那夜,他給了她第三次機會,不管能否找到半張圖,她都可以離去。
但她終究回來了。
三次都是她決定的,三次都是她選擇的,所以現在……
不管她喜歡誰,不管她愛着誰,這些都與他岑夜毫無關係。
他不會再給她第四次機會。
只要他一天不點頭,一天不答應放她江湖自由,那麼便是翻天倒地,他也不會讓她離開!
“女人,我可是比夏半均先認識你,你也是早在之前就和我有過約定。”岑夜看着紅蓮,褐色的眼瞳深不見底。
紅蓮懂他什麼意思,卻有幾分荒誕的笑笑:“那日在這樓頂之上,你除了不會讓我披甲上陣,還保證過什麼別的嗎?”
“讓我別把你當小孩,你也同樣別當我是小孩,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好騙。要害怕我背叛你,就拿出些,能讓我安心的條件來。”
紅蓮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一副叫岑夜快來求她的模樣。
岑夜也沒計較,繼續翹着二郎腿,兩條胳膊架在扶手上,十指交疊,用未曾有過認真看着她:“在義賊幫時,你說自己向來一言九鼎,可作數?”
“當然,否則我早是脫離這是非之地,怎麼還坐在你的面前。”
“哈,我還以爲你想認我這個世子做弟弟,想瘋了。”岑夜撇撇眼,滿是嘲諷。
“實話與你講吧,我還沒放棄認你這個弟弟,他日你若宮中失勢,我定會帶你遠走江湖……”
“那夏半均呢?”岑夜突然打斷紅蓮,輕描淡寫般挑着眉,像是使壞,又像是想到些什麼不錯的點子。
紅蓮愣愣,不知該怎麼回答,半響才咕噥出一句:“今日不知明日事,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吧。”
“口口聲聲要認我做弟弟,還要帶我遠走江湖,現在一提到那冰窟窿就拿出託辭,沒誠意。”岑夜臭屁哄哄的白了她一眼,卻是這話讓紅蓮眸中錚亮。
“你這是……要答應認我做姐姐了?”
真要答應她嗎?
一瞬間,岑夜在心裡問了自己無數遍。
她想要的安心留下的條件,無非是一個能放她自由的時限。
她想要他許諾,等他爲王之日,就準她放手世間,逍遙快活,然而他想要的並非爲王,於雙陽城中說的奪位發兵、報復藍國,不過是個可有可無、半真半假、用來博同情留下她的藉口。
早在那紫白邊境的小村出來、到搶了寧寶珊棺材的一路上,他便已經對她的身份想得透徹,所以纔會那般冒失的問了:若說喜歡,她會不會留在他的身邊。
是的。
由始自終,他所說所做都僅僅是爲了一件事!
他想留
住這鏡國的女戰神,只有把她放在身邊,他才能……!
“就是讓你認我當個姐姐罷了,犯不着這般凶神惡煞的盯着我吧?”紅蓮不知何時爬上了桌子,手撐在盤子間的空隙裡,把臉湊到了岑夜跟前。
“太近了……!”岑夜嚇得走了音,整個人往後一退,連同凳子摔了個大跟頭。
“你沒事吧?”紅蓮腕上一頂,就輕巧從桌子上翻身下來,剛要去扶那死孩子,就被他猛然伸出的一個手掌,給拒絕了。
“別碰我!你站遠點!”
“我說世子大人,我今天究竟是哪裡招惹你了,你老叫我走開,是什麼意思?”見他一直如此,紅蓮就算再好的脾氣,那也得不痛快了。
“你難道沒有聞到,自己身上有怪味嗎?”岑夜想也不想就說了,反正現在想了,肯定也是白想。
紅蓮半信半疑的看了他兩眼,隨後來來回回把自己聞了好幾遍:“哪裡有怪味,分明是今日沐浴時花草香味嘛!”
“我最討厭那些香花香草了,你離我遠點!”終於逮到個藉口,岑夜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扯着用上,見紅蓮正要質疑,就忙搶先轉了話題。
“總之等丞相之事一了,我便稟明王上,說你一路護送我回京有功,隨便封你個公主,認你做個皇姐。”
“……你私下認我做個姐姐就好,如此正式的話……我豈不是成了白王的乾女兒了?”紅蓮當真被他一番話驚到,他倒是生氣似的黑了臉。
“我堂堂白國世子,你叫我如江湖草莽一般,弄個神壇,義結金蘭,你覺得像話?”岑夜蹙眉看來,不僅神情像極了他爹,連口氣都如出一轍。
“你方纔不是問我,打算如何謝你,長公主的封號該是滿意了吧?”他說着又加了個白眼,看上去相當不痛快。
紅蓮繼續愣了愣:“我今天在南書房中見到五六個公主,怎麼也不可能……”
“我是王世子,皇子中我排老大,若認你做聲皇姐,你就該是長公主,有何不可能?!”岑夜越說臉越黑,也不知是在嘔什麼氣。
那白王連封世子都能無視長幼順序,隨便一個乾女兒就封作長公主,也確是極有可能的事。
紅蓮這麼想着便就認同了,卻是念頭一轉,怒目看向岑夜:“你不會是盤算着,用個長公主的名號把我關在宮裡,屆時有了戰事,好來個爲帝王家出力的藉口,讓我領兵打仗去吧。”
“女人,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岑夜回看過來,表情頓時陰沉的厲害,“我說過絕不會叫你披甲征戰,你就如此的不相信我?”
“說句實話,究竟能信你幾分,我當真不知。”紅蓮散了怒意,卻也還沉着臉。
“你願意認我做姐姐,我很高興,若有個頭銜,日後在宮中也方便助你,可是比起長公主這個謝禮,我更想要你給我一個準話,不過嘛……”
紅蓮乾澀笑笑,嘆息般搖了搖頭:“幾時才能放我閒雲野鶴,這種蠢問題我不會問你,等我覺得是時候走了,就是送我半壁江山,你也留不住我。”
“哈哈!”岑夜迸出一聲嗤笑,轉而眼芒鋒銳,“你若要走,我岑夜,絕不強留。”
“但是……”
“你若出爾反爾、背信棄義,我敢保證,那個後果,你受不起。”
他的口氣並不狠厲,甚至有些雲淡風輕,彷彿事不關己,卻是隨最後一個字瞪來的目光,只叫紅蓮涼了半邊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