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國的京城中,那夏家的府邸雖不算奢華大氣,但也還是有着相當的規模。
夏家一脈單傳,人丁不旺,可那些家丁下人的數量,倒是一點兒不少。每日吵吵鬧鬧、融洽和諧,也算是夏府的一大特色。
紅蓮起初是不太喜歡這地方,只覺得這家中的人都太過無聊。然而現在呆了幾天,加上和夏半均之間那些微妙的變化,不禁打心底認爲這裡不錯,能嫁進來的話,倒真能夠圓了她一世安寧平凡的夙願。
不過話說回來,這夏家上下看似毫無問題,可對於被家族除了名的夏半清,倒是隻有那冰窟窿在紅蓮面前提到過。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紅蓮能理解他們不提此事的原因,而且全家上下、包括傭人在內,對待冰窟窿的態度都是踹若珍寶。
可見那慵懶輕浮的二少爺,定是犯下了什麼相當嚴重的大事,才惹得一大幫子人,生怕大少爺過得不好,跑了一般。
“唉,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呀。”紅蓮幽幽嘆息,在小爐子前搖着扇子。
夏半均說了,今日會去宮中幫忙打探蘭貴妃的行程,紅蓮也就沒什麼事,幹起了照顧岑夜的老本行,卻是腦子裡,一直在想夏半均的事。
那冰窟窿也就十九歲上下,雖然她現在看上去比他小,可真要論起年齡,那得是又要比他大了。若不是過去一心征戰沙場,大概也就不會當個老姑娘了。
想到這裡,紅蓮頓時覺得,以後不管岑夜那死孩子怎麼變卦、怎麼耍賴、怎麼軟硬兼施,她都絕對不要再披甲上陣,不要讓他知道自己會領兵打仗,而捲入這靈州四國的紛爭裡。
可那死孩子不像夏半均,才十三歲便不是個省油的燈,再想想他這一路的經歷造化,簡直像是天都在幫他。
彷彿命裡註定了,非得回國,一爭王位不可。
卻是她這個在落魄時候結實的夥伴,多半很難一直陪着他走下去了。
紅蓮瞟了一眼牀上的人,滿身的黑膏藥,依舊還是睡着。那冰窟窿說他這兩日便是能醒,不知能不能趕上蘭貴妃那邊的事。
她走過去,摸了摸岑夜的臉,不禁又是想起鳳棲殿裡的場景,便是悲憫嘆息:“這分明就像是一個模子所刻,到底爲何會懷疑你並非親生的呢?”
“難不成那鬱陵王岑嘯,也和你父王是孿生子?”紅蓮自娛自樂,打趣說笑,搖搖頭,就是探了探岑夜的筋脈,發現這才短短兩三日的功夫,竟就真的已經長好了。
先前傷得那般嚴重,都能好成這樣,看來那個什麼作爲藥引的閻羅果,當真是個厲害東西,不知長得什麼模樣。
紅蓮心裡一下子好奇起來,畢竟這是連假死藥都能製出的東西,而且容司也曾吹得神乎其神的。
每日看夏半均在藥櫃那裡搗鼓,藥材的位置,紅蓮也都清楚,可替岑夜抓藥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像是果子一類的東西。便是忘了夏半均討厭別人亂動,開始在屋裡亂找亂翻起來。
“嗯?”紅蓮想起什麼似的跑出去,在院子裡種草藥的地方轉悠了一會兒,就在一棵被挖空了部分樹幹的大樹裡,發現了一株未曾見過的植物。
那植物根莖細長,通體漆黑,小的根莖相互纏繞成一根手腕粗的大枝,再於頂端分散,朝着四周垂下開。整體看上去像是一顆蘑菇,又像是一把傘,每條莖的下面,
都掛着一顆櫻桃似的黑果子。
紅蓮十分好奇湊近了瞧,卻是忽地泛起一陣噁心,頭暈目眩,連鬢角都是滲出了冷汗!
“這是……?!”紅蓮匆忙退開,運氣調息過一番才緩解下來。
邪氣!
不知爲何,她的腦海裡陡然竄過這樣兩個字。
紅蓮曾於天界學藝時聽師傅說過,魔界不同於天界,乃是邪瘴之氣匯聚之地。但凡魔界之物,必定具備不祥之感,這便是所謂的邪氣。
儘管人間生靈對此無甚感知,但就天界來說,邪氣絕然不是什麼能夠吃得消的東西!
然而這天界、魔界和人間,三者並不相通,夏半均那冰窟窿,究竟是在哪裡找來了這閻羅果?
紅蓮有點滲的看着那樹洞,她雖是凡人,卻也勉強算是半個天界中人,此物還是少接近爲妙!
回到房裡後又休息了一會兒,紅蓮才緩過勁。
若是戰魂之力沒有受阻,不知接近邪氣的時候,是不是便不會覺得如此虛弱。
正想着這些事,才記得岑夜的藥該是煎好了,就此打住思緒,倒好藥,吹涼端了過去。去掉那用來遮臉的繃帶,依舊掰開他的嘴,一口口脣貼着脣的喂着,怎料途中……
“……?”那昏睡多日的一雙眼終於睜開,起初還有一瞬的迷茫倦怠,卻是立馬就瞪得老大,還來不及嚥下的藥,嗆得喉嚨裡全是苦味。
“咳咳咳……!啊咳咳……咳咳咳!”
“你醒啦?!覺得怎麼樣?!身上可是有哪裡覺得會痛?”紅蓮趕緊放下藥碗,抓起遮臉用的繃帶給他擦嘴,臉上全是親孃一般的焦急和關切。
“你……你在幹嘛?!”岑夜好不容易咳完,擠出一句,纔想起這種事,之前虎山重傷後,似乎也經歷過。
頓時腦中炸了鍋,一時間完全沒有了半點主意。
紅蓮倒是絲毫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這姐姐救弟弟,天經地義,何況現在人終於清醒了,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閒事。
“岑夜呀,你這身上的筋骨都纔剛剛長好,千萬不可亂起身亂動,知道沒?”紅蓮完全忽略了他的反應,依然親孃似的萬分關懷,溫柔備至。
擦乾淨了嘴後,就是又端起藥碗,開始正常的用勺子去喂,卻發現他只是直勾勾看着自己,彷彿見了什麼怪物,半天沒個動靜。
“怎麼了?”紅蓮納悶,有些急切的與他對視,“要是覺得喝起來不方便,那我還是用嘴……”
“不要!”那死孩子忽地驚呼,簡直好像嘴這個字,成了忌諱的禁忌一般,兩個該是虛白的臉蛋,頓時紅得一塌糊塗。
卻是身上敷着藥,筋骨都還在微微的疼着,也不敢動,只得把臉撇到牆那邊,似乎快點撞死在哪裡就好了。
見這死孩子的臉不僅紅到耳朵根,就連脖子上也成了熱乎乎的色澤,畢竟大傷初愈,紅蓮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發燒。
“你怎麼樣啊?突然臉這麼紅?哪兒不舒服的話,可千萬要與我說呀!”
大概是鳳棲殿中的事情,多少對紅蓮有些影響,此刻面對岑夜時候的心情和態度,比過去越發的母愛氾濫。
她蹙着眉,伸手就去摸他的額頭和臉蛋,而他也是一動不動,由着她的手在臉上亂走,終是扭扭捏捏的,聲音極小的漏出一句:“…
…纔沒發燒呢……”
“啊?你說什麼?哪兒不舒服?”紅蓮完全沒聽見,拿開手,湊到跟前盯着他。
那小臉……越發的紅了。
“我說我沒發燒!”他突然大喊一句,因爲紅蓮湊的太近,也不敢把臉轉過來,看那眼裡的神色,簡直快哭了一般。
“女人,你別靠這麼近行不行?!”他又十分不愉快的咆哮一句,甚至激動的都有些走音。
紅蓮這才領悟過來,原來這死孩子是在不好意思,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完全忍不住的想要逗逗他:“看你這反應,該是從沒親過女孩子吧。”
“你……!”他突然肩膀抖,有些酥軟而顫慄的哼了一下。
沒錯,紅蓮就是故意的,湊在他耳朵旁邊,吹了口氣。
“哈哈哈哈!”紅蓮大笑着退開,捂着肚子,直拍大腿,“不行了,實在太好玩兒了!”
“哼!”岑夜一個白眼,紅着臉把頭轉正,氣呼呼看着她,打算換個話題,“那藥你還喂是不喂?”
“喂喂,當然喂!”紅蓮點頭,臉上依然笑得來勁,重新把碗端起來,自己先喝了一小口,然後對着岑夜,指着自己的嘴,嗯嗯哼了兩下,示意是否再來一次。
岑夜則是也不炸毛了,黑了臉看着他,一字一句:“女人,你可以再無聊一點。”
見他真生氣了,紅蓮也就算了,畢竟這死小孩臉皮薄,還有傷在身,便是把口裡的藥自己吞了:“好,不逗你了。”
說着就一勺勺,把剩下的藥給餵了,完了又給他擦乾淨嘴巴,卻是發現他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對勁,轉念就想到了什麼。
“怎麼,姐姐我這麼照顧你,可是想起母后了?”紅蓮臉上不動聲色,心裡方纔歡樂的情緒,早是沉了下來。
見他一個白眼,不作聲,又繼續說:“你……應該很喜歡你的母后吧?”
岑夜挑眉看着她,而紅蓮也知道這是個奇怪的問題。
她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對於這樣的事,便會理所當然的認爲,世上哪裡有不喜歡父母的孩子,以至於曾經看到些怨父恨母的人的時候,心裡總覺得難以理解。
當然,別人是別人,岑夜是岑夜。
在雙陽城外的破面裡,初次得知王后發瘋的那個夜晚,紅蓮早是從岑夜的反應上,看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應,但是那鳳棲殿中……
紅蓮覺得應該把看到的告訴他,現在不說,他總有一日也會知道。
但是,說不出口!
見紅蓮突然深沉着一張臉,遊離了神情,岑夜便是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這種究竟有何重要,竟讓這女子如此糾結?
卻是忽地一怔,纔想起自己的母后,瘋了!
“呵!”岑夜忽地冷笑,看着紅蓮的眼中似有陰鬱,“女人,我告訴你,母后發瘋這件事,我一日未曾親眼見到,便絕不會信。”
他說的一字一句,心裡卻懂,那消息定是真的。
紅蓮明白他懂,心裡不由揪緊,笑笑便趕緊換了話題:“對了,那日在山洞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啊?!”岑夜一個走音的驚呼,才正常沒多久的表情,又是崩壞了。
要知道那天在山洞裡發生的事,可就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脫衣服什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