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外面,那冰窟窿想了很久很久。
始終都沒明世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分明是用很想知道的表情看着自己,而且那問題也明顯是很想要知道。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是很想知道,自己和紅蓮在天牢裡診病的全部細節。
卻是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他就率先袖子一甩的走了。
“算了。”
只留下了這樣的兩個字。
岑夜和自己擦身而過,進了天牢的時候,夏半均還回頭看了他一會兒。
心想這小鬼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心思,明白自己,其實並不想把在天牢裡的事告訴他。
因而不得不說。
他那句算了,確實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得知紅蓮擅闖鳳棲殿被逮個正着,夏半均也是當即受驚不輕。
連那萬年冰山臉,都差點變得鐵青。
岑夜去太醫院找他,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對他的反應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心裡頓時明白了什麼。
所以之後才決定,診病時,讓他和紅蓮單獨處一會兒。
現在到了牢裡,看到那女人容光煥發的樣子,岑夜就明白。
自己的決定,似乎是對的。
只是……
那少年斂起心神,依舊是裝模作樣的一張面癱臉:“如何?”
“讓那冰窟窿來看你,可是高興了?”
岑夜站在牢欄外,並沒有讓獄卒放他進去。
紅蓮也不知他擺的什麼架子,反正從氣場上看,這死孩子此刻,定是相當的不快。
“嗯,謝了。”
紅蓮笑着點頭,答得爽快,手裡還揣着夏半均留下的止咳藥。
岑夜瞥了那藥囊一眼,便是把目光移開。
五官端正的小臉,霍地一沉:“你是豬嗎?!”
“大白天闖鳳棲殿就算了,還特地往岑堯身上撞!”
“如果他當時就要將你問斬怎麼辦?!”
“放着風寒不躺着休息,還有蘭妃什麼的一堆事情不管,跑去鳳棲殿做什麼?!”
“是吃飽了撐的,還是吃太飽了脹的?!”
岑夜劈頭就是一通罵,紅蓮只聳聳眉毛,不以爲然:“說完了?”
少年沒理她,只一個大白眼。
“我今日去找了福公公,卻不知道爲什麼,一提起小狸子的事,他就找藉口溜了。”
紅蓮沒有和他多擡槓,擺正了態度,直接講重點。
岑夜到底是懂事,立馬也是正經起來:“他不願意幫忙,把小狸子調去羨泱宮?”
“不是,我都還沒提到這事,只是才露面,他就急着搪塞開溜。”
“明顯是想要躲着我,怕我問起上次託他問的,小狸子是如何進宮的那事。”
“我一讓他帶我去找那個總管太監,他便是做賊心虛似的,說王上正在伏神殿等他……”
“岑堯不是在鳳棲殿麼?”岑夜蹙眉打斷,紅蓮點頭。
“所以我覺得那個總管太監,多半什麼都不知道。”
“又或者,壓根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岑夜眼中一亮,接話:“你是說福公公,一開始就在故意隱瞞,裝不知道的繞彎子給我們看?”
“對!”紅蓮又是點頭,整個人側着倚在牢欄上。
下意識的想要稍微同岑夜靠得近一點,說話的時候好看着他的臉:
“我今日是突然去找他的,他沒有準備,所以撒謊
要走。”
“如此說來,福公公知道小狸子的事……”岑夜喃喃,瞟了紅蓮一眼。
大概是受了她的影響,也用和她一樣的姿勢,從外面靠着牢欄,蹙眉看着她。
人在認真同對方說話時,本就會下意識的去看對方的臉。
現在兩人一裡一外,一左一右,臉與臉之間,也就只隔着一個手掌大的距離。
隨後岑夜笑笑:“呵,既然如此,便集中精力,先應付那個老奴,應該能套出不少事情。”
他邊說邊眯起眼睛,不知爲何,眸中盡是寒光。
“福公公侍奉王上多年,莽撞不得。弄不好就會暴露,讓王上知道,我們在查王后的事。”
紅蓮不太喜歡他那眼神,勸了一句。
岑夜則是看了過來,寒光更盛:“萬一真要暴露了,你會怎麼做?”
殺人滅口。
紅蓮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沒說。
知道這死孩子絕對是在明知故問。
便是轉了話題,神色越發凝重:“我今日闖鳳棲殿的原因,你可知道是什麼?”
岑夜不語,只看着她,把她的表情研究了一會兒。
隨後壓低了聲音:“你不會是知道了最近宮裡謠傳的,鳳棲殿有邪風出現的傳聞吧。”
他用的肯定的語氣,紅蓮卻是默認。
兩人就此沉默了片刻,似乎都在等對方開口,看對方什麼反應。
最後是岑夜,忽地蹦出一句嘲笑:“於是呢?你想闖進去驅魔不成?”
“是啊。”紅蓮立馬淡然一聲,聽上去還並非是玩笑話。
在她看來,岑夜現在不快的原因,多半是覺得自己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懷疑她還在偷偷調查身世的事情。
他先前分明說過不想再理此事,只想找出母后發瘋的緣由。
可她竟還明目張膽的跑去了鳳棲殿,還栽了跟頭!
但懷疑邪風乃是那黑影所爲,或許還操縱了王后——這件事紅蓮並不能說,因而才順着岑夜的話講,好滿混過去。
然而岑夜沒料到她會如此作答,立馬便收了嘲諷,一臉深沉。
卻是用來回敬紅蓮的話,又變成了挖苦:“所以呢?”
“你所謂的驅魔,便是冒冒失失衝進去,然後和岑堯撞個正着,被送到天牢裡來?”
岑夜的語氣裡怒意明顯,聽上去,似乎真像紅蓮所想的一般。
懷疑她還在調查身世。
卻是隻有岑夜自己心裡清楚,這驅魔一說也好,調查身世也好,統統都是他故意編造引導的。
其目的,和紅蓮一樣——
她要隱瞞住邪風和黑影,他也是!
之前吞蛇一事,他好不容易纔讓她相信,自己同邪氣沒有關聯。
現下又怎可因夜探鳳棲殿那次,而讓一切付諸東流?
面對岑夜的質疑,紅蓮也不去解釋。
見他臉上一副不願再提及身世那茬兒的模樣,便乾脆直接把話題跳過了。
“王上那邊怎麼說,還是要問斬?”
她輕描淡寫、淡然從容,似乎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岑夜只恨不得一口血嘔到她的臉上去。
當即一個白眼,沒好氣:“明早就斬。”
“……?”
紅蓮先以爲聽錯,可看岑夜的樣子,好像不是玩笑。
況且他以前說過很多次,最討厭開玩笑!
紅蓮愣了一會兒,才道:“那我現在……你過來,可是助我逃獄?”
“……”岑夜
看着她不語,面無表情。
紅蓮蹙眉想想,又道:“那……你可是想好要同我一起,咱們姐弟倆從此浪跡天涯?”
“……”岑夜還是那樣,只是目光又看向了她手中的藥囊。
“好好休息吧,關個三五天就能出去了。”
岑夜不冷不熱改了口,轉身離開:“過兩日,夏半均還會來看你的。”
少年走的很快,那身白衣沒一會兒就是看不見了。
紅蓮還想着問問,只關三五日是怎麼回事,誰知他跑得比兔還快。
而且。
方纔那個‘明早就斬’又是什麼意思?
“不是不開玩笑麼……”紅蓮聳着眉毛嘀咕,笑笑。
坐回牀上,便開始運功調息,反正關着也是關着,就當靜養好了。
看岑夜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還專程領了那冰窟窿來,多半是不會有什麼事了。
心理面也就一直琢磨着那黑影和邪風、鳳棲殿之間的聯繫,還有……
若岑夜說的是真。
白王爲何不將她處死,而是破天荒的,只關上個三五天就了事?
關於爲何給自己這般特殊的待遇,紅蓮始終沒能想通。
然而岑夜早在去找夏半均之前,便是有了結果。
白天的時候,紅蓮才被押送天牢,岑夜就是去追了白王。
心裡已經做好了打算。
假如他一定要斬了紅蓮,那麼……
要就自己也立馬衝進鳳棲殿,看岑堯是不是連他也要斬;
要就像紅蓮說的一樣,兩人一起逃出京城。
誰知岑堯像是一眼瞧出了兒子的心思。
還不等岑夜開口,就直接塞了他一句:“隨孤去御書房。”
岑夜當即一怔,看出岑堯是需要時間考慮,卻是那之後……
父子倆一句話沒說,就那樣呆了近一個多時辰。
白王一直看着虛無中的一點,岑夜則一直看着他。
最終移開視線,眼裡目光一沉:“你可是想放過紅蓮?”
岑夜話一說完,白王就是朝他看來,還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
“現下無人,你竟連一聲王上都是不願意喊?”
岑堯全然是答非所問,之後還追加一句:“你就這麼恨孤?”
那好兒子也不回答,只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難道不想讓孤,放過紅蓮?”白王無甚情緒的再問,岑夜則把目光轉了回來。
那五官端正的臉不但像極了自己父王,就連無甚情緒的表情也是。
岑堯仔細看着兒子,隨後一勾嘴角。
俊美的臉上笑得狡黠而惡劣:“若是孤說,只要你現在願意跪下磕三個頭,再發自內心的喊孤一聲爹爹……”
“那麼孤就放過紅蓮,只關她個三五天,小懲大誡。”
“你可願意?”
白王一臉玩味,因爲看見岑夜當即黑了臉,就連拳頭都握緊了。
岑夜知道。
岑堯提出如此要求,並非是不再懷疑自己的身世。
如果自己當真是他親生,此事便是天經地義,沒有任何不妥,頂多只是讓他岑夜心裡不痛快。
然。
如果自己當真是岑嘯的兒子,那麼這一聲爹爹……
怕是岑嘯沒死的話,也要立馬氣出個三長兩短來!
跪與不跪。
於岑夜來說,都是天大的屈辱!
只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