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緩緩倒下的那人,宋盈的神色有片刻的恍惚,手背上還有溫熱的血液,帶着腥味兒傳入鼻中。
“宋盈!”常林一把扶住她,與宋一相視一眼,點頭道:“走,先回去稟告王爺。”
宋盈這才稍稍回神,幾乎是被常林和宋一一左一右扶着回了軍營。
蕭珏三人和楚傾都還在帳外候着,着火的幾頂帳篷的火勢已經弱了下去,見到宋盈三人回來,似乎都稍稍鬆了口氣。
看出宋盈神色不對,楚傾上前一步從二人手中接過宋盈,宋一輕聲道:“那黑衣死士已經吐露,派人來刺殺傅姑娘的人,是謙瀾。至於那個黑衣死士……”
宋一說着低頭看了宋盈一眼,楚傾即刻會意,不再多問。
宋盈神色惶然道:“對不起,姑娘,我……”
“我乏了,你隨我一道回去休息。”楚傾淡淡笑着,拉着宋盈朝她們營帳的方向去了。
蕭珏幾人也沒有阻攔之意,只是臉色都沉了下去,直到楚傾二人走遠了,蕭珩方纔掃了宋一一眼,“你方纔說,派人刺殺傅姑娘的人,是誰?”
宋一道:“黑衣死士只說了一個‘謙’字,宋盈問是不是謙瀾,那人雖然沒有直接回答,然看那臉色和情緒,已然是默認了。”
謙瀾……
蕭珏的眸色微微一凜,便是當初在歷城,救下堯冽的那人?
蕭珩二人卻不知,下意識地擰了俊眉,“謙瀾是何人?”
宋一道:“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話音剛落,便聽身後傳來一道深沉的男子聲音,“謙瀾是東朝皇帝親自下旨提拔上來的太常卿,也是這次東朝出兵的軍師,據傳此人神秘難測,聰明無比且詭計多端,如今是崇明帝面前的紅人,亦是中宸王和慕安候都爭相拉攏的人才。”
循聲望去,只見堯冽快步走上前來,對着幾人垂首行了禮,“不管怎樣,這是個強勁的敵手,絕非如想象中的只是個普通的文官,絕對不能忽視。”
幾人聞言,似是都陷入沉思,各有所想。
就在幾人欲要離去的時候,突然只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北疆的方向疾駛而來,沒多會兒便進了軍營,匆匆奔至幾人面前,承上一封密函。
“啓稟珏王殿下,歷城急報!”
蕭珏臉色微微一沉,接過密函打開匆匆看了兩眼,驟然變了臉色,下意識地朝着蕭珩看了一眼,而後將密函交到他手中。
蕭珩也只迅速掃了一眼,便微微吃了一驚,對蕭珏道:“你爲主帥,我不過是個空職監軍,想要怎麼做,你儘管下命令便是。”
衆人聞言都暗暗吃驚,心知定是有什麼緊急之事發生,否則蕭珩定然不會連二人之間的身份都來不及顧慮。
蕭珏點點頭,轉向衆人道:“堯冽,傳令下去,全軍休息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後,整裝出發!”
堯冽頓然吃了一驚,“是!”
看着堯冽離開的背影,蕭珏和蕭珩不由得相視一眼,終究是沒有把話說出來。
歷城內,已是忙做一團。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李越的傷雖然還沒有完全好,卻已經不影響他平日裡的行動。
此時聽得小兵來報,不由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輕……輕騎衛千人已失蹤近八百……”
“怎麼會這樣!”李越一聲怒喝,推開面前的人快步朝着城樓走去,邊走邊問道:“老將軍還是沒有消息嗎?”
副將答道:“老將軍只是說要出去找暗營輕騎衛的下落,並沒有交代太多,是以屬下們去找了,卻不知該到哪裡去找。”
李越神色凝重,握拳道:“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找到老將軍,並且將他安全帶回來!”
副將道:“大人放心,只要老將軍現在還在附近,我們就一定能找到他,怕只怕萬一……”
“沒有萬一!”李越突然停下腳步,目光沉沉地看了副將一眼,“無論如何、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也一定要把老將軍給找回來,否則……我李越當真不知如何面對王爺、面對堯將軍,以及王。”
最後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還有蘇姑娘。
站在城樓上,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東朝大營的方向,只見那裡又按時地升起了陣陣炊煙,是在提醒着李越,他們還沒有離去!
“啪!”赫連盛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冷眼看着宛珂,“十天,十天!當初說好十天,你替本王解決了這些惱人的暗營輕騎,卻爲何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你以爲,憑着你一人之力,偶爾去殺個三兩人,暗營就會消失嗎?”
宛珂神色一如既往地清淡,不驕不躁,淺笑道:“王爺莫要着急,萬事皆有定數,什麼事應該在什麼時候發生,那是老天定好的,不是你我所能改變的。王爺大可放心,我既是承諾過王爺,十天之內解決他們,就必然有我的理由。”
“你的理由?”赫連盛冷笑一聲,想了想,點頭道:“好,本王也不在乎多等一天,便再信你一次,且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來!”說罷,領着身邊的人怒氣衝衝地離去。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偷偷溜了進來,有些擔憂地看了宛珂一眼,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對付暗營的辦法?”
宛珂笑意稍稍收起,反問道:“你認爲如何?”
赫連曦不由撇撇嘴道:“我怎麼會知道?我只知道這件事情由你來做,會比別人來做爲難很多。”
聞言,宛珂沒由來的一愣,赫連曦不察,繼續道:“不管怎樣,你畢竟都曾是暗營的領將,如今要你去對付他們,即便你們已經各爲其主,可是這無異於是要你親手去殺自己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擱誰都會覺得這種事情未免有些殘忍了。”
宛珂輕輕搖頭,“不會。”
赫連曦愕然地擡眼看他,他微微一笑,輕拍着赫連曦的肩,“放心吧,我自有辦法,你就不用爲我擔心了。對了,這兩日我興許不在營中,你便留在我帳內,我會囑咐無影好好照顧你,不會讓別人發覺你的蹤跡。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自己。”
說罷,他緩緩轉過身去,目光落在那柄短劍上。
曾經是一對短劍,不是送與戀人,而是贈予兄弟。
猶記得這是那一年他和堯冽一起隨蕭珏大敗靺鞨,從靺鞨的邊界古城裡取來的,劍長不過兩尺,卻精緻無比,削鐵如泥,劍身上各刻有“乾坤”二字,蕭珏見二人喜歡得打緊,便將“乾”贈予宛珂,“坤”贈予堯冽。
這些年來,他與堯冽走哪都會隨身攜帶着這柄劍,除了它短小便攜易防身之外,便是因爲它的意義非凡。
而今,他便是要以這把利刃,這對付自己曾經的兄弟!
入夜之後,山腳下的低溫陡降。
馬鳴瀟瀟,來回兜轉。
他已經在這裡轉了很久,找了很久,卻不見一人。
坐馬低着頭以示抗議,這幾天它只喝了幾口水,卻連一口草也沒吃得上,如今在這山裡又迷了路,不免焦躁。
似是看出了它的情緒,堯仇縱身躍下馬背,輕輕摸着它的頭嘆息道:“老夥計,辛苦你了,你現在這裡等着,老夫去給你找吃的。”
說罷轉身朝着似有水光的地方走去,就算這裡是北疆,可是如今畢竟已經天氣回暖,開了春,總該有些可以勉強餵馬的草。
倒也是巧了,找了足足一刻鐘,果真讓他找到了一些馬草,起初不覺有異樣,然當他走近那些馬草之後,頓然收了腳步,只覺情況有些不妙,這裡的草似乎是按着某種規則排列着,有跡可循。
熟讀兵法多年,且又是戰場老將,堯仇只稍稍瞥了一眼就沉了臉色,這個陣法他似是在哪見過,仔細一想終於想起,當初對付南蠻之境的那些人,時,曾經誤入過這些詭異的陣法,南蠻之人素來最擅長設這些詭譎陣法,他記得當初爲了破他們的陣法,堯冽和宛珂還親自去學過這些佈陣和破陣之法。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一片草地前,伸手去抓,果然抓不住,而後又把所有地方都試了一遍。
驀地,就在他伸手觸到其中一片草的時候,突然只覺腳下劇烈搖晃了幾下,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轉動,伴隨着不遠處傳來的慘烈馬鳴聲,堯仇只覺眼前一黑,再回神時,眼前已經不是他方纔所待的地方,而是一個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山谷。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雙厲眸緊緊盯着堯仇的身影,一手負後而立,一手緊握成拳,“我不是說過,不要讓他出現在這裡嗎?”
身邊的人吃了一驚,連忙垂首道:“回大人,我們所有人已經很努力想要將他趕離這裡,只可惜這老傢伙武功太高,且狡猾得很,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還傷了很多兄弟,後來便讓他溜了,沒……沒想到……”
“沒想到他竟誤入陣中!”宛珂臉色一沉,輕聲怒喝,嚇得隨從緊緊低着頭,不敢出聲。
不過對於堯仇的能耐有幾何,宛珂只是比他們清楚多了,心知此時不是罵他們的時候,便只能沉沉吸了口氣,伸手接過隨從遞來的面具戴在臉上,縱身朝着山谷掠去。
而堯仇剛一站穩,便似乎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順着這些聲音找去,竟是發現前方不遠處被困了一羣身着暗營服飾的人,約有數百人,只是此時他們早已不見往日的威風凜凜,而像是困在籠中的困獸。
“劉創!”堯仇高呼一聲,那邊的人似是聽到了,他的喊聲,齊齊朝着他看來,一見到是他,全都大喜,勉強站起身來。
然他們面前明明是空無一物,他們卻走不過來,而堯仇在往前走了幾步之後,便也動不了了,面前像是有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任他們怎麼努力也沒有辦法。
堯仇看到,那些暗營將士有不少已經奄奄一息,命懸一線,也有的已經滿身是傷,疲憊不堪。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困在陣中被傷成了這樣。
越想,心中便越着急,堯仇用盡全力擊打着面前的無形牆,卻於事無補,一拳一掌都似打在棉花上。
就在他無計可施之時,突然只聽得身後傳來冷冽的男子嗓音:“不用白費力氣了,這個陣,你破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