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問也知他所說的“他”指的就是那個假使者,然而聽得他帶着宓寧公主離去的消息,萬修和江遷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突然只聽江遷怒喝一聲道:“追!無論如何都要把人追回來!”
衆人不敢不從,領着一隊人馬匆匆追去了。
萬修看了看臉色慘白的江遷,道:“大人,你的傷很重,先行到廂房歇息,卑職……”
“哼!歇息?”江遷冷喝一聲,接過隨從遞來的披風將自己罩住,“現在可不是歇息的時候,蕭珏是個怎樣的人你不會不知,加上還有堯冽和李越,我若歇息,只怕會在你這總兵府內一睡不醒!”
說罷一撩披風,大步朝着閃着火光的北門走去。
心中卻還有重重疑惑,北門!爲何偏偏的北門!
按說,南門最近,亦是最容易攻克的一道門,而北門朝着外敵,自然是更加堅固,卻爲何蕭珏和李越偏偏捨近求遠,從北門攻入?
萬修卻早已沒有時間細想這些,看着江遷大步離去他連忙趕緊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突然只見半空中升起一道兩眼的火光,江遷的身形一晃,頓覺不妙,用力一夾馬腹,加速前進。
他早已經從赫連昱那裡瞭解了蕭珏這個人,赫連昱此番讓他前來,正也是知道蕭珏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只是,他們都沒想到,會把宓寧公主牽扯進來。
那時江遷遇襲逃脫,之後打聽到歷城來了位宓寧公主,他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赫連昱,若是赫連昱得知宓寧公主在歷城,定要親自前來,可是之前他已經悄悄離開了茲洛城一趟,再行不辭而別,怕是會被崇明帝察覺……
“大人!”看到萬修和江遷趕來,守城門的將士全都大喜,迎了上來。
江遷冷聲問道:“情況如何?”
話音剛落就聽得“嗖嗖”幾聲,幾支羽箭竟是從城樓外射來,射中了幾名將士,還有一支從江遷的耳邊懸懸地擦過,被江遷一把抓住。
萬修嚇得出了一聲冷汗,示意江遷退後了些,卻依然不需要說太多便可知,容城兵馬來勢洶洶,他們的箭頭和箭尾都做了稍稍的改動,讓羽箭能夠射得更高更遠,衝擊力更強。
“宓寧公主呢?”江遷不由喝了一聲,衆人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萬修連忙道:“之前的那個使者是假的,這位纔是殿下派來的大人!”
將士連忙答行了禮,回身對着城樓下一指道:“剛剛出了城!”
江遷二話不說,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大步上了前去,正好看到一行玄衣人將那個冒充他的使者和兩名女子護在中間,一路朝着璃軍營中衝去。
難怪璃軍要先行放箭,卻原來是爲了掩護他們出城!
想也不想,江遷一把奪過身邊那人手中的彎弓,忍住傷口的疼痛,瞄準了中間的三人,拉滿弓,三箭併發。
“嗖嗖嗖——”三支羽箭刺破長風朝着三人而去。
楚傾皺了皺雋眉,回身看了一眼,先是一怔,繼而揮掌打在那使者一和蘇姌身上,硬是將兩人推出很遠。
眼看着羽箭就要射中他,江遷也不由得驚得捏出一把汗,卻聽得“噹噹”幾聲響,藉着火光望去,只見一名中年男子似是從天而降,手握寬刀擋開了射來的羽箭,將楚傾護在身後。
“陸將軍!”楚傾輕呼一聲。
陸文欽擡眼看向城樓上的江遷,頭也不回道:“公主隨王爺速速離開!”
“王爺?”蘇姌愣了愣,一轉臉就看到那留着鬍鬚的使者一把抓起有些愣神的她和楚傾,交到同行的玄衣男子手中,喝道:“速速離去!”
莫說蘇姌,就連楚傾都微微吃了一驚,回過身愕然地看了一眼那個使者,豁然明白過來。
那使者卻並未急着離開,一邊與陸文欽一起揮劍擋開射來的羽箭,一邊緩緩後退,無意間擡眼掃過城樓上的那人,只見江遷咬牙切齒,狠狠一拳砸在城牆上。
“蕭珏!”他恨恨地道了句。
城樓下一片混雜,蕭珏雖然聽不清他的聲音,然看着那口型也知他在說什麼,不由稍稍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
“保護王爺!”不知何人喊了一聲,身後突然涌出大量的盾牌兵,上前用盾牌擺起一道道屏障,將蕭珏和陸文欽一行人護在盾牌後面,緩緩後退至璃軍大營。
這邊萬修早已被嚇傻了眼,萬萬沒想到這幾天與他相處的“使者”竟然就是蕭珏!
可是那容貌根本就不是蕭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人,北門這裡的守衛最爲薄弱,我們……我們中了他的計了……”
江遷冷着臉色,他自然是明白了過來,蕭珏是故意告訴萬修,容城的兵馬恐會從南門攻入,所以萬修纔會把大量的兵馬集中在南門,北門這邊兵馬甚少,他還一心想着等北洵的兵馬到了,能守在這裡……
驀地,江遷和萬修都驚了一驚,眼下的情況已經十分明瞭,饒是宓寧公主就是真正的宓寧公主,可是,她與蕭珏、與容城、與南璃是一夥的也已經很明瞭,那北洵的五萬兵馬若是到了,歷城豈不是更加危險?
江遷在城外遇襲時,隨行的侍衛已經死傷殆盡,只餘兩人隨着他一起逃了出來,這時兩人匆匆趕來,在江遷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江遷的臉色驟變,瞥了身邊的萬修一眼,猶豫了一下道:“萬大人,歷城怕是難保,大人還是隨我一起去避一避吧。”
聞言,萬修的臉色不由得沉了沉,回頭看了看不斷倒下的歷城將士,又看了看城樓下士氣高漲、漸漸逼近的容城兵馬,用力地搖了搖頭。
“大人,此番卑職怕是不能保護你,也無法回報殿下了!是卑職愚笨,輕信了敵人,一切都是卑職咎由自取,卑職……”他說着咬了咬牙,頓了頓道:“卑職只求待我死後,殿下和聖上能容卑職葬回故里,回到東朝!”
江遷愣了愣,玩玩沒料到這個時候萬修竟沒有想着離開,更沒想到已經到了這時候,他還在想着迴歸東朝。
江遷不是細作,沒有承受過想起承受的痛苦,然此時此刻對這個他頗爲厭惡的人竟是生出一絲敬意,沉吟片刻,連連點頭道:“放心,我都明白……”
話未說完,傷口處傳來的劇痛便將他後面的話全都淹沒。
見狀,萬修大喝一聲道:“來人,護送大人安全離開!”
頓時有一命將軍出列,對着萬修行了禮,而後領着人護送着江遷下了城樓。
萬修復又轉過身來,冷冷瞥了一眼逼近的璃軍,喝道:“弓箭手——”
“大人!”又有人急匆匆來報:“大人不好了,南門那邊的將士中了毒,個個口吐白沫,根本……根本無法趕來援救!”
聞言,萬修不由得緊緊握拳,已然明白這是蕭珏等人的所作所爲。
緊接着又有人來報:“大人,有人偷襲西門!”
“多少人?”
“約……約有五萬人……”
萬修惱怒喝道:“南門北門都是他們的人,他們的人差不多已經都在這裡了,他們還哪來的人?”
小兵嚇得顫巍巍道:“來軍掛旗……戚……”
萬修聞言,豁然怔住。
戚,那是北洵的五萬兵馬,他們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了!
這麼說,之前傳話的斥候早已經不是他們自己的人!
“呵!”萬修突然冷笑一聲,走到城樓邊上,藉着四處閃亮着的火光看去,只見璃軍大營前方,一人玄衣如墨,策白馬立於軍前,氣勢冷然卓絕,明明俊冷如月,萬修卻總覺這個男子像極了地獄閻王。
“蕭——珏——”他突然大吼一聲,將手中的弓拉滿,一箭射出——
天色已經微微亮起,吹了一夜的寒風,一大早剛剛推開窗子就看到陣陣白絮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
“竟是落雪了!”楚傾淡淡清吟一聲,目光落在院子裡一夜綻放的寒梅上,似有沉思。
突然肩上一沉,楚傾側身看了一眼,只見蕭珏已經走上前來,將一件披風給她披上,又替她繫好了面前的帶子。
“天冷,注意身體。”他淡淡說着,面上沒什麼表情,眼底卻有絲絲暖意印入楚傾心底。
她輕輕頷首,看着他微紅的眼睛,深知這幾日他定是疲倦不已,“情況怎麼樣了?”
蕭珏道:“萬修已經拿下,歷城已經拿下了,好在萬修還算是個明白人,明知無望了,便不願累及無辜,終是沒有破釜沉舟拼死一戰,死傷並不嚴重,一夜風吹落雪,戰火已熄,腥味已散,百姓雖有受驚,不過現在李越和堯冽已經帶人前去安撫。”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說給楚傾一個人聽的,他心知她關心戰況,關心將士生死,然更關心無辜百姓的情況。
果然,楚傾聞言,終於稍稍動了動一直冷肅的清眉,衝楚傾淡淡一笑,“多謝你。”
蕭珏不由失聲一呵,搖了搖頭,“此番能順利拿下歷城,多虧你和蘇姌探得會有東朝來人。再者,若非北洵五萬兵馬及時出現,堵住了西門,又有你的迷藥拿下南門的守兵,我們也不可能幾乎沒有死傷地就拿下歷城。”
費力雖是費力了些,但終究死傷的無辜很少,蕭珏心中明白,這一點纔是楚傾最看重的。
“北洵……”楚傾輕輕念道一聲,突然擡眼看了看蕭珏:“他人呢?”
話音落,就聽得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喊聲:“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