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蘇姌不明情況,連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來,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去。
堯冽來不及回答她,丟下一錠碎銀,一把抓住蘇姌的手腕便朝着樓下奔去,然待他們出了茶樓,街上早已不見方纔那輛馬車的影子。
順着馬車離去的方向找了一圈,卻始終沒有找到,堯冽眼底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瞬間又落了空。
“冉澈……”蘇姌擔憂地喊了他一聲,四下裡看了兩眼,“你彆着急,他既然就在這茲洛城內,就一定會有機會找到他的。”
堯冽沒有出聲,只是頹然地垂首,似是在凝思什麼。
見他這般神色,蘇姌心中微微有些着急,卻又不知該怎麼勸他,正疑惑時,總覺得有一道奇怪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四下裡找了找,卻又什麼可疑人都沒看到。
“冉澈……”她輕輕扯了扯堯冽的衣袖,衝他使了個眼色,堯冽雖不知她要幹什麼,卻還是乖乖跟着她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
“不要回頭。”這一次換成是蘇姌提醒堯冽。
看着兩人失落而去的身影,身後不遠處的某個角落裡緩緩走出一名身着藏藍色袍子的男子,面帶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
無影不由問道:“先生,你認識他們?”
宛珂淡淡搖了搖頭,神色卻始終凝重,不認識,卻總覺得身影十分眼熟。
無影見他面露疑惑,便出聲道:“這兩人就是前一陣子被慕安候殿下派人跟蹤的夫婦倆,他們好像是從南璃而來,原本還以爲他們是南璃派來的細作和探子,後來才發現那男的是個商人,到茲洛城經商,順帶着夫婦二人一起遊山玩水一圈,年關了,怕是入了臘月就要回了。”
聞言,宛珂輕輕應了一聲,直覺卻告訴他情況沒這麼簡單,若只是普通經商的商人,爲何在聽到他的名字時,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縱使他在茲洛城的這段時間,因着崇明帝和赫連曦的緣故,成了不少人眼中的紅人,然他們既是從南璃而來的商人,就不該對東朝的人和事如此上心纔是。
“無影,暗中查一下這夫婦二人。”
看着宛珂漸冷的神色,無影不敢多問,只是恭聲應道:“是,屬下記下了。”
宛珂又將那道背影仔細打量了一番,終於轉過身上了馬車,“回吧。”
車伕揚鞭一揮,駕着馬車離去,而這邊廂,在轉彎處轉過身去避開了宛珂目光的堯冽和蘇姌正探出頭來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馬車離去的影子。
兩人相視一眼,蘇姌指了指馬車輕聲道:“跟上去?”
“走。”堯冽點了點頭,攜着蘇姌一起悄悄跟了上去。
馬車在拐了兩個彎兒之後,無影放下簾子,小聲道:“先生,有人。”
宛珂閉着眼睛微微蹙了蹙眉峰,“拿得下嗎?”
無影愣了一下,道:“拿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販,還是不成問題的,不過,這個男的似乎會些武功。”
宛珂便道:“那就小心一點。”
無影瞭然地點了點頭,趁着堯冽二人還沒有追上來,悄悄跳下了馬車,尋了個隱蔽的角落隱了起來。
堯冽和蘇姌不察,緊跟着追上來,只見馬車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而後在一座新宅子門前停了下來,擡眼望去,只見門楹上的匾額上府兩個大字:謙府。
謙府,謙瀾。
堯冽凝眉想了想,突然只覺背後一道凌厲的殺意撲來,來不及多想,就一把將蘇姌拉過來護在懷裡,轉身正要接下來人的那一掌,卻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後,突然收了內力,任由那人一掌打在肩頭,悶哼一聲,向後踉蹌了兩步。
無影的身後多了兩個與他衣着相似的隱衛,三人相視一眼,並不多言,伸手將蘇姌和堯冽打暈,攜着離去。
待恢復知覺時,他們已經被關進一個昏暗陰冷的小屋內,四面以玄鐵所鑄,只留了一扇門和一扇狹小的窗子,透過窗子隱約可見,外面的天色已經黯淡了下去。
“夫人!”堯冽一個驚醒坐起身來,四下裡看了一眼,只見蘇姌被安置在一旁的草鋪上,雖然不能說好,但是這些人總還算有些良心,沒有將她一個弱女子放在冰冷的地上。
“放心,她只是昏過去了,不會有事。”門外傳來醇冽的男子嗓音,堯冽微微愣了愣,擡眼四下望去,最終確定聲音是從門外傳來,隨後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一抹暗色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
只是,門外光線昏暗,堯冽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更勿論此時他還是背對着二人,然堯冽卻在聽到那聲音的剎那,渾身輕輕一顫。
“你……你是……”
“謙瀾。”宛珂俊眉輕輕抖了抖,說不出爲何,他已經心冷慣了,卻對這兩人怎麼也下不了狠手。
“謙瀾……”堯冽唸叨了兩聲,復又看向宛珂,“你……爲什麼要抓我們?”
宛珂驟然輕笑一聲,道:“那你爲何要跟蹤我?”
堯冽看了昏睡中的蘇姌一眼,上前給她蓋上自己的外套,想了想道:“我只是覺得,閣下與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我那位故人已經失蹤很久,有人說在茲洛城附近見到過他,所以我便趁着外出經商的時候,順帶着找人。”
“故人麼?”不知爲何,宛珂的語氣之中突然流過一絲繾綣之意,沉吟了半晌,突然輕輕一笑,道:“你那故人爲何失蹤?你怎知他真的在茲洛城,又怎知他還活着?”
堯冽淺笑,站起身來,“閣下許是不知,我與這位故人親如兄弟,我們對彼此的瞭解甚至要甚過彼此的親人,我一直都相信他還活着,還在等我來找他。既然沒有見到屍體,我就絕對不會相信他已經死了。”
“呵!”宛珂聞言不由來了興致,正要轉過身來,突然一名隨從快步走來,在他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宛珂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復又對堯冽道:“我爲你的那位故人感到欣慰,也敬佩你爲朋友不惜以身犯險的勇氣,只是,我並非你的那位故人,從今往後莫要再跟着我,今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不能保證每一次他們對你和你夫人都能這麼客客氣氣,手下留情。”
頓了頓,又輕嘆一聲道:“年關了,生意若是做完了,也該帶上夫人返鄉,好好過個安穩年了,有親人陪在身邊,便是你此生最大的寶藏和幸福,不要再去想那些多餘的事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擡腳離去,還不忘吩咐身邊的人:“將他二人送走,我希望以後他們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
身後的兩名隱衛立刻垂首道:“是!”
“喂……”堯冽上前一步想再問些什麼,突然聽到身後一聲輕哼,回頭一看,蘇姌已經悠悠轉醒,然而她剛剛睜開眼睛就與堯冽一起再度被人打暈……
宛珂的腳步不緊不慢,臉色卻沉冷肅然,方纔那個人的話一直在耳邊迴響。
他道:既然沒有見到屍體,我就絕對不會相信他已經死了!
爲了一個不知尚且還在人世的故人,他竟是甘願從南璃趕到東朝,不惜以身涉險,只爲能找到故人。
卻不知,大月城的那些人可也曾這樣找過他?可也曾想到過,他的屍首還沒有被帶回去,他有可能還活着?
不,他們不會!否則,她也不會在連屍首都沒有見到的情況下,就另嫁他人!
宛珂低垂的雙手驟然握拳,格格作響,身後的無影和另一名隱衛聽了,只覺頭皮一陣陣發麻。
先生方纔面對那對夫婦時的耐性和清和,似乎在一瞬間又全都消失不見了,現在的他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刻與漠然。
“郡主可說是什麼事?”
那位隱衛搖頭道:“郡主只說,先生去了便知。”
宛珂便不再多問,牽過下人遞來的繮繩,三人策馬離去。
郡主別院裡燈光通明,一道人影在正廳門前來回不停地走動,有些焦躁,甫一見到宛珂來了,立刻一喜道:“你可算來了。”
宛珂走上前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赫連曦從懷裡取出一枚信箋交到宛珂手中,道:“剛剛收到大月城眼線傳來的消息,大半個月前堯冽突然莫名失蹤,就連堯仇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不過有人看到他失蹤之前去過珏王府,見了紫寒山的一位神醫。”
“堯冽……”宛珂將信的內容仔細看了一遍,驟然握緊信箋,眉峰蹙起,神色異樣。
赫連曦又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與他一起失蹤的,還有蘇家的二小姐蘇婕。”
“蘇家……”宛珂自然是知道蘇家,他還知道蘇姌嫁了蕭珏爲側妃,知道蘇家與堯家素來交好……
驀地,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輕喝一聲:“不好!”
赫連曦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宛珂沒有答她,看了一眼謙府的方向,神色沉重道:“多謝郡主的消息,我現在有些事情要處理,需要立刻趕回府一趟,晚些時候再來看郡主。”
看得出他眼底的焦躁,赫連曦也沒有強留,點了點頭,目送着他策馬離去。
宛珂甫一回了謙府,便直奔着之前關着堯冽二人的小屋走去,卻見小屋裡早已沒有人影!
“人呢!”
負責送走二人的隱衛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小聲道:“按……按照先生的吩咐,已經將人送走了……”
宛珂的眸色頓然沉了下去,緊緊握了握拳,沉聲喝道:“追!一定要把他們給我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