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傾這般表情,蕭玥的心跟着一緊,“怎麼了?”
楚傾低頭想了想,問道:“可否請公主告知,這個胡夫人是何來歷?當年她既是已經誕下十五皇子,卻爲何又被禁足冷宮?”
蕭玥眼底閃過一絲警覺和深深的疑惑,一瞬不瞬地看了楚傾半晌,見她眸色澄澈清明,並無私心,不由垂首,良久才沉沉一嘆:“胡夫人她……是在璟兒的週歲宴上被貶的,因爲她使出了巫蠱媚術,試圖迷惑父王,被說成是妖孽投生,在皇后娘娘及一衆大臣的極力堅持之下,父王不得不下令將她逐出原本的宮殿,禁足冷泉宮,隨後璟兒也交由別的嬪妃撫養。”
楚傾心下澄明,淡淡一笑道:“爲何沒有交給皇后娘娘親自撫養?”
蕭玥回笑,笑意深沉,“父王沒那麼糊塗。”
簡單一言,兩人已經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蕭玥繼續道:“若說那什麼巫蠱媚術,其實我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魅惑之處,不過是變了個戲法,又能招蟲引蝶罷了,那胡夫人的衣袖間不知是藏了什麼東西,只稍稍一揮,就能引來各種奇異蟲子蝴蝶,我甚至還有偷偷看到過她引來了蛇蟲,雖是有些可怕,卻也覺得奇異。”
楚傾臉色微凝,“那是以藥物氣味作餌的。”
蕭玥點頭,“可是,並非所有人都能接受理解,更勿論有些人根本就不想要接受。”
說到這裡,兩人不由相視一眼,繼而輕嘆。
“其實胡夫人若真的是妖孽投生,她被抓住的時候,完全有機會逃走,可她卻乖乖束手就擒,自那以後,她便自稱身染重病,不便見人,將前去看望她的所有人都拒於門外,久而久之,便也沒人去看她,甚至都沒人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那日璟兒見到你,得知是你治好了皇祖母的失眠症,心中只念你醫術高明,又見你待陵兒那般和氣,便想要跟你學習藝術,來治胡夫人的病,我不讓你插手,是因爲這其中牽涉到皇后娘娘和一干重臣,只怕你貿然一動,救不了人不說,還會危及到自己的性命。胡夫人的事與尋常妃嬪被廢不同,所以不能同日而語。”
楚傾頷首,對着蕭玥行了行禮,“多謝公主記掛與關心,傅寧魯莽,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十五皇子一個稚齡孩童,爲了自己的母親千方百計地尋找治病之法,卻無動於衷,所以最終還是忍不住出手相助。”
說罷,她突然挑眉淡淡一笑,“我倒是想起了昨日李老說過的話,他說人在做天在看,種什麼因便得什麼果,我自認當初出手幫助胡夫人並非出於功祿之心,而今她出手幫我,也算是應了因果之說。”
“她幫你?”蕭玥低頭看了看楚傾手中的字條,“這是……”
楚傾道:“敢問公主,胡夫人可是來自西疆?”
蕭玥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她究竟來自哪裡,怕是隻有父王一人知曉,不過至少方向確實是西方。當初西方有小族叛亂,父王親自領兵平叛,回來時便帶了這麼一個胡夫人回來,至於她的身世來歷,一直都沒有旁人知曉。”
楚傾點頭道:“那便是了,即便不是西疆的人,也是懂得其施毒之術的人。”
蕭玥凝眉,“難道這是……解毒的方子?”
楚傾緩緩搖頭,展開字條,“那倒不是,不過我想胡夫人定是聽了十五皇子的言說,得知城外有人中了瘟疫之毒,所以才提出這個法子。”
“可是,她也只是說這幾種藥可以一試,卻沒說一定就會有用,你……”蕭玥還是有些不放心。
楚傾道:“公主不用擔心,便是沒有用也比一絲線索都沒有,像無頭蒼蠅一樣莽撞來得好,再說,她可以不幫我,但是卻決無理由要害我。”
聞言,蕭玥不由會意地點點頭,稍稍放平了心,“定是四弟昨晚去給璟兒送藥的時候提起你正在忙着給這些難民治病,而無法親自去送藥,璟兒倒是有心,竟是與胡夫人提起這事。”
楚傾卻輕輕一嘆,“想來,十五皇子與胡夫人雖爲親生母子,卻極少見面,每月一次見面的短短一個時辰,也不過就是說一說外面發生的稀奇之事,偏不巧,如今撞上了難民一事。”
所謂無巧不成書,差不多也就如此。
臨行前,蕭玥道:“你儘管放心,璠王府一切都好,這兩天挺安生的,我已經去看過月妃了,雖然還有些虛弱,卻也漸漸恢復了,至於鄧竹音……聽說這幾天一直待在屋子裡,未曾踏出院門一步,璠王現在一心盯着月妃的傷情,倒是無心過問她,卻不知等月妃傷好了以後會怎樣。”
聞月寒嬋已經有所恢復,楚傾的心稍稍放下了幾分。
拿着胡夫人給的方子,楚傾匆匆回寺,當即找來祁碩和百里秋等人一起研究了一番,幾人都驚訝於楚傾突然提出的法子,卻又不敢貿然試藥,是以,最先還是在小鼠身上試一試。
然,兩天過去了,服下了新配的藥的小鼠並未見有絲毫的好轉之象,而且之前有兩隻活蹦亂挑、還算見狀的兩隻小鼠,在第二天中午便躺着一動不動了。
楚傾心中不由燥悶,試了一次又一次,卻沒有一種藥是可行的,未免有些焦躁,做事也稍有些分神,一邊比對方子,一邊將一碗碗湯藥分開,卻不是被手邊的小刀劃破了手指,立刻涌出血來。
祁碩正好從外面進來,見狀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抓住楚傾的手,一把掏出腰間藥囊裡的粉末便給她敷上。
“你說你,這麼手忙腳亂的,這些毒疫既是通過血液傳染,那在這裡可是萬萬不能有傷口。”祁碩一邊說着一邊輕嘆,“罷了,這兩日你就好好研究研究草藥吧,治病的事交給我和百里大人就好。”
楚傾一愣,“可是……”
“別可是了,你現在帶着傷,我不對不能讓你再接觸那些人,再說,藥廬這裡也不能沒人看管。”
說罷,不給楚傾辯駁的機會,端起一隻只已經準備好的藥碗,朝着小鼠走去。
這段日子楚傾倒是確實很累,無論什麼事她都是衝在最前面的那一個,而今她傷了手,自也是知道自己不宜再接觸那些病人,可是心中就是放不下。
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多時,依舊是夜間難眠,楚傾實在無奈,只得悄悄起身,又不能去看望病人,她索性去看了看那些小鼠。
這兩天爲了試出不同的藥性,已經將這些小鼠分開裝在籠子裡,不同的籠子裡喂不同的藥以查看效果。
一連幾日都是無果,原本楚傾是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隨意走走,卻不想她一路走來,幾乎所有染了毒疫的小鼠都已經奄奄一息,獨獨有一隻籠子裡的小鼠原本已經快沒了氣息,這會兒卻已經精神起來,三隻小鼠一直蹲在那裡四處張望,眼睛有神,一隻趴着,卻也時不時地擡頭四下裡看一眼,只有一隻身體最小的趴着不動,只偶爾擡一下眼皮。
楚傾心頭一震驚愕,卻又不敢妄下結論,便回屋焦急地又等了一段時間,等天一亮她再去看時,另外兩隻也已經有了精神,三個小傢伙正在籠子裡不停地撓着,發出“吱吱”的聲音。
見狀,楚傾大喜,立刻去檢查之前給它們服用的藥的方子,然而她的喜色很快便又消沉下去,這一次的藥不多,其中有兩隻籠子裡的小鼠用的是同樣的藥,可是爲何一隻籠子裡的小鼠已經幾乎全都死掉,另一隻籠子裡的小鼠卻活了!
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是不一樣的!
楚傾壓住心頭的悸動,認真地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藥方,確實無不同之處,那……
驀地,楚傾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其中一隻藥碗的上,那隻藥碗的邊緣上隱約可見一點暗紅色的斑痕,拿起來放到鼻子面前仔細聞了聞,有一絲淡淡的腥味兒,楚傾心中暗凜,頓然想起前一天自己不慎劃破了手,血滴滴入了湯藥裡。
難道,竟是與血有關!
“你是說,湯藥裡若是加了鮮血爲藥引,興許可以解毒?”祁碩和百里秋不由面露疑色,回身看了看已經恢復了精神的幾隻小鼠。
楚傾凝眉道:“我也只是猜測,只是想問一下兩位前輩,可曾有過以血爲藥引做藥之事?”
兩人相視一眼,繼而緩緩點頭,祁碩道:“有倒是有,只是,未曾有過人血做藥引的。”
楚傾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傷口,沉吟道:“既如此,何不再試一試?”
祁碩和百里秋顯然全都同意,三人商議一番之後,當即着手準備,取未染病的人男女老少各一份,都是取指尖的兩滴血,又找來雞、牛、羊以及佛巖寺後山的小猴的血,滴在那份湯藥裡給染病小鼠喂下。
這一夜的等待似是變得十分漫長,三人全都沒有闔眼,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一直就這麼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大亮,三人方纔有些忐忑不安地去了安置小鼠的地方,一路走進去,那些餵了以人血爲藥引的湯藥的小鼠已經見了好轉,情況與之前康復過來的幾隻小鼠頗爲相似,可是後面以雞牛羊等動物的血爲藥引的那些小鼠卻已經氣息漸無。
三人相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總不能當真以人血來入藥救人吧?
驀地,三人似是想起來什麼,走到最後一隻籠子前,果見籠子裡的小鼠也已經活了過來,而這碗湯藥用的並不是人血,而是小猴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