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地過了兩個月,這日,伯堃風塵僕僕地從京城回來,卸着喬裝,沉默不語。
李衛見狀,感到不妙,緊張地說:“是不是王爺加大了蒐羅福晉的陣仗?”
伯堃搖搖頭,狐疑的目光直向亦蕊看去。正在翻書的亦蕊,一臉平靜,似乎洞息一切。
臻嫿是個急性子,她沒好死地說:“你們倆快收拾行李,畢竟這離京城只有區區三十里,萬一那沒良心的找來,可是鬧着玩的!”這些日子來,多多少少臻嫿知道了一些胤禛的事,尤其在三妻四妾方面,臻嫿不但嗤之以鼻,還給胤禛了個外號——“沒良心”。
“不用!”伯堃冷冷地說,“京城中,沒有文榜,但我各路打聽,雍親王的確出了重金在找她,但……暫時還是安全的吧!”福晉丟失如此重大之事,只出錢,不出力,這根本不是胤禛的做風,太奇怪了。
亦蕊平靜地說:“恐怕他已經左擁右抱,將我忘得乾乾淨淨了。”她擡起頭,勇敢地迎上伯堃那充滿疑惑的眼神,露出了個純淨的微笑說:“我喜歡這兒。”
李衛拍拍伯堃的肩膀,勸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俗話說,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嘛!”
伯堃的眼神漸漸在柔和,倒不是聽進李衛的勸,而是亦蕊微笑的模樣,就算此刻就要了他的命,又算什麼?更何況,能助她一臂之力。他將滿腹的話,生生壓了下去。
花皮帽皺着眉頭,匆忙過來,說:“劉大哥,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可否請來大夫了?”原來,近幾日,村裡很多百姓都有腹痛、拉肚子等症狀,伯堃擔心是染上疫病,去京城時,便一併打聽着。好在並無聽說京城及附近村莊有何疫情,只是大夫一聽有傳染病,紛紛推卻,不肯前來,只給了些成藥。伯堃將藥包交到花皮帽手上,讓他先給幾戶貧困人家送去。
“慢!”亦蕊說,“大夫未成望聞問切,只是聽你描述病症,就胡亂開藥,這不成?近日,我翻看典籍,總覺得這也不像一般的疫病。對了,我要的書呢?”
伯堃將採購的一疊的醫書和醫材遞給亦蕊,他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要當大夫呢!”
“久病成良醫啊!”亦蕊皺着眉,腹中隱隱傳來的疼痛感,她不由輕輕揉着肚子。
伯堃關心地說:“怎麼,又痛了,我給你倒杯水來。”
“不好了!”花皮帽的手下小三兒,連滾帶爬地跑進屋來。
伯堃說:“怎麼了?”
“出大事了!”小三兒滿臉驚恐,“村長家的媳婦早上全身抽搐,剛百日的大孫子,尿出來全是血了,東頭李嬸的婆婆鬧起失心瘋,大小便全拉在坑上,這不,也全是血!村長帶着一大班人,聚集在文君堂門口呢!”
臻嫿不高興地說:“真把我們這當醫館啦,我肚子還痛着呢!”說罷,調皮地向亦蕊眨眨眼。
小三兒說:“他們鬧着要把臻嫿姐姐交出來,說是她燒了道觀,天神降罪村子。”
“什麼!”臻嫿怒道,“這羣混蛋,看我不教訓他們!”
亦蕊攔住她,說:“別衝動,村民們只是無知,證我和劉大哥先出去看看情況。”
臻嫿正好肚痛難忍,想鬧也鬧不起來,就由李衛哄着回房休息去了。
伯堃走到文君堂外,一堆村民,在那執杖老人的帶領下,臉上寫滿了悲憤和怒意。
伯堃提氣朗聲說:“各種鄉親,在下剛剛從京城回來,帶回一些成藥,正在積極地尋找藥方,請大家好生回家歇着,保留精力,與病魔做鬥爭!”
那執杖老人便是村長,他用杖頭點地,滿臉森嚴,說:“病是要治得,但我們村子一向太平,自紫雲觀被毀後,居然全村人都染上這等怪病。定是你們惹怒了神靈,降罪於我們村子,快叫那個丫頭出來,祭壇已經擺好了,自己做錯的事,要勇於承擔!”
另一個大嬸則說:“聽說文君堂的人也得了怪病,你們自己不想早點恢復健康嗎?就別藏着她了。”
伯堃說:“祭壇,你們要幹什麼?”
村長冷喝一聲,說:“當然是燒了她祭天,要不,你想怎麼地?”
伯堃怒道:“荒唐,燒觀的事,我也有份,你有膽子來燒我啊!”
村長面無懼色,說:“若燒了她一個,仍不顯靈,就燒了你,燒了你們整個文君堂!”
“你敢!”伯堃面露殺氣,向前迎了幾步。
村長臉上閃過幾絲顫抖,一摔柺杖,急紅白臉地衝了上來,囔道:“我老頭子大半截進黃土了,和你拼了。”羣起激憤,村民紛紛舉起手中的棍子、扁擔等物,喝道:“殺了他,殺了他!”
視死如歸往往是最大的利器,伯堃也不由被這氣勢嚇退幾步,當然,多半還是出於他不願傷害無辜、弱勢老人的善心。
村長反倒得意起來,說:“午時前,把那丫頭送到打穀場。別想逃,我會派人守着文君堂。”說罷,自顧帶着一班人走了。
伯堃和亦蕊只得先回文君堂與衆人商量對策。
接近午時,守在文君堂前的八個人,看到李衛帶着臻嫿偷偷溜了出來,紛紛抄起棍棒,圍上就打,李衛顧着接招,與臻嫿退至馬廄。臻嫿笨手笨腳地爬上其中一匹,李衛發出麻針,打倒了六個,躍上馬匹,絕塵而去。
僅剩的兩個人,忙跑到打穀場向村長報告。
村長一聽急了,忙說:“快安排人追啊!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報信的人一指西邊。
村長眉頭皺起,說:“不對啊!往東是官道,可以跑得更遠。往西到山裡,不利於馬匹行走。他們爲什麼不往東?”
報信的人說:“可能是嚇壞了,不識路吧!”
村長說:“不對,你將過程細細地講給我聽。”聽完報信人的描述,村民狡黠一笑,說:“估計那丫頭還在文君堂裡,與李衛逃出去的,是另一個女子。”
“不會啊,明明就是她啊!”報信之人驚呼。
村長笑道:“平日我們鮮見她二人做女人打扮,你見一女子與李衛在一塊,便認做是她了。再說,那丫頭是有些功夫的,怎會上馬那麼不自在。既然已髮針傷人,爲什麼還留兩個人不傷?明擺是讓你們來報信的,讓我們追到山裡,留下的人勢單力薄,就可以帶那丫頭跑了。”
衆人鼓譟起來,一邊爲村長叫好,一邊責罵文君堂沒良心不負責。
李衛站在山坡上左顧右盼,始終未見有人追來,他回頭說:“亦蕊姐姐,你說是不是我們跑得太快,把他們甩掉了?要不要我下山去看看?”
穿着臻嫿衣服的亦蕊,揭開臉上的薄紗,透了口氣,說:“把馬棄在這兒,我們繼續往上走。他們追來後,會更有信心去追我們的。”
李衛點點頭,將馬拴在樹上吃草,和亦蕊繼續向山上走去。
又走了一個時辰,二人走到了燒燬的紫雲觀前,黝黑不堪,面目全非的道觀令人不寒而慄。村民們有意識地躲着這片廢墟,以免招惹傳說中的“髒東西”。
日頭偏西,樹葉在晚風中吹得簌簌發抖,歸巢的鴉雀發出“呀呀”聲。
亦蕊疲憊地將微微腫起的腳,放進冰涼的泉水中,靜靜洗滌着火燒燎泡的感覺。幾隻身帶黑白紋的小魚,搖着尾巴圍着亦蕊的腳趾遊轉。鵝卵石四周,銀白色的水銀少了很多,但還有星星點點的小斑,如小珍珠般散在泉水間。
李衛走了過來,沿着泉水往山下看去,癡癡地說:“不知道嫿兒他們怎麼樣,有沒有順利逃出來。”
亦蕊順着他的眼光看去,泉水叮咚,穿過層林疊峰,似乎可以看到小村莊的一角。亦蕊心中一震,脫口而出:“這泉眼,難道是水源?”
李衛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想,他說:“是啊,這泉眼是整村的水源口,村裡的井水,也是泉水連成同一水脈,還有村民在山腳下的巖邊接泉水喝的。”
亦蕊臉色突變,她指着那些水銀說:“會不會是因爲這個,玄機子用它來煉丹,或許有毒呢?”
李衛驚道:“那村民不是喝了毒水。何況,很多人在下游的水裡捉魚,那不是吃毒魚麼?”
亦蕊馬上站了起來,說:“根本不是什麼疫病,也不是中邪,是中毒,可這水銀毒怎麼解呢?”
獨輪車仍在一旁側翻着,車輾下有個盛水銀的瓶子倒在地,上面的一張黃色封條引起了亦蕊注意。燒觀時,正是夜晚,行色匆匆,未曾留意這些。將那黃紙翻出一看,是張封條,末端有枚殘缺的印鑑“白,子,寶”。
亦蕊念念道:“朝廷嚴令開礦禁採,若有印鑑也應是工部封條。這白、子、寶是何人?如此有權有勢,赫然將印鑑蓋於封條上,竟然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會被查出,犯了殺頭的重罪。白、子、寶……啊……難道是,皇太子寶……”她激動地差點將半片黃紙掉落在地,小心翼翼地將它收好。又四處搜尋了一遍,均無所獲,暗自慶幸這半張封條要不是車輾和瓶子護着,估計早已化成黃漿了。事關重大,亦蕊並未告訴李衛,而李衛一直憂心忡忡地在查看來路情況,也未曾查覺有異。
此時,文君堂的門吱地打開了,伯堃、花皮帽等人一擁而出,直至馬廄,卻被哄一下擁上來的村民包圍住了。
村長的柺杖直指着其中一個略顯矮小的男子,說:“看,這丫頭果然在這,我還不算老眼昏花吧!哈哈哈……”
伯堃等人一看,知道惡戰難免,取出利器,威嚇衆人。
不知哪個楞頭青喝了一句:“讓他們砍死也是死,神靈怪罪也是死,還不如早點死,免得變成瘋子。”衆人情緒激昂,一擁上前。
伯堃早已嚴令,除非萬不得已,不要傷害村民,更不能取其性命。百針齊發,由於包圍圈窄,都射到了前面十幾個人身上,後面的人還在推移的,新發射的針,並沒有射倒更多的人。
花皮帽等人武功平平,近來由於肚痛的影響,體力虛弱。伯堃不願他們更受牽連,摟住臻嫿的腰,凌虛用勁,試圖衝出包圍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