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擔心……身邊有細作埋伏……”馬齊留意着亦蕊表情的變化,小心翼翼將這幾天暢春園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最後,他總結地說,“老臣不敢猜度聖意,或立儲傳位,或……”他止住了話,“嘿嘿”假笑了幾聲。
“難道閣老以爲細作是王爺安排的?”亦蕊將馬齊未說完的話。
馬齊顫巍巍地說:“老臣年過七旬,爲朝廷盡忠四十餘年,總結出一個道理,沒有實據,儲位細作,誰又知曉?”
“您是長輩,妾身尊稱您一聲閣老!”亦蕊恭順地說,接下話,卻話鋒一轉,厲聲說:“現在看來,您是不過是個老眼昏花,不辯忠奸的糊塗蛋!”
馬齊氣得發抖,指着亦蕊說:“你……”
“曾幾何時,妾身以爲不去爭寵,就可以躲過妒忌的明槍暗箭,後來才發現,只要一天是嫡福晉,就躲不過這一切。換言之,閣老您也一樣,自暢春園皇阿瑪吐露了立儲意願後,您已被圈入這個局裡。”亦蕊心平氣和地說,“今夜的追殺,您覺得是平白無故的嗎?劉伯堃、鄂那海是八、九阿哥的人馬,攔截王爺,怕是京城將有場大風暴。”見馬齊默默點頭,亦蕊鼓起勇氣,低聲說:“依妾身大膽推測,怕是要變天了。若有人知道了皇阿瑪將傳位雍親王的意願,告訴過閣老,那麼,您猜猜,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看到馬齊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顫,亦蕊知道自己的勸說即將就要成功,她一鼓做氣地說:“反之,閣老襄助王爺,完成皇阿瑪心願,忠君愛國,真乃朝中典範也!”
馬齊繃得緊緊的臉似乎鬆了一些,卻說:“可是細作……”
亦蕊沒想到馬齊會如此頑固,她說:“王爺公正嚴明,兩袖清風,勤政愛民,卑鄙細作之事,王爺不屑去做。閣老與王爺在戶部共事多年,怎會不瞭解王爺品性?妾身以雍親王府上下百餘人頭保證,細作一事絕對與王爺無關。”
其實馬齊心裡早就想通了,只是要找個臺階罷了。他將前情又推想了一遍,胤禛登基的可能性十有八九,確實覺得賭上一把。馬車狹小,但他還是躬身下跪,說:“老臣糊塗,給四福晉請罪!”
亦蕊大喜,忙讓一旁坐着的雯冰攙起馬齊,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將王爺安全送進暢春園面聖!”
馬齊說:“老臣必須先回暢春園覆命,順便打聽消息,若皇上清醒,或能請旨救出王爺!”
“嗯,這是一個法子!不過,皇阿瑪狀態不穩定……”亦蕊輕咬下脣,“朝中還有誰,以解王爺之危?”
馬齊想了想,說:“茲事體大,唯有十三阿哥或能助王爺一臂之力!”
“好!”亦蕊果斷地說,“閣老您先到暢春園覆命,妾身前往十三阿哥府求助!”
將馬齊送達暢春園時,已是寅時(作者按:凌晨3點),亦蕊匆匆趕往十三阿哥府,卻被告知,在兩刻鐘前,十三阿哥接到聖旨快馬趕往暢春園。亦蕊傻了眼,也就是說,十三阿哥前腳入園,馬齊後腳也入園,而她卻白跑了一趟。她渾身無力地爬上馬車,伯堃滄桑的面容漂浮在她眼前,而胤禛的生死安危卻時時揪着她的心。亦蕊的淚水發苦,硬生生吞進肚子裡。
張凱說:“福晉,要不讓您先行回府,奴才再出城看看。”
“我知你一片忠心,只是敵衆我寡,我怕……”亦蕊胡思亂想着,“出城……出城……啊……對了,隆科多舅舅(作者按:胤禛由佟佳氏撫養,隆科多是她的弟弟),快,我們去九門提督衙門!”
當張凱調轉車馬,載着亦蕊往九門提督衙門行駛時,暢春園清溪書屋,康熙正向幾位匆匆趕來的阿哥吐露着肺腑之言,往日裡那雙如雄獅般威嚴的雙眼,抹上了混濁,也佈滿了父親的慈愛,他說:“有人爲朕歌功頌德,愛民如子。你們都是朕的親子,朕又花了多少時間去疼愛你們呢?你們可曾怨過朕,怨朕不是個好阿瑪?朕素以仁厚治國,可仍宦海污穢,民不聊生……朕時日無多,如何放心得下?”康熙此生辦過無所大戰,三次出征,擴展版圖,英雄氣概,誰能匹敵?但臨終時,卻掛念着仍有貪官未除,百姓生活不堪,引發愧疚自責,卻又無能爲力。康熙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疲憊不堪,樑九功看了看跪着的八阿哥,,說:“萬歲爺該用藥了!”
兩個太監一前一後,走上來,樑九功用銀針探藥,又讓送藥太監之一試了一口,方喂康熙服下。
除了樑九功外,書屋裡還有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十二阿哥胤祹、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祿、十七阿哥胤禮,阿哥們皆是在是接到聖旨約寅時時分趕到暢春園的,馬齊和隆科多乃是重臣,康熙特許其入屋旁聽。康熙服下藥,喘了好一會,又說:“馬齊,老四怎麼還沒來?”
馬齊忙上前,正想回話,卻感覺到身後八阿哥鋒利的目光,這隻明哲保身的老狐狸說:“聖旨已送達,相信雍親王已在路上。”
“都已兩個時辰了……咳咳”康熙有氣無力地說,“朕知道,你們中間,有人想……害朕……”他的眼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八、九阿哥,儘管已是垂暮老者,那氣勢,仍令八九兩位心裡戰戰發毛。“爲奪儲位,骨肉相殘,實爲大罪。但子不教,父子過,朕風燭殘年,有此孽報,也算償還了朕往日對你的關懷。孩子,你記住,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康熙的每個字,都像敲在八阿哥心頭,他強忍住鼻頭的酸楚,是康熙,他的皇阿瑪,親口指責他出身低賤,指責他品德敗壞,也是他,臣民口中的八賢王,親自安排樑九功,不給康熙服下對症之藥。一個人在世上努力拼搏爲了什麼,無非是讓你愛的人以你爲豪、更加愛你。八阿哥望着奄奄一息,咳喘不停的康熙,開始懺悔自己過於極端的所作所爲,不過,康熙的下一句話,立刻粉碎了他所有的悔意。康熙氣息衰弱地說:“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咳咳……”他氣息翻涌,兩眼一翻,居然暈死過去。書屋內亂成一團,但再亂也沒有八阿哥及他的幾位心腹亂,康熙話雖說了一半,可意思卻清楚明白地表達出來,胤禛繼位,這,這,怎麼可以?皇阿瑪,既然您到死還執迷不悟,兒臣的命運就自己做主了!
看着八阿哥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原本一張老臉樂開了花的馬齊,開始擔心胤禛的安危來。他裝做不經意地走到十三阿哥胤祥身旁,簡單地將胤禛所陷的危難描述了一遍。
胤祥脾氣耿直,越聽越怒,火冒三丈地說:“豈有此理,暗害四哥、安插細作,這些卑鄙勾當,準少不了八哥九哥一份……”他挺身上前,那架勢恨不得揪住八阿哥就地痛審一頓。
馬齊慌了,忙攔下他說:“小祖宗哦,您可千萬別衝動,皇上的安危要緊!”
“閣老說得對,動一發則牽全身!十三阿哥定要三思而後行!”二人回頭一看,正是隆科多。雖然馬齊向胤祥說的事他沒聽見,但胤祥發怒時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憑他多年爲官的嗅覺,隆科多感到,他事業的轉折點到來了,“皇上的心意,相信兩位明白,蒙雍親王看重,喚吾一聲舅舅,又怎能讓其被卑鄙小人所害!”赤裸裸的表白,也將自己與馬齊、胤祥綁在了一根繩子上,賭繩子的主人胤禛能給他們帶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