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紅閣裡仰望着外面遠去的大雁,臨風嘆息,幻月知道我的心思,她取來一見衣裳爲我披在肩膀上,輕聲道:“小姐何苦來的,原不過是祥嬪存了心的,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小姐又是什麼肚量,今兒倒爲難自己了?”
我知道她話裡的意思,“這丫頭竟會歪派了我,幾時見我委屈自己了?原不過是看着天上飛過的大雁喜歡的很,因此臨風看會子罷了。”
正說着小計子倒在外頭言語了,“小主愛看大雁,既然這麼着,今日天氣也好,風還緩緩地,不如咱們拿了風箏去放,可讓小主樂一樂。”
玳曼聽了在殿外拍手嬌笑着:“小計子的這個主意很好,到底咱們的鬼點子不如他多,變着花樣討咱們小主的歡心。奴婢說呢,小計子何苦前幾日一直在房裡扎着風箏呢,原是想着在小主跟前討臉呢。呵呵......”
說着幻月玳曼玳琴並小芝小香都取笑着小計子,我也微笑起來,夏菡揉着肚子道:“這玳曼丫頭的嘴巴越發學了幻月姑娘的,竟把公公的好意歪曲成了巴結小主的意思,可是該打了。”然後看着我也笑着道:“既這麼的不如就放一放風箏,也好區區晦氣?”
我點點頭,衆人都起鬨叫小計子拿出自己紮好的風箏,夏菡從庫房裡拿出往日已有的一隻大紅鯉魚的,這鯉魚的身子分作三階,捆紮在一處,體積也略大些,“這一隻不好放飛呢,需得有風才得,今日怕是難放飛的。”莫影指着這一隻風箏道。
幻月笑笑:“你們瞧小計子的這一個魚戲蓮花的倒很好,不大不小的,這樣子也雅緻,到底比咱們宮裡製造局的還好。”
“拿來我瞧瞧。”說着幻月已將那個風箏遞到了我的手裡,是一朵白蓮下配着一條大紅的金魚,“旁的也算了,就是蓮花的形態很好,如同真的,倒難爲他的主意和巧手了。”
小計子見我誇他便笑着道:“原不過是那一日小主舞的《愛蓮說》有感而發,倒像是看着小主畫出的花樣一樣。”
衆人見他這般會討好,不由得又笑話了他一陣子,只等小計子臉憋得紫紅才丟開不理會。衆人簇擁着我,往後面的御花園去了,繞過假山後便是一處青草地,空曠且四周沒有宮殿最適合放風箏。
幻月一手拿着線軸一手扯住風箏線在青草地上蹦蹦跳跳地,風箏也隨着飛起了兩米高,而後大家都喚着:“快放線啊。”
幻月點頭應聲,臉上的笑容一直不斷,拿着線軸的一隻手輕輕一放風箏果然飛出了一米高以外,衆人皆是拍手叫好。我也笑着道:“幻月好樣的,再高一點。”
夏菡也看着飛起的風箏,而後將我身後的青瓷花墩子上墊了一個綃帕道:“小主別光顧着看了,也坐下歇歇,站久了腰疼。”
我柔美的笑着坐下後,玳曼玳琴等人並小計子都看着高飛的魚戲蓮花高興的交談着。夏菡與莫影則陪着我站着,莫影道:“難得小計子的主意好,終日裡大家也不得空出來,今兒樂一樂也好。”
“是呢,一會待再高些,只剪了線放飛了,晦氣黴運也就跟着飛了。”
夏菡道。
莫影點頭,手裡拿着的絲帕裹着一把剪刀。但凡深閨中的小姐或者婦人都有放風箏祈福掃掉黴運的說法,一剪子下去,絲線斷了,風箏遠飛了,黴運也就煙消雲散了。
秋日裡大家除了藉着好天氣放風箏祈福又得出鍾粹宮逛逛,一舉多得。正在我們主僕三人巧語之間,身後一個女聲響起,不想竟然是祥嬪與淑妃,祥嬪道:“貴人好興致啊,大白天的放起風箏了,看來昨夜沒累壞妹妹,本宮還想着呢……”
“妹妹的風箏真好看。”還沒等祥嬪說完淑妃便打斷了她的話,惹得祥嬪一陣白眼。
“是小計子的手藝。”我屈膝下去道了萬福後,也不理會祥嬪,只讓了座給淑妃。
“淑妃娘娘這是打哪過來?又要去何處?”我問道。
“從鳳鸞宮裡來,往薰華宮去。”淑妃道。
“薰華宮?祥嬪娘娘也同去嗎?”我問道。
祥嬪白眼已經翻到天上去了,淡淡地道:“皇上叫臣妾去薰華宮探望夢貴人生產一事,皇后叫淑妃同去送些孕中的補藥,因此我二人同路罷了。”
“皇上……在皇后娘娘宮裡?”我又問道。
祥嬪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後淡淡地道:“怎麼?貴人昨夜沒有見夠皇上嗎?不如今晚還來延禧宮一趟?本宮不會吝惜的,點讓妹妹一解相思之苦。哈哈哈”
淑妃憐惜的看着我,拉起我的手,輕輕地撫摸着我,如同長姐一般,她的眼神裡含着晶瑩剔透的淚水一樣,似乎也聽說了昨日的事情,無限憐惜道:“今日還來瑤光殿用晚膳吧,昨兒的馬奶酒還給你留着,今兒熱了正好解乏。飛蘭昨一覺醒了見妹妹不在還吵嚷着問你呢。這孩子越發喜歡你了。”
我知道她這是心疼我,在祥嬪面前也是一力的袒護我,因此心裡一陣陣溫暖襲來,她的護甲在我的手心裡溫潤了,我道:“是,若是淑妃娘娘不嫌棄宛兒呱燥叨擾了您,臣妾更願意日日都在瑤光殿裡陪伴姐姐與公主呢。”
這邊我與淑妃正說話着,祥嬪早就輕哼一聲別過頭去,道:“卑賤就是卑賤,只會攀高枝,連延禧宮裡的舞女還不如呢。我呸。”說着她啐了一口不想身側走來兩個錦衣打扮的溫文爾雅的男子。
覺得自己失誤的祥嬪,登時“哎呀”了一聲,趕緊往回抽了一步。我與淑妃拉着手往一側看去,男子溫柔地道:“皓哲這廂給淑妃娘娘祥嬪娘娘冬古貴人請安了。”
我三人亦是彎腰的彎腰屈膝的屈膝,分別與他們見禮。原來來的正是皓哲貝勒與七王爺。
七王爺上前一步看着祥嬪道:“你就是苗疆郡主吧?”
祥嬪得意的笑着道:“正是。”眼神裡是傲慢與清高。皓哲貝勒沒有看向她,而是看着祥嬪身後的我,“一別數日,淑妃娘娘安好?貴人安好?”
淑妃微笑着道:“託王爺與貝勒爺的福,本宮與冬古貴人都好。”
七王爺看了看我道:“這便是冬古大人的千金,冬古貴人?”
我屈膝下去道:“臣妾冬古宛兒,拜見七王爺
,王爺英明早有耳聞,如今一睹尊榮,倍感榮幸。”
七王爺撇了撇嘴道:“本王是個粗人,不懂你們漢人那些臭文墨,貴人說話大可不用這麼咬文嚼字的,本王聽着累的慌。”
說着他背過手去看着幻月她們的方向,遙望着風箏。祥嬪見我沒意思,得意的表情又一次閃現,大有看笑話的意味:“哎呀,是呢,本宮也不喜歡某些人的酸文假意。”
之後便取出她腰間繫着的小荷包,從中取出一顆香果,放在嘴巴里含着。
別的就罷了,只是那荷包十分眼熟,這不正是我當日送給皇帝嗎?
旁的能錯,只是這荷包裡的茉莉乾花並混着的沉水香香餌的味道我分辨的清楚,斷然是出自我的手,一瞬間心涼了個遍,皇帝竟將我送與他的荷包香袋轉手賜給了祥嬪。在民間荷包是女子贈送給心愛之人的信物,即便皇帝對我無心,這荷包香袋只是丟開放着也就算了,怎的就給了我深惡痛絕的祥嬪?
“祥嬪娘娘的荷包很別緻。”我緊張地看着她。
她淡淡地道:“哦,這一個啊,是皇上賞賜給本宮的,他知道本宮喜歡平日裡含些香果一類的,便賜了個荷包讓本宮裝香果使用,隨時帶在身邊。聽說這個荷包是出自貴人之手,本宮倒要對妹妹說聲謝了。”說着又是得意的大笑。
“哦,是這樣。”我低下頭再不多言,心裡的寒冷此刻已經無法言說了。
“走吧,早早去看了夢貴人也好回話。”淑妃見祥嬪的話句句針對我,便拉開祥嬪往薰華宮去了。
身邊的皓哲貝勒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當日鏡清小築的我是如何從容自若的開導他,如今反被他看到我這般窘態,心裡頓時覺得懊惱羞愧不堪,眼淚在眼眶子裡打着轉。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綃帕,遞給我道:“往日果然是一時鬼迷心竅,她原是這樣醜陋粗鄙的女人,當真是我瞎了眼睛。”
我接過帕子擦拭了眼角,微笑着道:“貝勒爺何苦這樣寬慰宛兒,她確實很美,也擔得上柔媚。皇上很喜歡她。”
皓哲貝勒溫柔地道:“皇上也是一時興致,若給我看,她比不上貴人一根頭髮絲。醜陋不堪。”
我破涕爲笑道:“臣妾感念貝勒爺的寬慰,只是斷然不該編排杜撰纔是。那祥嬪娘娘怎麼說也是容貌標緻風姿卓著的美人啊。何以此刻到了貝勒爺的口中就醜若無鹽了?”
他笑着道:“原是貴人不懂微臣的心意,說了也是白說。”
我不解,問道:“貝勒爺儘管說就是,宛兒願意洗耳恭聽。”
他口若懸河般道:“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世間皆是以人心換人心,若人心腌臢不堪,再美的容貌也換不來別人的真心相待,無非是短暫的注目罷了。那郡主雖然美貌柔媚又大膽狂熱,只是爲人的心未免太過醜陋,因此即便她穿上多麼昂貴精緻的衣衫也比不上貴人的一顆赤誠純潔的心來的美麗動人。”
他的話字字懇切,處處動情,聽後不由得耳紅心動,一時竟然心跳不止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