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九十三

驟然一道白光掠過天頂, 巨大的雷聲伴隨黃豆大的雨滴砸在樹葉上,枝椏不堪重負,紛紛在風雨裡飄搖。

沈寒香猛地起身, 眼底蘊藏着難言的驚喜, 在福德沒來得及拽住她之前, 她撈起裙子, 大步跨出樹叢, 順着山坡飛快跑了下去。

“沈姑娘”三個字沒能從嗓子裡發出,福德神色複雜地望着那背影,將挪出去的半隻腳步收回來。

“你是個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跟着少爺也不少年了,若我說, 少爺的病還有得治。”

福德伏低了身, 將頭隱在樹影之中。

鼓譟在耳朵裡的心跳聲像一塊要蹦出來的炭火, 沈寒香邊跑邊躲,好在風雨聲掩住她踩在樹枝上發出的噼啪聲, 一截樹枝在她腳底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時,她幾乎立刻趴在了地上。

弄得胸前膝蓋都是泥水,溼潤的樹葉貼着她的臉孔,她從縫隙裡小心翼翼地望向那間屋前,打鬥的聲音越來越響, 伴隨着她逐漸靠近的步伐。

約摸還有十數步時, 沈寒香停了下來, 趴在一叢矮樹之後, 等待着下一道閃電。

她還需要確認, 方纔閃電時映在窗戶紙上的,是不是有一個是孟良清。

但孟良清身體孱弱, 現在下去可以幫他一把,要是不下去,萬一……

沈寒香又猶豫了起來。

她的呼吸微微透着躊躇,手把短劍握得發燙,一雙眼睛從黑暗中悄然窺看。

大雨並未打斷廝殺,誰都知道,只要放鬆警惕,隨時都會喪命在對手刀下。正因爲如此,纔沒人注意到沈寒香的藏身之處,樹影微微晃動,衆人都只以爲是這場暴雨帶來的聳動。

很快,沈寒香繞到屋後,捕捉到壁上有一扇小窗,窗戶大開,被風吹得搖擺。

只要能移到窗邊。

靈活的手指摸到腰中系的一隻皮囊,那是一支改小的□□,還是走關外時白瑞的傑作。因爲缺乏駕馭兵器的能力,帶着防身用,幸而帶了。

沈寒香咬着嘴皮,感覺到滾過頭髮之後滴落下的雨水帶着溫熱,她暗暗將手指搭在機括上。

黑洞洞的窗板被風拍打得咔咔作響。

靠近窗戶之後,不斷有兵刃交接的聲音傳入耳中,夾雜着一聲極輕微的呼痛聲。

沈寒香心頭猛然一跳,麻痹感一點點腐蝕心臟。她幾乎不能細想,猛地縱身爬上窗戶,從窗口翻了進去。

漆黑的屋內響起個陰沉的聲音:“誰?”

那腳步聲不輕,沈寒香是從窗邊的桌上滾下去的,此時藏在桌子底下,握□□的手心已被汗打溼,一旦射出,會發出不小的聲音,必然要暴露藏身之地。

在這之前,她得先找到孟良清。

閃電又幾次打破屋內的黑暗,然而都只是一瞬,她誰也看不見,甚至沒有看見那個說話的人。

置身山坡上時,這像一間小屋,而置身其中,沈寒香才發覺,其實也並不小,容納二三十人不成問題。

她輕輕打了個滾,等待下一次閃電的來臨,目光投向一直沒有巡視的南面。

隱雷滾過天邊。

桌外的聲音又低聲咒罵了幾句,發燒讓沈寒香耳朵裡像塞着兩朵浸了水的棉花,聽什麼都不真切,只隱約判斷出那聲音是從西邊傳來,腳步聲踱來踱去。

狹隘的空氣裡夾雜着稻草、灰塵還有一股難言的潮溼黴味,這更坐實了她的猜想。根本沒有人長期住在這裡,千絕山是一座杳無人跡的青山纔對,山中動物不常見到人,更沒人捕獵,警惕性纔會那麼低。

“看見你了,給老子出來,媽的……小兔崽子,看是你割了老子的頭,還是老子割下你的兩隻耳朵,滷入味,就五斤白高粱!”

這一次的閃電,千鈞一髮之際,沈寒香嗅到一股男人身上汗味混合着久不曾沐浴的燻人酒氣時,已來不及了。

男人正彎着龐大的身軀,與桌下的她對視。

完了,她得殺人了。沈寒香絕望地想。

更讓人絕望的是,機括被卡得死死的,她使了吃奶的勁也沒能扣動,而且這本就不是一件適合短兵相接近身攻擊的武器。

wωω¸ тtkan¸ C〇 男人扯過□□,隨手拋在地上,閃電帶來的光雖已消退,他卻抓住了沈寒香的手腕子,使力往外拖。

“還帶着個小娘們兒,豔福不淺嘛,老子快半年沒開葷,是孬種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着,最好別讓老子逮到,逮一雙送你們上路做亡命鴛鴦。”

被抓住胳膊往外拉拽的時候,沈寒香嚇得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她發出的聲音,比起塞外的狼羣,人比狼要可怕得多。就在衣領被死拽住往上拎時,她聽見兵器掉在地上的咣噹聲,那男人用的是一件重兵,她沒看清是什麼,只顧得上緊抓住衣服,大聲叫罵,兩條腿毫無章法亂踢亂蹬。

沈寒香的腳踝被抓住了,身體被砸在牀上時,她徹底暈頭轉向了。

“你他媽的……”

就在男人覆上來時,沈寒香一口咬住他想抓她脖子的手,男人另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直至沈寒香因窒息而不得不張口。

“媽的,臭娘們……”

捱了兩個耳光,沈寒香視線發花,屋內漆黑什麼都看不清了。

先是把沈寒香的兩手按在她身後,她感覺到繩索,拴好之後,頭髮被男人粗魯拽起,頭皮似乎要連根被拔起,沈寒香嘴角倒吸着涼氣,她嘴角破了,吸一口氣脖頸上的筋就跟着抽動。

男人還在不住嘴得罵髒話,滾燙粗糙的手掌心摩挲她的皮膚,一隻手順着她的脖子往內鑽,另一隻手仍警惕地掐着沈寒香的脖子,只留存一點微弱空間讓她維持呼吸。

孟良清藏好了麼?沈寒香眼神漫無邊際地試圖從黑暗的視野裡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哪怕一點人影也好。

就在腰被掐住時,一股頂着嗓子眼的噁心感令她不住躺着乾嘔,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的沈寒香,沒吐出什麼來,男人毛茸茸的頭埋在她的脖子上,終於鬆開對她脖子的鉗制。

沈寒香猛吸了一口氣,卯足勁扭動,緊接着頭髮被抓住,嗡嗡作響的耳朵裡聽見不太清晰的怒罵:“老實點!不然老子先剔了你的手腳筋!”

這次的耳光太重,沈寒香嚐到血味,舌頭抵到口腔中有個小小,圓圓的硬物。

那是一顆後槽牙。

要是真的逃不過……

沈寒香含糊地想,側頭吐出一口血沫,帶着她的槽牙。

也許她還有機會,沈寒香抽了抽鼻子,盡力穩定呼吸,暗自留意男人放鬆警惕的時刻,在這之前,那噁心的手腳,貼着她的皮膚而行。

衣裙被撕開的銳利聲音讓沈寒香恍恍惚惚覺得,有什麼東西,凌駕於她的身體之上,她似乎飄到了無邊黑暗裡,俯視這一切。脫控的感覺,就像她的第一個孩子,快要沒命的時候。

不該是她親手奪去他的性命,但惟有她親自動手,纔會比任何人□□他都要來得乾脆痛快,少受苦楚。

就在沈寒香出神時,那手抓住她的腳踝,渾濁的呼吸激起她小腿皮膚一陣寒粒。

她徒勞地踹了踹,只像是某種情趣一般,扎人的鬍子讓她又想吐了。

終於到了男人撈起她的腰,裙子被撕破的聲音讓沈寒香渾身一凜,她聽見了尖叫聲,甚至帶着哭音,像她自己發出的。

一股洶涌滾燙的熱流噴濺在她大腿上,男人直起身,踉蹌了兩下。

沈寒香猛坐起身,一腿高擡直從男人頭部豎劈而下,她哆嗦着抱着散亂零碎的衣服坐在黑暗裡,縮到了牀的一腳,試圖儘快穿起衣服,手卻因爲過於緊張而無法分辨哪裡是小衣哪裡是長裙。

男人的慘叫聲沒有停止,叫聲忽然變成了悶聲嗚咽,似乎被人握住了嘴巴。然而即使這樣,還是有一聲尖銳的痛叫從那男人的喉嚨甚至是胸肺裡直直髮出。

沈寒香鎮定下來,她好不容易穿起倖存不多的完整的衣裙,摸到她的斗篷,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她聽見一記又一記的沉悶聲響,像刀劍砍在血肉上的聲音。

她挪到窗邊,嘴裡不住小聲叫:“孟良清……孟良清……你在哪裡?你在這裡嗎?孟大哥……”她聲音轉而嗚咽,後怕吞沒了她,眼眶直髮酸。

“我在這兒。”

終於,帶着溼潤的血氣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沈寒香的手被握了住,她感受到了,那是孟良清的手,帶一點涼,常年習字的人,食中二指有細細的薄繭。

孟良清渾身發抖,丟開手裡的刀,清脆的聲音讓沈寒香不安地問:“你殺了人了?”

“嗯。”孟良清小聲說,他在發抖。

“沒什麼,我們走。”孟良清用發顫的聲音說,他在沈寒香跟前蹲了下去,示意她趴上自己的背。

沈寒香從他的肩窩裡嗅到濃重血氣,雖然她看不見,只不知道天爲什麼黑得這麼厲害,現在也聽不見雷聲了。但黑夜在她的印象裡不是這樣,她竟一絲光都看不見了。

“孟大哥。”

孟良清小心翼翼地起身,他經過屍身時小絆了一跤。沈寒香聽見了開門聲,她身體不自覺抖了一下。

“怎麼了?”孟良清低聲問她。

“沒事,我有點害怕。”沈寒香說。

“沒事了,我的人都在。”

打鬥聲似乎平息了,風雨聲鑽進耳朵裡,沈寒香縮着脖子,聽見孟良清和其他人說話,指揮他們離開山谷,他們上當了,這裡沒有什麼獵戶。

“是有人引你來,想殺了你嗎?”聽着孟良清說完話,沈寒香把臉貼着他的耳朵問。

孟良清點點頭,“我會保護你。”

“嗯,我們現在回去嗎?”沈寒香問。

“嗯,只能回去,等天亮了,去府衙找人救援,還是得找當地官員配合調查。”孟良清住了嘴,他有點後悔,如果不是過於自信,沈寒香就不會跟着遇到危險。他的手指還粘黏着人的血肉,他挖了那人的眼珠,現在依然渾身緊繃。

他們都沒有說話,沈寒香聽着孟良清急促的呼吸聲,似乎能透過呼吸摸到他的心跳,他一定也在害怕。她想說點什麼,但不是時候,她現在完全看不到光了,已經出了屋子。沈寒香自覺不能在這種關頭告訴孟良清她看不見,否則他也許會方寸大亂,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險。

“我和福德來的路上,遇到一路江湖人,福德說,有昨晚同我們交手的人。”沈寒香小聲地說,語速很快,只有離得近的孟良清能聽見。

他揹着她向山路靠近,安慰的話語聽起來令她好受了很多:“我手上有皇上欽賜的令牌,只要給州府遞信,我們就安全了。”孟良清腳步不快,但走得很穩,靜了片刻,沈寒香聽見他飽含歉疚的疲憊嗓音,“對不起,我吩咐了福德不要讓你出來,嚇着你了罷?”

沈寒香貼着他的脖子,孟良清身上微苦的藥味從血腥氣之中透出來。

沈寒香貪戀地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你不告訴我怎麼回事,我才擔心。”

“以後不會了。”

“孟大哥。”

孟良清側過臉,輕輕親了親沈寒香的嘴角,他的臉繃得很緊,沈寒香雖看不見,卻隱約察覺到空氣凝滯,她咧開受傷的嘴角笑了笑,“我沒事……我剛纔在窗戶外面,聽見你的聲音,只想你沒事就好,現在你沒事,我就高興了。”

孟良清沉默地嗯了聲,加大步伐往山上走,忽然山谷中響起一聲驚叫。

“少爺!快跑!有人……有人在埋□□……”

是福德。

沈寒香慌忙抓緊了孟良清的肩膀,就在回聲撞擊在山壁上剎那,震耳欲聾的巨大爆炸聲徹底湮沒了沈寒香的意識。

63.六十三88.八十八87.八十七108.一〇八33.侯門1.嫂嫂10.卜鴻114.一一四125.一二五114.一一四96.九十六50.錯認35.緣法35.緣法125.一二五75.七十五75.七十五112.一一二20.落花63.六十三74.七十四32.清白93.九十三57.查贓33.侯門13.敘舊131.一三一(結局篇)66.六十六1.嫂嫂108.一〇八102.一〇二2.陳川76.七十六63.六十三89.八十九122.一二二100.一〇〇38.司徒1.嫂嫂116.一一六128.一二八15.姨媽75.七十五49.舊故106.一〇六73.七十三120.一二〇84.八十四65.六十五5.李珺126.一二六47.福禍121.一二一15.姨媽105.一〇五89.八十九77.七十七101.一〇一63.六十三92.九十二61.六十一50.錯認16.閒話52.捕蟬98.九十八57.查贓21.暗巷112.一一二9.楓娷130.一三〇89.八十九83.八十三50.錯認39.貔貅120.一二〇117.一一七6.徐氏120.一二〇123.一二三27.上香17.核桃27.上香47.福禍2.陳川103.一〇三108.一〇八68.六十八99.九十九85.八十五15.姨媽124.一二四102.一〇二40.閒話13.敘舊9.楓娷48.蜉蝣121.一二一42.林氏65.六十五
63.六十三88.八十八87.八十七108.一〇八33.侯門1.嫂嫂10.卜鴻114.一一四125.一二五114.一一四96.九十六50.錯認35.緣法35.緣法125.一二五75.七十五75.七十五112.一一二20.落花63.六十三74.七十四32.清白93.九十三57.查贓33.侯門13.敘舊131.一三一(結局篇)66.六十六1.嫂嫂108.一〇八102.一〇二2.陳川76.七十六63.六十三89.八十九122.一二二100.一〇〇38.司徒1.嫂嫂116.一一六128.一二八15.姨媽75.七十五49.舊故106.一〇六73.七十三120.一二〇84.八十四65.六十五5.李珺126.一二六47.福禍121.一二一15.姨媽105.一〇五89.八十九77.七十七101.一〇一63.六十三92.九十二61.六十一50.錯認16.閒話52.捕蟬98.九十八57.查贓21.暗巷112.一一二9.楓娷130.一三〇89.八十九83.八十三50.錯認39.貔貅120.一二〇117.一一七6.徐氏120.一二〇123.一二三27.上香17.核桃27.上香47.福禍2.陳川103.一〇三108.一〇八68.六十八99.九十九85.八十五15.姨媽124.一二四102.一〇二40.閒話13.敘舊9.楓娷48.蜉蝣121.一二一42.林氏65.六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