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一二一

“啪”一聲孟珂兒怒極的巴掌落在唯唯諾諾的高大漢子臉上, 西戎話說得又快又急:“沒用的東西。”

“他們有備而來,屬下等不能再追,進城怕會引起注意, 畢竟是中原人的地盤, 公主的安全要緊。”漢子眼角垂着一道三寸長的刀疤, 跪在孟珂兒面前, 隨孟珂兒又打又踹依然不爲所動。

孟珂兒氣急, 一羣黑狗在地上不住嗅聞。

粘稠的血液沾溼被撕碎了的大氅,少許肉塊散落在大氅上。涎水從散發着血腥氣味的狗嘴裡滴落,黑溜溜的冷厲眼睛看了眼它的主人, 趁主人沒有指令示下,一口叼起最後一塊肉, 不用咬就仰脖吞入腹中。

孟珂兒濃眉皺着, 覺得有些噁心了, 鞭子抽打在跪地請罪的男人頭上,怒氣衝衝地轉身回山腰中。

皎皎月輝映照着那襲破爛不堪的黑色大氅, 六頭大犬搖頭擺尾地被人帶回山裡。

春風得意樓。

室內燃着冷冽的香氣,稍稍減去些倦意。孟良清命人打來熱水,讓沈寒香沐浴,她從浴桶中出來,只穿一件單薄的鵝黃色裙子, 走到孟良清跟前, 才發覺這間屋子與他們同住的臥室佈置得一樣。

“來春風得意樓談事時, 我便睡這裡。”孟良清拍了拍身邊, 示意沈寒香坐下, 他輕輕撥開她的額發,捲起她的袖子, 檢視她有沒有受傷。只見一臂都是瘀傷,上臂刀口深刻,忙着爲她上藥。

裙襬下露出一雙雪白的足,沈寒香眨了眨眼睛,挪開眼,感覺到涼絲絲的藥油擦在腿上,孟良清手勢溫柔卻不容躲避,直搓到藥油發熱,滲入骨頭纔算完。

“剛纔我讓白瑞去接小寶了。”

孟良清一僵。

沈寒香緊張地看他:“沒先告訴你一聲……我以爲你會想見他,不然你再派個人去讓白瑞不用接來了……”

“不是,我很想見他。”孟良清起身去洗手,蹲在沈寒香跟前,握着她的手說:“只是怕他還沒見過我這個爹,深更半夜吵醒,會嚇到他。”

沈寒香鬆了口氣,笑道:“醜孩子總要見他爹的,睡着了也無妨,你看看就好,他還這麼小,見過了誰也不記得。回頭你也給他想一個名字,連個大名都沒有,總是不好。”

孟良清歉意地說:“好。”他起了身,沒有鬆開握着的手,坐到沈寒香身邊,空氣裡浮動着隱隱的藥味,說不上好聞。被孟良清看得低下了頭,沈寒香只好不停說話:“你忙得如何了?哦!”她忽然想起九河來,差點跳起來,強作鎮定地說:“西戎人混進鳳陽郡來了,九河親自來了,他去找你了嗎?”

“沒有,但前幾日,監視阮太傅的暗衛回報,說阮太傅府上有生面孔。”孟良清沉吟片刻,“要是西戎人,也許用不了那麼久,找到阮太傅通敵叛國的證據,便能肅清朝堂。但我外祖父門生衆多,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要扳倒他光證明他與西戎人來往恐怕還不夠。”

“外祖父?”一直以來孟良清都在追查阮太傅嚴相一黨貪污的證據,沈寒香幾乎都忘了,孟良清的娘是阮家嫡女,雖說孟良清生在孟家養在孟家,阮太傅畢竟是他的外祖父。

“嗯。”孟良清點了點頭,“不過我從小都在孟家,阮家退居幕後,我娘爲了避嫌,再沒回過外祖父家中,更別提帶我去了。”

沈寒香伸手摸摸孟良清的額頭:“今日怎麼肯說這些了?”

孟良清嘴角一翹:“今日就是要告訴你這些。”

這纔是他說要她記得今晚的原因吧?沈寒香躺在牀上,往裡讓了個位子出來,孟良清怕壓到她傷口,十分小心,將她有傷的手臂搭在身上,側着頭和她說話。

“從我承襲父親的位子,鄭書梅又生下兒子,家中一直催促我快點將她扶正。”

沈寒香心底裡泛酸,嘴上卻說:“也是應當。”

孟良清忽然用力握她的手,疼得她猝不及防,只得把他瞪着:“不然你想聽我說什麼,說我反對我嫉妒嗎?你們都有孩子了……再怎麼樣,她也是你兒子的娘。”

孟良清心口急劇起伏,快被沈寒香氣死了似的,喘平氣才板着臉說:“當時你下落不明,父親受重傷被送回家中,我被急召回京,忙得焦頭爛額,哪來心思……何況……我從未對旁人動過一星半點心思。我只當鄭書梅是妹妹,她被母親牽扯進來,也是無辜。”

沈寒香睜着眼睛聽着,不發一言。

“但我自己清楚,那晚在爹牀前侍疾,回房時我已很累,別說我沒有那個心思,就算有,也是有心無力。次日醒來,牀上卻……”孟良清覺得難以啓齒,舔了舔發乾的嘴皮,握緊沈寒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卻有落紅。”

沈寒香的手要縮回去,被他拽得緊緊的。

“可我能肯定……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怎麼能有沒有夫妻之實都察覺不出?當時我被嚇了住,走時鄭書梅還在睡。之後便悄悄讓人一間一間房去查,府裡都住着些什麼人。本來這樣的事發生一次我已覺得十分愧對你,但每次從爹房裡出來,我總是困頓,有時候竟不記得我怎麼從爹那裡出來的。那段日子,我總是在鄭書梅那裡醒來,爹傷得人事不省,不過久病成醫,我也粗粗懂得一些醫理。我每夜幾乎都是昏睡着,不會發生男女之事。”

沈寒香聽得微微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之後讓我查到……我一個表兄,我娘兄弟的兒子,因上京謀官,住在我家西廂。於是我交給身邊人去查,讓侍衛晚上留意我與鄭書梅同寢的屋子。”孟良清抿脣,神情並不輕鬆:“每夜二更天,母親身邊的韶秀會帶人來將鄭書梅帶走,鄭書梅自己並不知道,她是被人擡着走的。我得知此事,次日本來要找母親講明,阻止她再這麼做。那天在母親那裡用晚膳時,鄭書梅卻吐了,母親那裡的太醫早就等着,就在等這一刻。鄭書梅有了身孕,自然不必再讓我每晚與她同寢,也不必再夜半三更將人帶走。”

沉默壓抑着孟良清的心,他忍不住撐起身,看着沈寒香:“那時她真的很高興,事關名節,孩子也已經有了,且那時我已在打主意,想遠離廟堂。”

“我想了很久,只要我還在孟家,縱然以後我不會有別的女人,已有的女人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休棄,她們都是無辜的。”

沈寒香定定看着這個男人,如果他沒有這麼善良,也許她也不會喜歡他。前世經歷太多世態炎涼,孟良清是柔軟的,有如大海,他盡力去爲她周旋,卻也不忍傷害任何人。

“可身爲孟家子孫,有些事是我必須做的。”孟良清垂下眼眸,頭抵在沈寒香的肩窩裡,像一頭被困的獸,聲音沉沉:“這些事我自己就可以,只是需要時間,我想你遠離危險,就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也許什麼都不要告訴你,徹底斷了夫妻情分,將你託付給一個可靠的人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我還是想自私,一想到你會恨我,會讓我們的孩子沒有父親來歷不明,一想到可能我活不了多久,而你什麼都不知道,可能也不會來我的墳頭祭一杯酒,我就難受得無法入睡。我只是凡人,受不了來日你恨我怨我甚或忘記我。”

沈寒香手撫上孟良清的頭髮,她從來不知道,向來修竹一般清雅溫和的孟良清,心裡藏着這麼多軟弱的想法。

“要是不告訴你,將來我一定會後悔,人生不過白駒過隙。我自幼體弱,本以爲已將生死看得很淡,但走到現在,我想活,想盡量活得久一些,可以陪你長一些。寒香,說來不怕你笑話,小時候我常常覺得,我娘能在我尚在孃胎裡,就喝藥要我這一世病痛,我又何必再擔負孟家的什麼責任呢。也許你不明白,一個人的性命,如果不被任何人所期待,那生命就廉價非常。有許多夜晚,我發燒、心悸、肌肉抽搐,鑽心之痛常常令我死去活來。次日再見朝陽,我心裡沒有半點喜悅,總覺爲什麼連短短的一生都那麼漫長。也許大着膽子向你求親,有一半是因爲孟家需要一個寒門女來打消皇上的戒心,另一半,是我想要有一份活下去生受苦痛的希望。也許那時你覺得意外,但在戲園你拽着我的手,讓我躲起來,幫我引開旁人時,我就……”孟良清的呼吸滾燙,他的臉貼着沈寒香的耳朵,呼吸很輕,“那時候我覺得不會說話了,從來只有旁人在我跟前不會說話,我不知道原來也有人能讓我無法好好說話。”

沈寒香靜靜聽着,手從孟良清單薄的裡衣探入,貼着他的腰腹,感受他硌人的骨骼。

“我是真的,想將我所有的都給你,但來日興許我一無所有,便能擺脫枷鎖,與你一人一朝一夕,日日相對直至白頭,如果能有那一日,今生所受的病痛折磨都是值得。可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納一個我,只是我,不是什麼小侯爺。”

沈寒香很明白,只要孟良清還在那個圈裡,縱使他能給她所有,也是有限的所有,他們不可能逃離禮法倫理,他還是會有妾室,會有大臣們塞給他的女子,還會有很多孩子。孟家是天子手中一枚棋,在物盡其用之前,那些看似風光的侯門中人,一個也別想置身事外。

而她要的,孟良清也早已經明白,他什麼都沒有說過,卻一直在與天子周旋,他想給她的,只不過是一人心而已。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充滿緊張地看着她,沈寒香握緊孟良清的手,親吻他的嘴脣,脣片乾燥微微發涼,她輾轉舔舐他的脣,感覺到孟良清的呼吸變得滾燙。她擡起受傷的手臂,吃力地抱着他的脖子,孟良清激動地抵住她的脣舌,試探地打開她的牙關。她的手用力攀着他,用行動迴應了他的問題。

只是他依舊不安心,脣分,孟良清額頭抵着沈寒香的頭,望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裡裝着深沉的黑夜,和黑夜裡他全部的身影,再無其他。

“寒香,你可願意?”

沈寒香臉皮發燙,她本可以彆扭地繞開這人傻愣愣的提問,卻因心底生出的無數憐惜,捧着他的臉,認真迴應道:“我願意。”

因爲羞臊而垂下的頭被孟良清勾住了下巴,他更加狂熱地親吻她,密密匝匝的吻落在她的額頭、鼻尖、兩腮、下巴,最後才含住已有些紅腫的嘴脣,他的呼吸變得綿長,透露着終於放下心的滿足和安心,他愛憐地托住沈寒香的耳後,細細端詳這個一切都屬於自己的女子。

雖不是頭一回與他共赴雲雨,她依然覺得生澀和害臊,在孟良清極其溫柔的脣舌下軟了身子。那種被人託上雲端,卻又害怕沒了支撐掉回地面的忐忑空虛也從心中抽離,她知道這個人是她的,也知道自己是屬於他的,在雲端也覺得足下有了着落,就落在他寬大手心裡,落在他精瘦沉穩的背脊上。

良夜悠悠,明月下西樓。叩門聲才傳來,沈寒香一聽是白瑞的聲音,知道孟小寶來了,忙坐起身整理衣衫,孟良清拉着她的手,替她理頭髮,不慌不亂地說:“別急。”復又向外高聲:“等等。”

沈寒香收拾停當,只覺得自己的臉依舊很熱,頸窩裡都是汗,孟良清趁她不注意,輕啄她的耳廓,引得她怒瞪了一眼,起身去開門。

此時孟良清也已站在牀邊,擡手打落了牀帳,遮住方寸間的凌亂。

41.簟竹76.七十六81.八十一120.一二〇7.李姐82.八十二102.一〇二119.一一九50.錯認79.七十九89.八十九76.七十六56.東窗23.風車125.一二五120.一二〇24.女德103.一〇三30.求情95.九十五42.林氏5.李珺94.九十四81.八十一57.查贓37.妻妾103.一〇三119.一一九129.一二九26.報答51.桂巧72.七十二86.八十六123.一二三15.姨媽109.一〇玖75.七十五41.簟竹28.相惜99.九十九101.一〇一69.六十九58.禮尚13.敘舊9.楓娷68.六十八35.緣法50.錯認76.七十六10.卜鴻89.八十九95.九十五48.蜉蝣115.一一五5.李珺117.一一七92.九十二74.七十四101.一〇一103.一〇三47.福禍86.八十六62.六十二60.六十1.嫂嫂95.九十五124.一二四12.二姐112.一一二107.一〇七111.一一一86.八十六78.七十八125.一二五23.風車12.二姐42.林氏57.查贓103.一〇三28.相惜72.七十二57.查贓43.書生87.八十七21.暗巷12.二姐56.東窗99.九十九40.閒話14.香扇57.查贓83.八十三120.一二〇111.一一一21.暗巷30.求情55.賭債20.落花70.七十
41.簟竹76.七十六81.八十一120.一二〇7.李姐82.八十二102.一〇二119.一一九50.錯認79.七十九89.八十九76.七十六56.東窗23.風車125.一二五120.一二〇24.女德103.一〇三30.求情95.九十五42.林氏5.李珺94.九十四81.八十一57.查贓37.妻妾103.一〇三119.一一九129.一二九26.報答51.桂巧72.七十二86.八十六123.一二三15.姨媽109.一〇玖75.七十五41.簟竹28.相惜99.九十九101.一〇一69.六十九58.禮尚13.敘舊9.楓娷68.六十八35.緣法50.錯認76.七十六10.卜鴻89.八十九95.九十五48.蜉蝣115.一一五5.李珺117.一一七92.九十二74.七十四101.一〇一103.一〇三47.福禍86.八十六62.六十二60.六十1.嫂嫂95.九十五124.一二四12.二姐112.一一二107.一〇七111.一一一86.八十六78.七十八125.一二五23.風車12.二姐42.林氏57.查贓103.一〇三28.相惜72.七十二57.查贓43.書生87.八十七21.暗巷12.二姐56.東窗99.九十九40.閒話14.香扇57.查贓83.八十三120.一二〇111.一一一21.暗巷30.求情55.賭債20.落花70.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