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過七日,幽靜樸素的小院已有了八。九分妍麗顏色。
西牆邊的梨樹經過徐長吟的仔細照料,已有回春之兆。梨樹邊則爿出了塊細瘦的菜地,以竹籬相圍。東牆邊一角是花圃,栽着棣棠花、白鶴花,還有青翠的芸香草,或碧綠、或婀娜。另一角移栽來一株梨樹,樹下則是木墩與木案,如今木案上擺着一幅棋盤,一旁置着茶爐,透着悠閒質樸的氣息。
安逸的午後,徐長吟蹲在菜地裡忙活,謝臨清在一旁舀水澆地。梨樹下擱了張湘妃椅,鄧氏正閒懶地小憩着。
十日前死兔子之事漸已煙消,而隔壁沒幾日也搬入了一戶人家。經過一番修繕,一掃陰森氣息,聽着隔壁傳來的聲響,謝臨清等人不知不覺的也鬆了口氣。
謝臨清睨眼鄧氏,低言道:“也不知他們何時搬出去。”
徐長吟回眸,輕笑:“王大人如今在隔壁住下,一時半刻是不會回京了。”而王德忠一留下,朱樉搬出去住豪屋住華廈的打算也成了空。畢竟,王德忠聽命的只有一人,也只會老老實實的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全稟告回京。
謝臨清搖首嘆道:“我聽王爺說,秦王在軍營裡不思作爲,盡日惹事,當真不知來中都是做甚麼的。”
徐長吟抿了抿脣,不好接下話去。對朱樉,或而是接觸不多的緣故,她倒未覺反感。對於朱棡,如今因着謝臨清的關係,也漸減了憎惡。加之朱棡平素待她也算客氣,儘管那客氣看着挺是虛假,然他們之間也能維持禮貌平和的關係。而對於朱棣……
徐長吟腦海裡浮現出他淡漠平靜的臉龐。這半月以來,她忙於整頓院子,耗去不少心力。而朱棣每日早出晚歸,除卻早膳、晚膳及臨睡前的短暫交流外,他們並無過多進展。
進展?徐長吟怔忡一下。她想要何進展?
這些日子,他們如同普通夫妻那樣,同食同寢,同進同出。她似乎也適應了清晨睜眼見到他,臨睡前仍能見着他的規律。適應了他三不五時耍的“輕薄”手段,也適應了他偶爾凝視她時若有所思的眼神。多數時候,她仍然難以揣透他的心思。可當他在朱樉與朱棡的譏嘲中,花費五晚,一刀一鑿地刻好棋盤;在她未曾提及的情況下,一聲不吭地劈好柴挑滿水;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書房按照她的喜好佈置妥當。她愈來愈想摸透他,愈來愈想了解他……
徐長吟怔怔地出神,直至謝臨清連喚數聲,方回過神來。
突地,院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鄧氏騰地坐起,喜道:“王爺回來了!”話落,她忙去開門。
謝臨清輕聲一嗤。
鄧氏去開門,卻開了片刻方回來。也未聞朱樉聲音,反而是鄧氏的哼笑聲:“昨日是八果壘,今日是十味脯臘,明日難不成是十二味瓏纏果子?”
徐長吟與謝臨清不覺望過去,果見鄧氏手中提着只食盒。
連日裡,清晨皆有小販挑擔前來,然則徐長吟爲省卻餘後麻煩,寧捨近求遠,未向他們買過東西。故而,並未隔多久,小販們便自動消失了,倒叫街坊鄰居好生惋惜。可沒隔一日,就有人開始上門送東西。禮不算重,多是平素能用、能吃的東西。
若是徐長吟應門,具是退了回去。若是鄧氏應門,則多是挑三揀四,又將東西收下的份。而關乎這些禮的來源,朱棣也告訴了徐長吟,多是中都的達官們送來的。知他們隱瞞身份居於民間,不便前來請安,也不便送甚麼厚禮,只好送這些來以表心意。
離校場不遠處,朱樉怒氣衝衝地將手中的馬鞭丟給了一名年輕將士,抱怨不止:“好端端的不在京裡等着,跑到這來活受罪!”
將士見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捧上了溼帕,小聲建言道:“王爺,要不去帳中歇息歇息?”
朱樉眼一橫,提腳踹了過去,直將那將士踹得悶哼一聲,臉漲得通紅。
“混帳東西,老三、老四都在那盯着本王,你存心讓本王被嘲笑是不是?”朱樉怒火沖天的喝斥着,將氣全撒在了無辜將士身上。
隔不多遠,朱棡騎在馬上聽見他的嚷嚷,悠哉的揚聲道:“二哥,你要是累了,去歇息就是了。三弟我又不會多嘴,或是參到京裡,說你好逸惡勞。”
朱樉嗖地轉過身,陰側側地冷笑幾聲:“不會參我?這軍營裡,會參我的,除了你還會有誰?”
朱棡哼笑:“二哥你這話說的,你我兄弟手足,我豈會做那小人之舉?我這不過是好意說一句罷了,你可別想歪了!”
“好意?”朱樉的怒火更熾,將那擋路的將士一把推開,衝到朱棡跟前,抽中本黃摺子朝他一丟,“我倒想問問,這摺子是怎麼回來?今日一早,父皇派人專程送摺子罵了我一通,說我在軍中荒誕敗德、不思進取。這話不是你傳的,會是哪個王八羔子?”
朱棡神情微動,“二哥,就你就冤枉我了。軍營裡數萬人衆,你豈能認定是我?”
朱樉也不是吃素的,惡狠狠地盯着朱棡:“不是你?四弟雖說城府深,可不會搬弄口舌是非。除了你,還會有誰?”一句話,他是認準了搬弄事非的罪魁禍首就是朱棡。
朱棡仍是滿面無辜:“既然二哥認定了是我,我還能說什麼?”
“你是不能說什麼!”朱樉陡然一換臉色,滿是得意的斜眼住他,“所以明兒個,我也會差人送摺子呈給父皇!”
“什麼摺子?”朱棡眼波一動。
“自然是參奏的摺子!”朱樉見他變了臉色,愈發得意,“沒今兒這事,我還記不起前些時候偶然瞧見的那碼子事。”
“什麼事?”朱棡察覺有些不妙了。
朱樉“嘿嘿”得笑兩聲,“對你而言可算不上什麼事,不過是我瞧見有人頻繁出入大都督府,有些疑惑罷了!”
朱棡臉色倏然一鷙,但旋即又平復了表情,笑了笑道:“二哥,想必你是對我有什麼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