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冷淡的掃她一眼,懶得理會。這蠢女人難道以爲他會讓外人知曉她同生母的關係?
不說她犯下的諸多惡行,讓他早已不耐容她。她憑藉與白夫人容貌相似得以攀上乾親,便自以爲攀附上了燕王府這棵大樹,卻忘了白夫人於世人而言早是逝者已矣,而白夫人斷然不會讓外人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以危及朱棣和朱橚,故而她同白夫人的關係一直鮮爲人知,若是他不認,便是她說破天去也牽扯不上他。妄圖拿此來要挾,只能說她自負得喪失了自知之明。
徐長吟脣畔淺淺含笑,卻溢滿涼意:“人貴自知,才行世間。人卑則妄,一癔成狂。”
此話顯然刺激到了吳蓁兒,她猛地擡頭,陰狠無比的盯住一派嫺淡姿態的徐長吟:“我是卑鄙,你又是什麼?自以爲良善高貴,實則僞善恣雎、佛口蛇心!老天何其不公,論才論貌,我吳蓁兒哪裡輸了你?你不過是仗着有個位高權重的爹罷了,憑什麼就能擁有一切?”
徐長吟絲毫不爲她的話和毒蛇般的視線所動,反而斜睨向負手在旁的朱棣,笑道:“王爺,我且是初初聽人如斯評價呢!”
朱棣面色無變,淡定的點點頭:“嗯。時辰不早了,該回府用晚膳了。”
吳蓁兒的麪皮有瞬間的扭曲,徐長吟嗔怪的瞪他一眼,與他正經說話,他卻是不以爲意。罷了,拖了這片刻,那藥也該弄好了。她垂目盯住滿臉憤恨的吳蓁兒:“我僞善又如何,恣雎又如何?我在意之人不介意,不在意之人我更不會介意。又誠如你所言,就憑我有個好爹爹,所以我能擁有這一切,而你百般謀劃卻只能淪爲階下囚。”
“哼,廢話少說,如今我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吳蓁兒冷冷揚高頭,毫不見羞慚悔意。
徐長吟瞥眼朱棣,掩脣而笑:“瞧見沒有,端是錚錚如鐵呢!”說着,她傾身扣住吳蓁兒的下顎,附在其耳邊輕聲道,“你不是說我僞善麼?剮刑,那般血腥的刑法我怎會用呢?前些時候刑子游尋了味藥給我,服上一分便能享斷骨挑筋之‘樂’,服得三分則能享剜肉剝皮之‘美’,若服上五分,想來便與那剮刑也差不離了。最可貴的是,服下此藥後無論如何‘陶醉’,那享樂之人都是無聲無息的不會擾到旁人。”
吳蓁兒眼底飛掠過一絲驚懼,隨即嘲諷冷笑:“燕王妃娘娘終於肯露出真面目了?論起狠辣,您比我可是不遑多讓!”
徐長吟微微一笑,也不回諷。
就在這時,一名太監端着碗猶自冒着熱氣的湯碗近前,恭敬稟告:“娘娘,藥端來了!”
徐長吟勾勾脣角,起身退後一步,擡手示意太監將藥給吳蓁兒服下。
吳蓁兒悚然一驚。她原以爲徐長吟是在虛張聲勢,儘管她罵徐長吟惡毒,卻也明白,徐長吟的本性與惡毒根本沾不上邊。可是現在,其居然真要給她灌毒藥?她心底漸漸有些發顫,只面上勉強保持着幾分鎮定,咬牙諷道:“裝腔作勢!你若有膽量,便一刀殺了我!”
徐長吟輕笑出聲,只是笑聲裡透出前所未有的冰冷:“你以爲在動了我的孩兒後,我還會對你手下留情?一刀殺了你?那可太便宜了你!你心性卑隘,不知孝義,不懂知恩,不明善好,爲一己之私害人性命,爲一己之慾勾結敵國,如今仍不知悔改。人在做天在看,你落此下場不過是收因結果,天道好還!來人,請吳姑娘服藥!”
“是!”
立時,端藥的太監輕步上前,捏住吳蓁兒的嘴就要將藥往她嘴中灌去。吳蓁兒駭然失色,死死閉緊牙關拼命掙扎。
朱棣冷哼一聲:“怎麼喂藥還需本王教你們嗎?”
他一發話,登時讓衆人冷汗涔涔,瞬間又涌上兩名侍衛狠狠壓制住吳蓁兒的四肢,毫不留情的卸下了她的下巴。吳蓁兒痛苦難擋,再無力掙扎,那太監迅速將藥灌入了她嘴裡。
徐長吟冷冷旁觀,看着吳蓁兒趴在地上劇烈咳嗽,藥汁淌了滿臉,顯得狼狽無比。猛地,吳蓁兒兩眼一翻,四肢劇烈的抽搐起來,壓制她的侍衛一時竟未能按住她。失卻束縛,她立時拼命抓撓起喉嚨和四肢,像是要將自己撕裂似的,眨眼間裸露的肌膚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她瘋了似的滿地翻滾,暴瞠的雙眸充血,表情扭曲猙獰,大張着嘴,鮮血淋漓的喉間發出痛苦卻沉悶得幾不可聞的嘶嚎。然而無論她怎樣掙扎,怎樣喊叫,也無法逃脫那種從骨髓裡溢出的巨大痛楚,也無法藉由嚎叫將疼痛宣泄一絲半釐。
“解氣了?”朱棣上前擋住徐長吟的視線,不願她再多看下去。
徐長吟閉眸須臾,復睜眸頷首,神色無波無瀾,“當初便不該放過她,以致又害了這許多人。”一路搜查,方知吳蓁兒助紂爲虐,害了不少人。
“與你無關,無需自責。”朱棣握緊她的手,扶住她朝外走去,揮手示意屬下善後。
宅外。淮真和高熾乖巧的任婢子給他們擦拭手臉,羅拂滿臉心疼的喂他們喝茶吃點心。姐弟倆明顯已很是疲倦,卻堅持着沒有睡着。
徐長吟方撂簾上車,姐弟倆登時撲將上來,扎進她懷裡抱住她的腰不肯鬆開,小嗓子有些嘶啞的喊道:“娘,我們再也不要離開娘,娘帶我們回家,我們要回家!”
徐長吟險些沒落下淚來,緊緊抱住他們不住親吻他們的臉:“好,好,娘帶你們回家,弟弟妹妹都還在家裡等你們呢!孃的乖兒,娘也再不要離開你們了”
朱棣立在車廂外頭,默默凝視母子三人煽情的抱成一團,眼見母子三人要開始親來親去了,終是忍不住躍將上車。羅拂等婢識趣的趕緊退下馬車。
朱棣上車端坐一旁,母子三人卻是並未發覺,彷彿親熱的說着話。他心裡有些不舒服起來,論起憂心,他並不下於徐長吟,可這兩個小傢伙竟然對他視苦無睹。有娘忘爹的不孝兒!
“父王!”饒是高熾眼兒尖,總算髮現了沉默不語又面帶不豫的朱棣,頓時驚喜的又朝他撲了去。
朱棣這才鬆緩了幾分臉色,抱起他摸摸他的腦袋,溫柔的說:“熾兒此番受累了,回府後好生歇息,有何想要的儘可對父王說。”說着,他又朝依舊偎在徐長吟懷裡不願撒手的淮真柔聲道,“淮真能夠保護弟弟,父王很欣慰。”
淮真眼兒一紅,終於也撲向了他,像是要發泄最後的害怕似的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朱棣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抱坐到膝上,點點她紅通通的小鼻子,打趣道:“能攀牆爬樹的小女俠,怎麼這會兒又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