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您放心,義母一直疼我,絕不想我含冤而死,她一定會感謝您這麼做。只要我平復了冤屈,一定會重重答謝您!”吳蓁兒極力勸說,顯然忘了半刻前,她才怨恨地說過白夫人其實是將她當作累贅。她垂下淚,一派楚楚可憐地泣道,“其實我並非捨不得這條命,而是捨不得我的孩子,只要想到往後無法看到我的孩子,我便心如刀割。”
劉嬸心慈,但並不糊塗,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將信將疑。畢竟吳蓁兒適才拼命捶打肚子的舉動和所說的話,可瞧不出多少對腹中孩子的憐惜。她猶豫了下,安慰道:“姑娘,你也莫急,不如讓我去找白夫人來,同她商量後再做打算。白夫人是你的義母,肯定也不想你含冤受屈。她見多識廣,說不定會有辦法替你洗清冤屈。”
吳蓁兒聽得一陣惱火。她暗自咬咬牙,還要遊說,劉嬸已邊扶她起身邊道:“今日你先歇息着,我明日一早便進城去找白夫人……”
“不行!”吳蓁兒惱怒的大喝一聲,劉嬸驚訝的看向她,她迅速又換上柔弱無依的模樣,“我的意思是,此事暫且還是不要告訴義母爲好。其實,義母如今就在燕王府裡,如果您去找義母定然會被燕王妃知道,那時義母說不定也會有危險。”
劉嬸張了張嘴,心中的疑慮又添了幾分。吳蓁兒知她起了疑,愈加放緩語調,溫順地說道:“其實我一直將您當做母親看待,還想着等孩子出世後,認您做奶奶,以後能夠好好孝敬您。”
劉嬸膝下並無子息,吳蓁兒這麼說自然是想討好她。果然,劉嬸聽了這話有些動容,她將吳蓁兒扶到榻上坐下,笑道:“好了好了,這些以後再說,你也莫急,就算要走,也得先籌劃準備下。周家先前讓我去幫些忙,我先過去一趟,你在家裡好生歇一歇。”說完這話,她便起出了裡屋。
吳蓁兒走到窗邊,看到劉嬸走出了院子。劉嬸剛走遠幾步,陡地又回身將院門給鎖上了。吳蓁兒臉色陰鷙無比,劉嬸顯然對她已有了戒心,不論是在懷疑她所言的真實性,還是害怕會惹禍上身。她惱恨地一拳捶打在被褥上,反手又煩躁地一把將桌上的茶碗揮落在地,登時砸落了一地碎片。
“拿這些東西出氣,似乎也無濟於事。”一記溫婉的女聲猛然在屋外響起,吳蓁兒大吃一驚,迅速朝窗外望去。劉嬸離去後,除了她家中不會有別人,然她一望而去,透過窗牖卻看到了一抹纖婀的身影。
“是誰?”吳蓁兒警惕地盯着窗外的身影。
“吳小姐,別來無恙。”窗外之人的語調依然溫靜如水。吳蓁兒驀然覺得有耳熟,她躊躇片刻,終是慢慢踱至窗旁,騰地一聲推開了窗,登時看見窗外站着個女子,卻頭戴連紗斗笠,將臉容遮得嚴實,難睹真容。而在院門處守着個婢女,手拿掛鎖,顯然就是這婢子開的鎖。
吳蓁兒沒能看清這女子的容貌,卻一眼認出了她身後的婢女,頓時又吃了一驚,“是你!”
女子略略側首,象是在打量四周:“此處甚是靜謐,確實宜於安胎。”
吳蓁兒冷笑一聲,從裡屋走了出來,望了眼原本緊鎖地院門,嘲弄道:“沒想到夫人身邊藏龍臥虎,連着竊鎖之技也精通得很。不知此番前來,有何貴幹?”
寒風輕起,女子斗笠上的輕紗微微拂動,隱約映出抹秀美絕倫的臉廓,只是仍無法看得清透。女子並不爲她的話而動怒,輕笑道:“我知吳小姐想離開此處,也知你不甘平庸時日,我來,正是要幫你。”
“幫我?”吳蓁兒扶着門扉,眯眼打量她,“你爲何願幫我?”說着,她象是明白了甚麼,臉上的浮起濃濃地飢嘲,“難道夫人你對她也是……”
女子不待她說完便打斷了她:“未雨綢繆,終歸不是壞事。”
吳蓁兒冷冷一笑:“你是想利用我?”
女子似乎笑了笑,“吳小姐,若然你連利用的價值也沒有,也只好下去向劉丹瑤賠罪了!”
吳蓁兒臉色乍青還白,指尖扣緊門板,從齒縫裡迸出字語:“好,你要如何幫我?”
女子不答反問:“約莫多久便會分娩?”
“我怎能策算得出?或許是明日,或許是後日。”吳蓁兒並沒有因女子答應幫她而態度殷勤。
女子倒也不以爲意,“我會派人留在附近,”說着,她從袖中取出一隻玉瓶,“待你生下孩子後,服下此藥,餘後之事你便不必操心了。”
吳蓁兒狐疑的接過玉瓶,“這是何物?”
“茄參,可讓你假死。”
吳蓁兒明顯一震,瞬即恍然道:“你是要我假死避人耳目?”
“不錯。”女子平靜地說道,“以你的罪過,想逃過一死是斷無可能,只有這樣才能讓你逃出生天。”
“可是就算我逃過這一劫,今後也得東躲西藏度日,又有什麼意思?”
人心果是無底洞,前刻吳蓁兒還只想能夠逃過一死,如今卻想奢望更多。
女子又笑了笑,“如果我只想讓你東躲西藏,便也沒有救你的意義,對此我自有方法。你需謹記的是,生產之時必需支開此間主人,然後服下藥。”
吳蓁兒思索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但你必須保證,不許傷我分毫!”
“可以。”女子回答得爽利。
“我有個疑問,不知夫人打算如何利用我?”吳蓁兒將“利用”二字咬得格外重。
女子的聲音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吳小姐日後便能知道,現下不如安心待產。”見吳蓁兒沒再吭聲,女子繼而道,“我不便久留,先告辭了!”說着,女子側身對院門處的婢女輕一頷首,徐徐朝院外走去。
吳蓁兒依舊沒吱聲,只緊緊盯着女子的身影,直到女子走出院門,那婢子又重新將鎖鎖好,院裡院外再無聲響,她方喃喃道:“沒想到會是她!”
朱棣不在府裡後,燕王府彷彿安靜了許多。儘管朱棣也非愛熱鬧之人,府裡上下時常安靜得很,但他這一出征,這份靜謐就格外明顯。好在有淮真幾個小娃娃,多少衝淡了白夫人她們的憂慮之情。
而徐長吟打理着諾大的燕王府,侍奉婆婆,照顧兩雙兒女,能夠思念朱棣的時候也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不過,自從朱棣出征後,淮真非要和徐長吟一塊睡,還拉上了高熾和淮嫤,要不是高熙太小,她定也不會放過。打那以後,一入夜,徐長吟連這份想去惆悵思念一番的機會也沒有了。
後來,徐長吟偶然從淮真嘴裡聽說,原來淮真這麼做是朱棣叮囑的,其目的只是想讓她不要分心擔憂他。徐長吟得知後,一股暖意涌上了心頭,對他的思念之情反而再也遏制不住了。
她回到寢臥,將思念之情訴諸在了筆下。隨後,她叫來了淮真、高熾和淮嫤,問他們可有想對父王說的話。淮真一聽便興高采烈的爬到書案上,從徐長吟之前畫的雪景圖下抽出一張紙來,“娘,淮真要給父王看淮真畫的畫兒!”
徐長吟接過一瞧,登時好氣又好笑,原來淮真畫的是一幅捱打圖。儘管畫上的線條歪歪扭扭,可仍瞧得出打人的是她,趴在她腿上捱打的則是淮真,那捱打的小人哭得好是悽慘,淚水落在地上竟形成了一個池塘。
“怎麼,想向你父王告狀?”徐長吟捏捏女兒的小臉蛋,哼聲道,“可別忘了,那日是你非得喂高煦吃芙蓉餅,險些讓他嗆過去。”
淮真嘟起小嘴,“淮真又不是故意的,可是娘打得淮真好疼。”說着,她還揉了揉小屁股,彷彿現在還在疼似的。
“好好,娘讓你去告狀,等你父王回來,看他偏袒不偏袒你。”徐長吟沒好氣的將畫摺好放入信封裡,轉而問向牽着淮嫤的高熾,“熾兒,你可有要和父王說甚麼?”
高熾說:“熾兒想父王和外公平安回來。”
徐長吟欣慰的摸摸他的小腦袋:“熾兒真懂事。娘教你寫這句話如何?”
高熾很高興的使勁點頭。徐長吟蹲身抱起淮嫤,“嫤兒呢?”
淮嫤歪着小腦袋想了想,乳聲乳氣的道:“嫤兒要把栗子糕送給父王。”
徐長吟莞爾一笑,“嫤兒不是最喜歡吃栗子糕幺?”
淮嫤噘了噘小粉嘴,“可是嫤兒更喜歡父王。”
徐長吟親了親她的小臉,“嫤兒真乖。”
於後,她派人自白夫人和賞汝嫣處取了書信,一併裝好,吩咐明誠派人送往北征軍大營。
日前她已得知大軍將要北渡黃河,也不知能否趕上,但這會兒她心中就是有股衝動,只想將自己心中的那份思念快快送到他面前。
北風朔朔,寒冽刺骨。滔滔黃河岸邊,旌旗鼓動。中軍帳中,朱棣和徐達正在議事。
突地,有兵卒在帳外大聲稟告:“啓稟王爺和元帥,燕王府有書信送到。”
翁婿倆頗是意外的互望眼,徐達吩咐道:“拿進來。”
不多時,一名兵卒便捧着一隻木盒進來。朱棣接過,掀開一瞧,登時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