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爽朗一笑,道。
“先自我介紹,在下姓劉,在家排行第九,人稱九哥。這兩位,是我家的表親,他叫衛青,他,公孫敖。”一指更年輕的倆人。
“這兩位,是我府上的家丁。”指着另外兩人。
阿木大笑。
“九哥,你家可真是一個大家庭!我羨慕你。我叫阿木,是家裡的獨子,沒有兄弟姐妹,請多關照!。”
九哥也笑。
“阿木兄弟,我們也算是老長安了,以前卻沒有見過你,怎麼,你府上是在外面做官嗎?”
“不是,九哥,阿木家鄉本就不在此地,這是小弟生平第一次到長安。”
“是嗎?”九哥來了興趣。
“阿木兄弟,你家鄉何處?”
阿木看着幾個人,突然想試探一下他們的見識。
“我的家鄉,恐怕諸位是聞所未聞!”
衆人大笑,表示絕不相信,衛青乾脆說。
“阿木,你說,如果我們不知道,就算我們輸了。”
公孫敖也是躍躍欲試。
“阿木,不是咱們誇口,東到渤海,朝鮮;西到大宛,伊犁,巴蜀;北至匈奴,大漠;南至閩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九哥也是笑着,示意阿木說出來。
阿木微笑着,一字一頓。
“阿木的家鄉距離此地足有五千裡,那地方喚作夜郎!”
“夜郎?”衛青和公孫敖傻了眼,撓着頭,果真沒有聽說過!
“五千裡!阿木,你可真有本事!你來長安幹什麼來了?”衆人好奇。
阿木沒有回答,卻微笑看着九哥,九哥仍然在沉思,原地踱步。
“夜郎,夜郎,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在什麼地方聽過?!”
九哥在沉思的時候,自有一種捨我其誰氣勢,衆人靜默,皆不敢打擾。
“夜郎,夜郎?”九哥一手持弓,目中無人,喃喃自語,突然大叫一聲。
“有了,夜郎,牂牁江,南越,浮船,等等!”九哥終於擡起頭,眼光裡興奮莫名。
“我知道了。夜郎者,臨牂柯江,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
縱然是阿木非同尋常的心性,聽到九哥之言,仍然目瞪口呆。夜郎距離蜀郡不足兩千裡,卓文君,司馬相如就已經知之甚少了,現在近五千裡之遙,居然有人知道夜郎!
九哥接下來的話,更是如同晴天霹靂,此言一出,震得阿木腦袋嗡嗡作響。
“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餘萬,浮船牂柯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
阿木俯身拜倒。
“九哥真乃神人也!阿木心悅誠服,五體投地!”
九哥哈哈大笑,使勁拍着阿木的肩膀。
“阿木兄弟,我大漢男兒,見識可算高遠?”
“九哥,阿木佩服之至!”
“九哥悄悄告訴你,倘若一個月前,我也不知道夜郎,前幾日,有個人,寫了一篇……文章,提到了夜郎,正好,我記住了!好巧不巧。”
阿木心念電轉,馬上想起一個人。
“唐蒙!一定是唐蒙先生。”
九哥頗爲詫異,對阿木不禁另眼相看。
阿木對於他的博聞強記佩服,他卻對阿木敏銳至極的判斷力佩服!僅僅依靠兩句話,就能準確說出來源!
九哥更爲好奇,笑問。
“阿木兄弟,你爲何篤定是唐蒙而不是別人?”
“阿木曾在長安做買賣,每日光顧的客人不少,大多僅是貿易往來,並無深交。且一般客戶不會關心軍國大事,唐蒙先生跟我閒聊時無意中提到過,他曾出使南越。能將大漢、南越、夜郎連在一起的,只有他一人!也只有像唐蒙先生這樣胸懷天下,富有遠見的超卓之士,才能提出如此的構思!”
“九哥,唐蒙先生能把他的文章給你看,足見在他的眼裡,你也是見識高遠,天馬行空,不落俗套的人才!”
九哥深深看了阿木一眼,大笑起來。
“阿木兄弟,看樣子,我還要謝謝那個唐蒙了!”
阿木也笑,九哥朝前一揮手。
“好了,今日是出來遊獵,其它諸事,回長安再說。到時候你我把酒言歡,你再跟我好好講講你的家鄉,夜郎!”
“一定!正好我有好酒,咱們把酒言歡,不醉無歸!”
六人來到一處空地,九哥看了衆人一眼,說道。
“此地飛禽走獸甚多,我們六人玩一個射獵遊戲,兵分三組,以半個時辰爲限,獵物多者獲勝,獲勝者,回到長安,九哥我獎勵黃金三十斤!”
阿木連日在長安做買賣,對於長安的市價,瞭如指掌。一斤黃金,可買尋常百姓三年口糧,三十斤黃金,一個尋常百姓,可以吃將近一百年!
衆人大多來自富貴之家,對於金銀珠寶,早已屢見不鮮,三十斤黃金,也不是巨大的財富,但還是對九哥豪爽的出手頗爲心折。
阿木也是暗暗點頭,這個九哥,氣度非凡,出手闊綽,隨意之間,指揮衆人,猶如閒庭信步,定然是久居上位的高官貴胄。不提衛青、公孫敖少年英傑,精神抖擻;就是那兩個隨從,也是熊腰虎背,威風凜凜,氣勢沉着,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一看就是上過戰場,殺敵無數的高手。
況且,唐蒙既然能把聯盟夜郎、遏制南越的國策合盤告訴九哥,九哥一定是唐蒙認爲可以交心之人。甚至是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所說的話縱是天子也會留意的人物。
阿木不禁對九哥的身份更爲好奇。
九哥將兩個家丁分爲一組,衛青、公孫敖爲一組,笑着對阿木說。
“阿木兄弟,我倆一組,你覺得如何?”
阿木朗笑。
“能與九哥並肩作戰,阿木榮幸之至!”
射獵講究配合,將飛禽走獸驚起,再進行圍堵,包抄,趕到射程之將其射殺,都需要同伴的支持。
阿木在夜郎,自然也跟隨多米、多依射獵過,以前阿木只是去應景,真正參與涉獵,獵殺生物並不多。
多米多依也知道,阿木不喜歡這個,往往途中還要帶着書卷,也就由他去。
所以對阿木來說,基本規則都懂,但真正和別人配合還是首次,又兼方纔阿木射死諸多動物,心裡不由憐憫,此際竟然沒有慾望,只是一味驅趕動物,讓九哥獵殺,自己卻不出手。
另外兩組,早已駕輕就熟,戰果累累,尤其衛青、公孫敖畢竟年輕好勝,二人更是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默契,心意相通,箭法也是一流,圍追堵截,前後包抄,不大一會兒工夫,所獵之物,遠遠超出九哥阿木一組。
這個時候,九哥也看出來了,阿木只是配合自己,卻沒有動手,不禁疑問。
“阿木,爲何不射?”
阿木面露不忍之色,九哥看的清楚,知道他的心意,緩步走近。
“阿木,狩獵就是戰場,飛禽走獸就是敵人,是對手,容不得心慈手軟。你看見我們射殺小的動物,覺得殘忍,卻不知道虎豹豺狼會吃人!
我大漢北邊抗擊匈奴,戰士出征,每次數萬人,只有一半能夠平安回來,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再說了,春耕夏長,秋收冬藏,這是天理!我們既然來狩獵,自然就要獵殺這些動物,無所謂慈悲或不忍,你我不獵殺它們,豺狼虎豹也會吃掉它們!
狩獵最大的意義是演練,是讓我們在上真正的戰場之前,熟悉己方的配合、戰法,瞭解敵人的戰法和意圖,並戰勝之。
阿木,重視狩獵,切不要等閒視之。”
九哥語重心長,阿木猶如茅塞頓開,一想自己之前在夜郎屢屢牴觸狩獵,不願參與,現在又因小小的所謂慈悲,忽視真正的大道,不禁面色通紅,向九哥深深施禮道歉。
“九哥指點的是,阿木短見!”
“阿木,九哥一見你,就覺得投緣,對你期望甚高,不要藏着掖着,把你的射術使出來,痛痛快快乾一仗!”
當此之時,阿木只覺得豪情萬丈,心中芥蒂已除。神明燭照,悄然運轉,天地之間,只有人與弓箭,眼前的獵物彷彿靜止不動,纖毫畢現。那一刻,阿木知道,對每一個獵物,從什麼位置,以多大的氣力,可以完美將其擊殺,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
萬物皆在箭下。
獵物不斷被九哥驚擾而涌出,阿木彎弓搭箭,不管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只要進入阿木的射程,全部被阿木射死!
兩個隨從、衛青、公孫敖到得近前,被阿木神技驚得瞠目結舌。
“好個阿木,好箭法!”
九哥大爲讚歎,走近阿木,突然,他的目光一怔,盯住阿木手中的弓。
“射日?!這是李廣的長弓,你認識李廣?”
阿木笑道。
“當然認識,李廣是在下的老師。”
“原來如此!阿木兄弟,你可真是好福緣。你手中這把射日弓,乃是我大漢制弓大師天機子最爲得意的傑作。天機子曾經有言,‘神弓射日,擇主而棲;留贈有緣,德者執之。’
射日弓的第一個主人,就是李廣,想不到,他竟然把射日弓送給你!”
阿木也是驚歎。
“想不到這把弓竟有如此來歷!可惜師父送我之時,未曾提起,否則阿木定然萬萬不敢接受。還有,阿木雖一直認爲,師父賦閒在家,卻決非凡人,只是不知他在大漢,早已名聞遐邇。”
“那是自然!”衆人一起說道。
九哥笑道。
“李廣自青年時,就是我大漢第一的神射手,人稱‘飛將軍’!”轉頭對着兩個隨從道。
“咦,李廣現在還賦閒在家?”
倆人點頭稱是。
“見龍在田,該是動動他的時候了。”九哥輕聲說。